第六十七章 枯萎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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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昏睡了兩天,還是因為心裏的事太多,分不開精力讓自己入睡,反正我是在那方小小的病房中折騰到天亮,眼睛都沒閉上半刻的。
玻璃瓶上的點滴早已滴完了,護士興許已經遺忘了還有這麽一個病號,我也懶得按鈴,自己把針頭拔下扔在那張舊得有點泛白的藍色床頭櫃上。
或許是因為瓦屋山遮蔽的作用,這小鎮夏天的清晨來得比老家遲許多,今天可能是個嫩晴天,天空是鉛灰色的,雲層沉重而緩慢地向南移動著,我站在窗台前,仰望著神秘而變化無常的蒼穹默默不語。
湘玉很早就帶著早餐過來醫院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薑湯排麵下肚之後,我的背後大汗淋漓,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隻是還有點頭暈。
“周滄,你的臉色還是很差,要不咱再住一天,明天再出院吧。”湘玉一邊收拾這碗筷,一邊說道,“繼生早上也說他的說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但是具體是哪裏不舒服他沒有講,我覺得,如果你們倆都身體不適的話,那延遲一天再回去也不遲,反正機票我們還沒有定呢。”
“繼生怎麽了?”我問道。
“不知道啊,早上我本來想叫他一起去吃早餐的,但是他在電話中講自己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多睡一會,讓我先來醫院,但是好奇怪,他的聲音,明明是已經清醒了的,我多問了幾句,他似乎有點不耐煩了,於是我就自己打包了湯麵先過來醫院了。”湘玉說著,拎上那個裝滿了垃圾的黑色塑料袋,朝著病房外麵走去。
她站走到門口,隻聽“啪”的一聲響,然後就空著手回到床邊。
“湘玉,你的眼睛現在完全好了吧。”我看著湘玉那對水靈靈的眼珠子,覺得應該是沒問題的,但還是問了一句。
“嗯,應該是好了。”她回答道,彎下腰來,拎起床腳邊上那個熱水壺,準備去走廊的盡頭打開水。
“不用打水了,反正今天都要出院,別浪費啦。你坐下來跟我說說,當時陳默讓你們治病的方法,是什麽。”我拉著湘玉的手腕,把暖水瓶從她的手裏奪了回來,放回了原位。
湘玉見狀,也不再堅持讓我住院了,順手拉過床尾的那張木凳子,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周滄,我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那座古祠的主人的智慧,比我們現代社會的人類還更高。”
她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我一下子就懵了,但好奇心也隨著被吊了起來,急忙問道“這話怎麽說?”
湘玉好像從遙遠的記憶中回過神來,挪動了一下椅子,將距離拉的近了一些,然後盯著我的眼睛說道“那時候我們已經知道我的眼睛出現問題可能是因為空氣栓塞症,這種病,就算是按照目前最先進的醫療水平,也隻是通過手術開刀的方式,讓患者體內血液中的氣體排放出來,而且基本上無法完全根治,會有多多少的後遺症出現。但是,這座古祠的族人,卻發明了一個不用手術開刀,且能夠根治的方法。”
“是什麽樣的辦法?”
“水蛭。”
不知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湘玉有意而為,水蛭兩個字一出口的時候,她的神情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那種感覺,欲笑未笑,恍惚間,我像是看到了古祠中的人骨鬼皮怪那被絲線縫住的嘴巴。
“喳”的一下,雞皮疙瘩越過我手臂上的鱗狀皮屑,浮了出來。
“水蛭,你是說蜜蠟棺中的水蛭。”我張大著嘴巴,腦袋有點暈。
“是的,躺進蜜蠟棺之後,水蛭就會通過七竅鑽進你的身體裏,它們在裏麵吸取你身體裏的血液,連著將血液中的空氣也給帶走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我看著湘玉略微發紅的臉頰,胸口的氣息在起伏著,她的神情炯炯,像是在向我陳述著一件得意的事情。
很難想象,這麽一件連我這樣一個大男人聽起來都覺得恐怖且惡心的事,湘玉居然能夠用如此輕鬆的語氣說出來,是我太小看了這個女孩子嗎?還是這背後還有什麽隱情。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一直盯著她看沒有開口,她換了一副表情,用一種遺憾的語氣說道“隻可惜古祠在大雨的浸泡下坍塌了,關於蜜蠟棺中的水蛭也無從著手研究了,不然,這可能會是人類醫學史上的一大進步呢。”
門口好像有一條黑影,我眼角一撇,被嚇得半死。
“繼生,你怎麽悶聲不響地站在門口啊。”我驚魂未定地問道。
張繼生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抬腳跨進門來,“我剛到,見湘玉說得入迷,就停了一下,沒想到嚇著你了。”
“繼生,你早上說身體不舒服,現在好點了嗎?看起來氣色還不錯的樣子。”湘玉急忙起身,將自己的那張凳子讓給了張繼生,然後轉頭又在窗台下麵搬來了另外一張。
張繼生也沒有客氣地就坐了下來,“出院手續都辦好了嗎?”
我和湘玉相視了一眼,都有點莫名其妙,這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詢問出院的事。
“還沒呢,醫院的一聲估摸著才剛上班吧。”我笑著說道。
“湘玉,你去看看能辦出院手續了嗎?我在這裏和周滄聊幾句。”
張繼生的話很明顯,就是想單獨與我講點什麽,不想讓湘玉知道。
我可就看不明白了,這昨天晚上還嘻嘻哈哈一起回酒店的兩個人,怎麽隔了一夜就像是陌生人一樣,難不成昨晚他們吵架了嗎?不至於啊,他們都是涵養很好的人,也受過高等教育,特別是湘玉,我認識她這麽久,從沒見過她發脾氣的。
湘玉應該也聽出來張繼生話裏的意思,她沒生氣,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還笑著說道“好好,你們哥倆聊著,我去辦出院手續。”
湘玉前腳剛踏出病房,張繼生後腳就上去把房門給關上了,一點都不忌諱湘玉是不是知道他這一動作。
他將門反鎖之後,把凳子拖到緊挨著我的床,然後說道“周滄,我也得了跟教授一樣的枯萎症。”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他好像沒有發現,繼續說道“我終於知道教授為何而死了,周滄,你要救救我。”
我不知道枯萎症到底是什麽,與教授也多年未見,所以他人生最後的時刻被枯萎症折磨成怎樣,我也不清楚,但是從張繼生這樣反常的表現來看,這應該是一種極度可怕的病。
“你別急,慢慢說,你總得跟我說清楚什麽是枯萎症,我們才能夠想辦法幫助你啊。”我安慰著張繼生道。
“我之前跟你講過,教授得的那種怪病,也叫做枯萎症,就像是缺水的植物一樣,整個人慢慢地在枯萎,但是,那時候我不知道的是,這僅僅隻是表麵上,最折磨人的是心理,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幾乎都不敢睡,因為一睡下去,我的時間就會被偷走了。”張繼生緊張兮兮地說道。
“時間被偷走了?”我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教授的枯萎症,不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是因為時間被偷走了,所以人快速地衰老,他的死也不是因為這種病,而是因為衰老。從瓦屋山走出來的這幾天,我每天早上醒來,都會覺得自己像是睡上了好幾個月一樣,更加恐怖的是,我的記憶和身體,也像是已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一樣。就像是今天早上我睡醒的時候,湘玉打電話給我了,我要努力回想很久,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是,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回想幾年前的一件小事,很吃力。而且你看,”他撥開自己的密發,“我的頭發開始花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雖然隻睡了一個晚上,但是身體裏麵的細胞已經衰老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包括記憶力。”我努力地將他那一大段話中的核心內容給拎出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他說著,眼中滿是惶恐不安
我將眼光放在張繼生的臉上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確實是覺得他的臉有點蒼老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我能幫上你什麽忙呢?”我不解地問道。
“周滄,我們在古祠中都見到了那些壁畫和不腐肉身,大家都知道你家奶奶可能與這古祠有點關係,所以,這一次我想跟你一起回周家老屋,看看奶奶會不會什麽巫術,能給我治病,我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古祠中中了邪。”張繼生說道,用一種很卑微的語氣。
我聽了覺得有點心痛,“我感覺奶奶應該不會什麽巫術的,畢竟我從小到大沒見到她使過,但是,既然你的病這麽嚴重,那麽我們就一起回一趟周家老屋問問。”
“真的嗎?周滄,那到時候你要多幫我說服奶奶啊。”張繼生喜出望外地拉著我的手。
“繼生,帶你回周家沒問題,但我還是覺得生病了要去正規的大醫院診治,不能依靠這些迷信的東西。”
張繼生朝著我點了點頭。
這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應該是湘玉已經辦好了出院的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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