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皺眉道：“我最討厭骨頭軟的人！有話就好好站著說！”
    沙通天聞言一驚，忙應道：“是！”
    裘千仞道：“跟你們說了半日閑話，正經事卻是一點沒做。你們且把我送至河對麵去！”
    沙通天和侯通海麵麵相覷一番，一齊應諾，忙取抹布擦淨甲板上一處地方，請裘千仞於此坐好，然後解開拴索，揚起船帆，搖動船槳，向對岸疾駛而去。
    此時河流不算湍急，二人的架舟技藝更是高超，小舟既快且穩，不過一刻鍾的工夫，便來至對岸一處碼頭。沙通天用粗繩將小舟係在碼頭樁子上，侯通海搭好船板，二人恭恭敬敬地請裘千仞下船。
    裘千仞雙足踏岸，轉身對二人道：“你等二人既然在黃河沿岸做沒本的生意，肯定是賺了不少吧？”
    侯通海道：“哪裏有的賺？這年頭金人治下亂七八糟，窮的沒油水，富的不敢搶，我們隻好……”
    沙通天大聲打斷道：“我們隻好閑來拉些客人，做些正經營生了！”
    侯通海疑惑地望了沙通天一眼，暗想：“你怎麽睜著眼說瞎話？咱們做的營生哪裏正經了？”
    裘千仞哂笑一聲，道：“今日我高興，懶得分辨你們說沒說實話，不過你們並未在我眼前作惡，這是你們的便宜，我也就念著上天有好生之德，暫且放你們一馬！”
    沙通天和侯通海聞言，俱各大喜，忙誠謝不迭。
    裘千仞伸手止住他們，道：“先別忙謝！我在此囑咐你們兩件禁忌之事，若是你們日後稍有觸犯，我不知道還罷了，我若得知，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也要取你們性命！”
    沙通天陪笑道：“我們絕不敢觸犯，請裘幫主吩咐！”
    裘千仞道：“一，不得相助金人，做那頂頂可惡的漢殲！二，搶人錢財可以，卻需做到盜亦有道，不得胡亂殺人，不得貪取絕戶財！”
    沙通天聞言連連點頭，侯通海卻道：“絕戶財是什麽？”
    裘千仞道：“人家治急病，救急難的錢財，就叫絕戶財，貪取這個令人不齒！”
    侯通海皺眉道：“搶劫而已，何必弄得這麽麻煩……”隨即隻聽熟悉的“啪”聲，他便誒呦一聲，撫著後腦對沙通天道：“師哥，你怎麽又打我？！”
    裘千仞搖了搖頭，取出一塊碎銀子，扔給沙通天，道：“這是船錢！”說罷便轉身而行。
    侯通海摩挲著下巴，望著裘千仞漸漸淡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沙通天手上的碎銀，道：“師兄，鐵掌幫富有四海，他們的幫主怎麽這樣小氣，才給這點船錢？”
    沙通天大驚，趕忙探望裘千仞離去的方向，見其沒有回返的意思，鬆口氣之餘，一股無名火躥起，怒喝道：“給你一座金山好不好！？”說著舉掌去打侯通海後腦，卻被後者矮身躲過。
    侯通海笑道：“你當我傻麽？還能讓你每次都打中！”
    沙通天瞪著滿布紅絲的眼睛，獰笑道：“躲得好！你的功夫真是大大長進了！再接我幾掌試試！”
    旋即便在黃河岸邊，響起侯通海鬼哭狼嚎一般的慘叫聲和求饒聲，以及“啪啪”不斷的脆響。
    不提他倆在此打罵廝鬧，單說裘千仞。他離開渡口後繼續向北，想到沙、候二人方才的行止，開始時隻覺得好笑，後來卻漸漸皺起眉頭，暗道：“難道他們方才種種，都是在我眼前演戲，從而求取活命的機會？”
    旋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念頭：“不對！那侯通海確是混人一個，這是裝不出來的。倒是那沙通天……”
    他想到日後完顏洪烈手下的“五大高手”之一，思忖道：“若以結果而論，我該殺了他，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產生變化，我總不能為了一個未來可能的結果，便隨意殺人吧？那我先該殺了自己才是！算了，便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將來若撞在我的手上，那時再一起算總賬！”
    裘千仞想至此處，便放平了心緒，繼續閑遊。
    然而此後路途中的所聞所見，令其心情大差。到處可見衣不遮體的難民，以及被黃河泛濫淹沒的田地，除了大路大城之外，沿途鄉野竟是鮮有人煙。除此之外，還不時有官吏押著男男女女經過，隊伍中一片死寂，隻聞得啪啪的鞭子響聲和馬嘶人吼之聲。
    裘千仞並非多管閑事的性子，但是每每見此，胸中總有不平之氣湧動。他出手殺過幾次押送官吏，遣送無辜百姓，然而每次收獲到的不是感謝，而是埋怨憤恨：
    “你殺了這些人，卻要我們背黑鍋！”
    更有人攛掇眾人抓住裘千仞：
    “咱們就這樣回去，肯定是沒活路了！不如大家抓了他，去跟老爺們解釋吧！”
    如此來得幾次後，裘千仞打倒幾個主動出手捉他的難民，心下越發不耐，好在他對此早有預料，倒沒有十分生氣，隻是心下暗道：“笙兒，你瞧見行俠仗義的壞處了麽？這就是我不願管閑事的原因！”
    然而即使他勸得自己莫管閑事，卻依然有突破他底線的事情發生在其眼前，令其不得不出手。
    這一日白天，裘千仞正於大路上行走，忽聽前麵哭喊之聲亂做一團，往前望去時，就見一隊金人騎兵正在追殺一群百姓。
    那些騎兵持刀挽弓，一麵笑著，一麵縱馬穿插，來回揮砍，在百姓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淺淺的傷痕。射出的箭也不尋要害，往往插在肩膀、臂上，讓百姓能夠忍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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