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鑒定中心
    法醫剛把趙凡的屍體搬上解剖台，宋佳也趕到了解剖室，一如之前，拿了個泡沫軸當枕頭，依舊大剌剌的躺在了一個空的解剖台上。
    短短三天，已經死了兩個，她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她原本就是個嚴肅的人，現在更是氣鬱節滯，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就連法醫看了都想先從她開始。
    但法醫也並未理會她，隻是自顧自的在解剖台前忙碌著。
    “你說，唐棟那種……真的可能嗎？”
    沉默了良久之後，宋佳輕聲問道，在靜如死寂的解剖室，這一聲呢喃，也能聽到空曠的回響。
    宋法醫正在擺弄著解剖台上的摔成了爛肉樣的趙凡，苦笑著答道，“我從未曾懷疑過人體的神奇……”
    宋佳聽罷，輕歎著跳下了解剖台。
    宋法醫正在放大鏡下看趙凡的後腦勺，這下，可以相對清楚的看到他的條碼。
    宋佳湊上前看了一下，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隱約間，趙凡腦後的這個條碼，似乎和唐棟的不大一樣。
    她不停變換觀看的角度，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嘖……那是什麽？”
    “嗯？”
    宋法醫擠著眼睛湊近看了一下，“就在這條碼中，一個不起眼的黑色色斑，像是在紋身時，不小心點錯了位置一樣，離遠了看不見，隻有湊近之後盯著看，才會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突兀。”
    他解剖台吧邊的這個放大鏡倍率不高，不足以看清，於是他找來了電子放大鏡……
    “你可能真看到了點什麽……”
    宋法醫指著電子放大鏡下的畫麵說道。
    原本小如米粒的黑色斑塊，在此刻變得十分清晰，原本的黑點，是一列豎排的文字：
    【實驗品003】
    兩人皆是一怔，盯著屏幕上的畫麵，久久說不出任何言語。
    許久，宋法醫才緩聲說道，“我真心的希望，這組數字，並不是一係列的開端……”
    宋佳苦笑著不住搖頭，她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的。
    有唐棟那一個還不夠，現在又來個趙凡，沒來由的出現，又莫名的墜樓，這背後顯然是有什麽更深層次的原因。
    而且，現在連唐棟的序號也都不知道，還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進一步確認他的編號……
    慢著！
    宋佳突然想起了一個更加重要的事情！
    從靜海醫學後山找出來的那三具遺骸！
    先前她拿回來之後，就交給了宋法醫進行檢測，也是由他做了頭骨的麵容複原，而唐棟最新發現，在幾個月前，那三個人，竟隻是在廢棄工地裏的流浪漢，怎麽又突然搖身一變成了靜海醫學的醫護人員了？！！！
    聯想起在精神衛生中心時，那裏的小護士描述的趙凡帶來的劇本殺，用某個機器，給一個人洗腦，賦予他全新的身份、甚至工作技能……
    宋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宋法醫將那幾顆頭骨找來，果不其然……在後枕骨的位置，看到了密密麻麻排列的細針孔……
    “我想我欠你一個道歉。”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當時粗看了一下，我誤以為這是自然風化的痕跡……”
    宋法醫一聲長歎，落寞的連連搖頭。
    “你也不是神呀。”
    宋佳笑著安慰道，“走了，我的搜查令到了！”
    說罷，急匆匆的離開了解剖室。
    宋法醫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恍如隔世，一如在她幼年時，非吵著要來解剖室玩，玩累了就在索性就在這解剖台上睡覺，可真是個奇怪的小丫頭。
    不多時，宋佳一行人已經感到了趙凡家門口。
    趙凡名下無房，這間屋子是登記在趙凡父母名下的，但二老一年年前已經移居國外，根據鄰居們的反饋，近一年多來，隻在這裏看到過趙凡，平時似乎也都是獨居，沒見他領什麽朋友回來。
    “手套、鞋套、頭發紮好、帽子戴好！”
    今天的宋佳，格外嚴苛，堪稱如臨大敵，她自己在門口盯著，每一個進入現場的調查人員，必須穿戴整齊，經她檢查確認後才放行入場。
    雖說是個十幾年樓齡的老式樓梯房，但是裝修倒是很新，家具家電也都是嶄新的，想來是新近翻新過。
    這幹淨整潔的環境，與宋佳設想中邋遢的單身漢，大相徑庭，但又想到他是在醫院工作，也就釋然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隱約間，她就是感覺這房子有些不對勁，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壓抑。
    轉了幾圈之後，也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之處，宋佳也隻得交待其他搜證的警員多加注意，自己準備先走。
    就在準備出門時，她瞥了一眼客廳的窗戶，看到了對麵的樓棟，猛地意識到到不對的地方是在那裏了。
    她火速衝了下去，繞著底層的外牆，走一步數一步，“1、2、3、7、15……”
    數過之後，又回到樓上趙凡的房子裏，又數了一遍，“少一米五！”
    “哈？”
    “這個朝東的麵寬，比樓下少了一米五。”
    宋佳說話的聲音上挑，內心的興奮難掩。
    她把耳朵貼在牆壁上，一處處仔細的敲打，但奇怪的是，各處都是實心的反饋，沒有一星半點的空鼓。
    這客廳的牆壁，裝修上都是那種所謂的藝術牆麵，是坑窪不平的水泥糙麵，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線條，一時也無法分辨哪裏是什麽暗門、機關的痕跡。
    但，一眾警員檢查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哪裏有空鼓的回響，而讓人抓狂的是，不管誰來測量，這房間的麵寬，就是實打實的小了一米五！
    “絕對有密室！”
    眼見著大家有些意興闌珊，宋佳十分肯定的說道。
    但一眾警員全都貼牆上查了半天，也愣是沒找到這個所謂的密室暗門。
    宋佳氣不過，她背向牆壁站好，稍稍留了一點縫隙，先是略微一低頭，又猛地發力，整個人騰空飛起撞了上去！
    砰！
    “哎呦！”
    看著痛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的宋佳，警員們一時不知是不是該幫她在精神衛生中心掛個號。
    就在一眾人抓耳撓腮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我有一個不成蟲的想法……”
    這種弱智的台詞，除了唐棟，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宋佳先前在來的時候，試探性給他發了消息，告知了地址，案件到了這個階段，她迫切的需要知道，唐棟的腦子裏，還有沒有潛藏著什麽重要的情報，所以，她需要唐棟到趙凡家看一看，尋找任何一丁點可能的蛛絲馬跡。
    做為一個剛剛經曆了心理創傷，且還目睹了自己十分信任的安醫生當麵被歹徒槍擊的人，他的狀態看起來……還算正常，當然，是以唐棟這種非正常人的標準。
    “請吧。”
    宋佳無奈的一聲輕歎，指使著手下警員給唐棟穿戴上防護服裝，避免他汙染現場。
    “咳咳！”
    唐棟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就給你們上一課。”
    他四下瞄了一眼，吩咐把所有門窗都關好後，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
    “等會！”
    在他點火前，宋佳一把攔住，“禁止汙染現場！”
    “我就是需要用煙。”
    唐棟無奈的攤攤手。
    宋佳的眼神掃過在場警員，看見的全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懵逼，無奈之下，她也隻得是點點頭，默許了唐棟的放肆舉動。
    唐棟賤次次的笑了笑，點燃香煙，抽了一口之後，直接噴向了牆麵，像是個人形煙霧機，不斷變換著位置。
    直到在其中一個地方，他噴出的那些煙霧，打在牆麵上，分散開來之後，又在消散之前，嗖的一聲，通通鑽進了牆壁裏！
    “找到了！”
    唐棟興奮的喊了一嗓子，又接連噴了幾口之後，一個門形的縫隙輪廓，已經昭然若揭！
    “負壓？”
    “嘿嘿。”
    見宋佳點破自己的所做的原理，唐棟絲毫不覺尷尬，反而更加得意，擺出一副年長的架勢，賤兮兮的回道，“小丫頭有點意思，這都知道。”
    當然，他也沒忘了嘲諷在場的警員，不安分的食指，嘚瑟的指過全場的每一個人，氣焰囂張的說道，“啥也不是！”
    宋佳也沒那閑工夫跟他計較，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剛剛畫出的縫隙上下研究了起來，又按又拍的，好一通忙活。
    直到……哢噠！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合頁聲，牆壁輕輕彈起了一個縫隙！
    門！
    宋佳一回手，直接掏出了別在後腰的手槍，而原本還在嘻嘻哈哈的警員們，也瞬間進入警戒狀態，頃刻間就已經全副戒備。
    她的眼神一轉，兩個警員心領神會，直接拉著唐棟走到了距離暗門最遠的地方，而且還站在他的麵前充當人形肉盾。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宋佳進入這般戰鬥狀態，他們表現出的戰鬥素養，讓他本能的想要舉起照相機，隻是來的時候太過倉促，完全忘了這一節，想要掏出手機拍吧，自己又被麵前兩個肉盾擋的死死的……
    宋佳緩緩舉起右臂，攥拳，所有人心領神會的點頭示意已經準備就緒。
    她手指比劃著，三、二、一！
    再次攥緊拳頭後，警員立刻扳開密室的房門，四五人魚貫而入，頃刻間將裏麵堵的滿滿當當……
    但如此一番大戲，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這可真的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不管這裏曾經有過什麽，現在，都已經不複存在。
    除了留在牆壁上的一些管線的凹槽、或者殘存的線纜接頭之外，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既然沒有危險，唐棟也被獲準進來參觀。
    剛一進去，他整個人就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全身上下止不住的輕顫……
    宋佳見勢頭不對，趕緊開口支開了其他警員，現階段，她還不希望讓唐棟的事情曝光在這麽多人麵前。
    等警員出去後，她也將房門順手帶上，隻留著一個虛掩著的縫隙，這密室裏連個燈都沒有，隻剩下這個縫隙灑進來的微光。
    趁這機會，她偷偷的溜到唐棟身後，想要看看她後腦勺的條形碼上，有沒有和趙凡相同的黑色圓點……
    就如她預計的一樣，在唐棟的條碼中，也隱藏著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斑塊，看來，得給他安排一下，檢查一下他的編號是多少了。
    她正思考著該要如何開口時，唐棟長舒了一口氣，身體也恢複了平靜。
    宋佳趕忙轉到他麵前，看到的，是一具猶如行屍走肉般的軀殼。
    唐棟麵無表情，依稀看得見眼周的淡藍色蜘蛛網狀的閃電，正逐漸消退，空洞的眼神，仿若虛無。
    “哈、哈、哈哈哈。”
    就連他的笑，也隻是皮笑肉不笑的幾聲幹癟的響動罷了。
    宋佳不敢貿然動作，隻在旁邊靜靜的看著。
    又過了一分多鍾，唐棟才回過神來，冷哼道，“就這？你們忙活了一大通，就這麽個空房子還讓我看個屁啊！”
    說罷還欲蓋彌彰般的又發出幾聲幹癟的笑聲。
    “什麽都沒有嗎？”
    “沒有，唉。”
    唐棟輕歎的回應道，“走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宋佳並未阻攔，她明白，唐棟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相信自己。
    她確信唐棟剛才是看到了一些什麽，但是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宋佳指了指門邊的兩個警員，但最終，還是沒能下達去盯梢的命令。
    畢竟，這信任已然破裂到亟待修複的程度，不足以再承擔進一步的破壞了。
    聲勢浩大的搜查工作，最終，以一地雞毛而結束。
    好在，對於趙凡的履曆調查裏，有了一些不一樣的結果。
    根據調查顯示，趙凡在離開精神衛生中心後，參加了一次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海外巡回醫療。
    所謂無國界醫生，就是一些胸懷理想的醫生，摒棄高收入、優良的工作環境等等等等，去到這個世界上最危險、最肮髒、最亟需醫護人員的貧困地區、戰亂地區，為當地的人們提供醫療服務的人。
    調查結果顯示，趙凡所在的組織，也曾經到訪玻亞！就是潘老太太剛剛旅遊歸來的彈丸小國！
    這、絕不是巧合！
    但對於當時發生的情況，無國界醫生組織方麵的負責的李醫生，也沒能給出更多的介紹，因為據他所說，那一次巡診，他並未參加，而是留在國內做一些行政支持方麵的工作。
    不過，他倒是提供了一些當時的活動照片。
    其中的一張合影，吸引了宋佳的注意。
    照片中，除了可以核驗出身份是無國界醫生的人之外，還有三個熟悉的麵孔，就是靜海醫學後山那三具骷髏！
    這可真的是太巧了！
    一次醫療巡診，不說病人如何，光醫護人員就死了四個？！
    這是看病還是送死？！
    她無奈的放下了照片，但就是手壓在上麵擋了這一下，她猛地注意到，這裏，似乎還有其他人……
    正是這種對於細節如瘋魔般的苛刻，才成就了她如此的年輕就身居市局刑警隊長的高位。
    不多時，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李醫生被傳喚到刑警隊。
    但宋佳卻並未參與審訊，而是站在單向玻璃後，靜靜的觀察著。
    最優秀的獵手，出擊之前，必定會仔細的觀察獵物，這樣才能一擊必殺。
    審訊展開。
    警員們照著宋佳擬定的計劃，按部就班。
    先是詢問了一些他的個人情況，又接著再一次詢問了無國界醫生的玻亞之旅。
    宋佳要求警員，就和先前去李醫生診所詢問時一樣，問相同的問題，而且要精確到字眼、順序，全都一模一樣。
    李醫生的每一次開口，宋佳都在不停翻查著問詢筆錄，一切，全都一模一樣，就好像是一場拙劣的排演！
    直到……警員說出最後的吐槽，
    “你當我三歲小孩？你說的這鬼話你自己……”
    嘭！
    話音未落，宋佳已經推門而入。
    她雙手一揮，直接將桌上的全部文件通通劃拉到地上，壓迫感十足的將先前的那一張合影拍在了桌子上！
    兩個審訊的警員一臉錯愕的愣在原地，就連對麵的李醫生，都是一臉懵逼。
    宋佳指向了照片上的人，李醫生逐個回答，直到……
    “這是趙凡，怎麽了？”
    “大部分人，都隻會看到照片的中心，因為那是主題，畢竟，合影嘛，更何況上麵還有個大橫幅。”她說著伸手擋住了合影的部分，“有誰會注意到這角落還有人在蹲著係鞋帶呢？”
    “我不知道啊。”
    李醫生一聳肩，“這麽模糊誰能看清楚。”
    “不是您嗎？”
    宋佳微笑著問道。
    “當然不是。就像我前麵說的，我當時在國內，處理一些行政上的……”
    話音未落。
    啪！
    宋佳又拿出了一張照片，正是放大後的那個係鞋帶的男人，她冷笑著問道，“你該不會告訴我這不是你吧？”
    “嗬嗬。”李醫生笑了笑，“我是在他們巡診工作結束後去探望了一次，但畢竟沒有參與巡診，我哪敢將這個金子貼自己臉上呢？”
    李醫生說的大義凜然，直接將自己先前口供中說自己沒去玻亞的事情掩了過去，試圖以自己沒參加巡診這一點蒙混過關。
    但，哪會這麽容易？
    “你在撒謊！”
    宋佳甩出一張紙，“你的護照在那個時間根本沒有出境記錄！”
    李醫生的眉頭皺的更深，搭在桌子上的雙手也不再從容，幾根手指緊張的搓在一起，就像是個算卦的老瞎子。
    宋佳可不會浪費機會，“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把你和趙凡、潘老太的事情交代清楚，否則我立刻以非法入境罪把你逮捕，然後我把你扣下來再慢慢查，你猜我到時候會發現什麽呢？”
    宋佳指著放大後的照片，挑釁的嘴角上揚。
    李醫生看著秦川，內心糾結極了，幾次話到嘴邊就是舔舔嘴唇，在那嘖嘖嘖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說！”
    秦川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把李醫生驚的整個人都跳了一下，幾個深呼吸過後，他做出了決定，眉頭的褶皺也已經舒展。
    “公務護照，護照編號xx……xx，去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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