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他還真是有公務護照。”
    宋佳冷眼看著屏幕，眉間擠出一道深溝。
    更為奇怪的是，這本護照，在先前做背景調查時，並未出現過，也就是說，這本護照並未與李醫生的身份證關聯，哪怕在公務護照裏，也不多見。
    但是，根據她都的了解，無國界醫生這種事情，都是醫生自願從事，並不是官方形式，為什麽會用公務護照呢？而且還是這種極為特殊的無戶口信息的護照。
    宋佳心中隱約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簽發單位是誰？”
    “我看一下，嗯？”電腦前的警員顯然有點吃驚，“空白的？我重新查一下試試。”
    就當他再一次按下查詢鍵的時候，電腦的屏幕突然開始劇烈的閃爍，不斷變幻著的彩色斑塊，像是老電視的花屏一樣。
    宋佳一臉的不耐煩，抬手就給了屏幕一個大逼兜，沒想到這下屏幕竟然直接黑了。
    “那個，嗯，不是，隊長，這個，誒？”
    正詫異著，屏幕又重新點亮。
    “什麽這個那個的，你看看，這不就好了嗎？你這速度還挺快的嘛，查出來了沒？”
    屏幕一下又亮了起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界麵不停的跳動著。
    “隊長，這不是我……”
    “哈？”
    還沒等他解釋，屏幕突然一轉，變成了一個像是視頻通話的界麵。
    黑漆漆的畫麵中，隻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勉強能看得到，在一張辦公桌後，一個男人的半身輪廓。
    “我想，你可能抓了一個我的人。”
    屏幕中的男人說道，那聲音也不是正常人聲，而是電子合成音，顯然，他並不希望有任何人能辨認自己的身份。
    宋佳旁邊的警員，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隊長，我覺得就是他給李醫生發的護照。”
    秦川捩了他一眼，對著屏幕發問，
    “那取決於你是誰，以及他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一會派人去把他帶走。”
    宋佳一聲冷哼，同樣輕蔑的說道，“我需要知道，你當我這裏是菜市場？”
    “宋警官，你可能誤會了，我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
    說罷，他似乎比劃出一個斬首的手勢，電腦屏幕隨即恢複了正常。
    沒有征求意見……這說法是宋佳在下命令時，經常用到的說辭。
    而今天，反倒被對方搶先說出，這感覺，簡直就像嗓子眼裏糊了一隻大蒼蠅，別提多惡心了。
    尤為棘手的是，對方都能清楚的喊出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常用的口癖，但自己卻連對方的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未曾發現。
    而且，當她意識到這一通視頻電話，是通過電腦黑客的方式實現的時候，就已經偷摸在鏡頭外暗示警員追蹤，但就從他們愁眉苦臉的表情來說，這些努力，也都是徒勞的。
    不過，真要說起來，以對方這種做事風格，宋佳心目中倒是有幾個備選的特殊機構……
    但，李醫生？就憑他？區區一個無國界醫生，也至於如此的大費周章嗎？
    宋佳眼神一轉，心裏有了計較，“給我準備點東西，這樣、這樣，一會看我手勢。”
    安排好後，他便重新回到了審訊室。
    “李醫生、李醫生、李醫生。”
    宋佳以一種戲謔的口吻，重複的叫了幾聲，距離越來越近，尾音越來越長，直到她笑嘻嘻的拉開椅子，拿起一個文件夾，“李陽澤，你不介意我這麽稱呼你吧？”
    “不介意。宋警官，護照的事情你查明白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宋佳雙手一抬，將文件夾垂直的豎了起來，回避著他好奇的目光，“護照查出來了，但你可還有些其他的事情需要解釋。”
    “嗬，就趙凡那種渣子？你不需要知道。”
    李陽澤不屑的口吻，就和剛才屏幕中的男人一模一樣。
    宋佳麵露反感的一激靈，用手在耳邊接連扣摳了幾下，就好像剛才那幾句話有多麽的不堪入耳。
    一番演罷，她才把剛才準備好的紙箱搬上了桌，從裏麵掏出一遝一遝文件，上麵淨是些特殊機關的名頭，甚至不少還寫著高度機密、絕密的字樣。
    她刻意將文件擺的在李陽澤的麵前，眼睜睜看著他眼神聚焦，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呼吸也逐漸變得急促起來，不用問都知道，他已經緊張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宋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眼看時機成熟，她冷哼一聲，慢悠悠的說道，
    “剛才我接了個特別有意思的電話，有人給了我一大堆東西，你知道我們警隊有紀律要求，不能收禮，但是不得不說，這東西……有點意思。”
    宋佳的臉上掛上一絲有些詭異的微笑，甚至有那麽一點點壞。
    “你剛才說的沒錯，我確實不需要知道，但你知道嗎？正因為如此，有些人覺得，你這種大嘴巴的人，也屬於不需要知道的人呢。他們可能已經決定了，橫豎你都是守不住的，所以幹脆把這些事兒都抖摟出來，讓你一輩子都沒有再說話的機會，你也知道，這種事兒，可是見不得光的啊！”
    宋佳說著，輕輕的拍打著桌上的文件夾，濺起了一片煙塵。
    很顯然，這些檔案，已經塵封了良久，她的每一次動作，都在表麵的浮沉上，留下一個清晰可辨的印記。
    她詭秘的一笑，隨手拿起來了一份，意味深長的看著李陽澤。
    而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陽澤十分清楚的知道，那些人，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會做出丟車保帥的決定，讓自己這種棄子背下所有罪惡，消失於無形間。
    他肉眼可見的慌了，一雙手胡亂在半空中舞者，想要阻攔宋佳繼續看下去，但一旁等候多時的警員，早把他死死的按住！
    李陽澤絕望的喊道，
    “不是！你聽我說！那就是個意外！我真不是故意的！”
    “說吧，我聽著呢。”
    宋佳比了個請的手勢，麵帶不舍的放下了文件夾，一副索然無味的模樣，似乎對李陽澤將要說的話，絲毫不感興趣。
    “我真的沒有想殺潘老太，但是趙凡他……趙凡他……”
    嘭！
    就在這關鍵當口，審訊室大門突然被人猛的撞開！
    李陽澤看著進來的男人，驚訝的嘴巴大漲，滿臉的狂喜之色，他的大救星到了。
    “你個大嘴巴又在那嚷嚷什麽呢？我是不是非得找根針給你縫上？！”
    一個看著隻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闖了進來，站到了秦川的旁邊。
    他從西裝口袋中掏出證件，以兩指夾著，橫在了宋佳麵前。
    “看，沒讓你碰！”
    宋佳剛要伸手，那年輕人把手向後一撤，嫌棄的白了她一眼，態度十分囂張。
    這張證件，佐證了她的預判，果然是屬於那幾個見不得光的特殊情報機構之一。
    宋佳皺著眉頭，一時不知要如何應對。
    那年輕人見宋佳沒有反應，也不客氣，直接薅著李陽澤的脖頸將他拎了起來，冷冷的說道，“我的人，我帶走了。”
    “給我放那！”
    宋佳猛的一拍桌子，厲聲嗬斥道，“他涉嫌謀殺潘老太，我管你是什麽特殊機關，這人你帶不走！”
    年輕人冷眼一瞥，又斜著眼睛瞄了眼李澤陽，一抬手啪的一聲抽了他一個大嘴巴，“你殺了人嗎？”
    “沒、沒有。”
    李陽澤抖如篩糠，顯然，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宋警官，你聽見咯，他沒殺人。”
    年輕人以如此兒戲的方式，挑戰著宋佳的底線。
    她心一橫，回手掏出了別在後腰上的手銬，隻不過還沒等她擺出架勢，年輕人就從懷裏掏出一個文件袋擋在了身前，“宋隊長，這些夠你結案了。”
    年輕人連稱謂都已經改換，似乎確實是無意繼續激化矛盾。
    宋佳半信半疑的接過文件，雖然並未更進一步，但也沒有讓開去路。
    隻是瞧對方這架勢，今天是不論如何都要把李陽澤帶走，自己雖說是個刑警隊長，但在這種特殊情報機構麵前，哪怕對方是個愣頭青，她也隻是位微言輕，並不具備硬碰硬的底氣。
    猶豫幾秒過後，她還是讓出了去路。
    擦身而過時，年輕停下腳步，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要是晚來一分鍾，那張大嘴巴真的說出點什麽來，今天這件事兒，隻怕是真的就不好收場了。”
    難不成，李陽澤這種人，還真就能涉及到什麽機密？
    宋佳隻能是無奈著看著，看著李陽澤就這樣被人薅著脖領子，穿過了警隊的辦公區，這短短幾步路，他又挨了好幾個大嘴巴，但李陽澤卻沒有絲毫不滿，反倒像是個優秀的狗腿子，對著年輕人一口一個三哥的叫著。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醫生，還是個無國界醫生組織的負責人，管一個二十啷當的毛頭小子叫三哥？
    眼前這一切，宋佳完全看不懂，也猜不透。
    “隊長，李陽澤他？”
    目睹了全過程的警員，無不感覺像是吃了個大蒼蠅，一個個臉色難看至極。
    宋佳長歎一聲，柔聲道，“都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言語中滿是無奈。
    說罷，抱著那個叫三哥的年輕人給的文件，砰的一聲將自己鎖在了辦公室裏。
    還沒消停上幾分鍾，就聽見從外麵傳來一聲怒罵，“宋佳！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警員們麵麵相覷，在刑警隊這一畝三分地，還從未有人敢和宋佳這般叫囂，最起碼，活著的沒有。
    剛剛那個名叫三哥的愣頭青，氣急敗壞的衝了進來。
    “人呢！”
    他一腳踹開了宋佳辦公室的門。
    宋佳眼神一擰，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幾下，眼神偷瞄了一眼放在抽屜裏的手槍，但最終還是壓住了噴湧而上的火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合上了剛打開的文件夾，走向了三哥。
    “人呢！”
    三哥又問了一遍。
    她並未理會，而是直接繞過他，伸手關上了門，又緩緩拉下了辦公室的百葉窗。
    這一切做好後，她麵無表情的說道，“你之前說的沒錯，這事兒是不好收場了。”
    這句話正是先前三哥帶著李陽澤走時留下的話，現在原封不動的還了過去。
    她背靠著門，冷眼以對，手腳已經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三哥雖說是個毛頭小子，但畢竟來自特殊情報機構，哪會這麽容易被唬住？
    真要是沒兩把刷子，又哪敢在別人的地頭上，做出如此莽撞之舉？
    “宋隊長，我再說一次，李陽澤人呢！”
    “人你帶走了，你問我？”
    “剛才在門口，你派人給他攔住，說是回來走個程序，解除一下強製手續，我等到現在，人呢？！”
    “剛才？在門口？我派人？”
    宋佳一連三問，隱約感覺這事兒似乎有些不對勁。
    “停車場啊！”
    三哥的回答直接印證了他的預感。
    刑警隊這幢樓已經有年頭了，原本的停車位早就不夠用了，於是在後院開了個口子，用上了隔壁小區的車位，除了執勤用的車輛之外，外來辦公和隊裏的私家車都停在了那裏。
    但穩妥起見，宋佳還是抓起電話問了下門口的保安，得到的答案更是讓她的心涼了半截。
    李陽澤被人從正門停車場帶到了後門，上了一輛轎車走了。
    帶走他的人沒有穿警服，李陽澤臉上也沒寫著犯罪嫌疑人，門衛也隻當是後麵小區的居民，正常的抬杆放行，那轎車也如絲般順滑的離場了。
    得知是自己未能分辨出對方身份，而把一切都玩砸了之後，三哥的氣勢立馬矮了一大截，“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們？我、們？人我已經給你了，這事兒，隻有你，沒有們。”
    宋佳不屑的哼了一聲，靠在牆上，雙手抱肩，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宋隊長，文件你看了吧，這事兒不是那麽簡單的。”
    “你那文件上麵馬賽克打的都跟動作電影一樣了，讓我看什麽？”
    她雖然隻是翻了兩三頁，但基於保密原因，文件上很多地方都被塗了黑塊，著實影響了閱讀體驗。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但你先幫我把李陽澤找回來，你不知道，他……”
    話音未落，任賢也突然衝了進來，“隊長！唐棟他、他……”
    他手指不停的指向辦公大廳，話都說不利索。
    宋佳趕緊衝了出去，就看見唐棟躺在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嘴歪眼斜、口吐白沫，就像是羊癲瘋犯了。
    安雅蹲在他旁邊，恨不得生出八隻手，又是墊頭又是掰嘴，手忙腳亂的。
    “救護車說5分鍾才能到！”
    “哎！別動他！”
    安雅指揮著眾人，把位置讓開，留出足夠的活動空間，她掏出個木條塞進了唐棟的嘴裏，輕聲說道，“讓他安靜的抽一會。”
    宋佳這會兒已經忙的腳不沾地，一路小跑著取來了警隊常備的急救包。
    安雅抓著唐棟的手腕，盯著腕表默默的計數，臉色愈發的凝重。
    借著間隙，她對宋佳說道，”唐棟說有事情要告訴你，結果一進來之後，突然就……”
    突然間，唐棟的腰部用力的向上一拱，身體呈一個詭異的半弧形僵在了半空，一動不動，心跳也隨之消失！
    安雅趕緊開始施救，雙手疊在一起拚命的按壓他的胸腔，“幫我把木條拿下來！”
    她喊到。
    宋佳趕緊上前，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外拽，但唐棟的嘴巴現在就跟生鏽的鐵鉗一樣，死活都打不開。
    “要不，試試這個？”
    本來隻在外麵湊熱鬧的三哥，拿著一個aed走了進來，由於近年來心肺性猝死屢見不鮮，所以各種公共場所都備有aed這樣的自動體外除顫器，
    安雅何嚐不想，但現在的情況，讓她並不敢貿然使用除顫。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試圖去掰開唐棟的嘴巴，但隻看著他腦袋周遭的那一圈瘮人的疤痕，誰也不敢使出全力。
    眼見形勢愈發緊急，宋佳忍無可忍，提手就是一擊。
    清脆的耳光聲，就像是個靜音按鈕，原本混亂不堪的搶救現場，霎時鴉雀無聲。
    一個正手、一個反手，打的好不熱鬧。
    她心頭無名火起，越打心裏火氣越大，一個翻身坐到了唐棟胸口，左右開弓！
    甚至抓起個地上的小木條劈裏啪啦的抽個不停！
    等等……
    宋佳猛地意識到，剛剛的耳光連擊，竟已經把木條從唐棟嘴裏打飛……
    一時有些窘迫，隻得雙手背在身後，四下轉頭張望。
    神所到之處，無不駭然。
    “我……失態了……”
    “嗯，師太，滅絕師太。”
    盡管無人發聲，但這會基本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除了唐棟。
    已經很難確定他是從什麽時候睜開的眼睛，但從他左右臉腫的還算均勻的這一點來說，應該是最初打的那幾下就已經醒了。
    於他而言，這是莫名的委屈，以及難以言說的羞恥，尤其是，當著一屋子人……
    空氣中的尷尬氛圍，令人坐立不安，有點眼力見的警員，都互相拉扯著逐漸退場，偌大的辦公區，也隻剩下了唐棟、安雅和宋佳三人。
    “這是我診所的預約電話，你有空的時候，跟我聊聊，可能……會有點幫助。”
    安雅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下了一個紙條。
    宋佳與她是多年密友，盡管明知她這字條是個戲謔之舉，但還是配合的伸手去接，隻這輕輕一個動作，唐棟就已經條件反射的眨巴著眼睛做出往一邊躲的姿態。
    安雅一聲輕歎，“下次我們也聊聊這個。”
    “咳咳……”
    三哥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探頭探腦的往唐棟旁邊湊。
    宋佳一看到她就火氣上湧，直接嗆聲道，
    “人我已經交給你了，現在你讓我幫你找？那這算什麽？失蹤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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