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你聽見風了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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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變成了曾經的我。”艾薩裏昂聳了聳肩,像是卸下了什麽,將雙手攤到一定高度,笑容中帶著一絲不羈與釋然。
    “介紹一下?”達克烏斯笑著指了指艾薩裏昂,語氣輕鬆,仿佛一切盡在掌控,又顯得毫無壓迫。
    “這位是凱麗爾。”艾薩裏昂略微點頭,側身介紹道。介紹的同時,達克烏斯能明顯感覺到,他把驕傲寫在了臉上,毫不遮掩,那是打心底的自豪。
    “凱麗爾……”達克烏斯的目光在凱麗爾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溫和,隨後毫不吝嗇地灑下讚譽,“氣質很好,不愧是能讓你願意停下腳步的存在。”
    凱麗爾略顯緊張地行了一禮,神情端莊而克製,眼神裏藏著些許好奇與忐忑,就像初次麵對某種強大存在時本能的敬畏。但她沒多言,僅僅一個禮節,已足夠得體。
    隨後,達克烏斯的視線緩緩掃過剩下幾人。阿拉加倫、佩裏恩、費爾加、阿海爾,一個接一個,目光不急不緩,像是層層剝離對方的偽裝。
    沒有寒暄,也沒有主動招呼,他就站在原地,仿佛整個空間因他而定格。
    而那幾人也沒有上前,隻是站著,站得筆直,彼此間保持著一種奇妙的間距,像是在刻意防範,又像是無意識的敬畏。
    本該是普通的介紹環節,此刻卻像一場隱形的壓迫儀式。空氣被無形的力場所籠罩,凝滯得幾乎可以切割。
    阿海爾幾乎忘了自己該做什麽。
    他曾無數次想象與達克烏斯見麵的場景,想象達克烏斯的麵貌、神態、穿著,想象達克烏斯的語氣、眼神、笑容,想象自己會如何回應他。但此刻,真實地站在達克烏斯麵前時,他發現,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一種奇特的錯亂與……恐懼?
    他握緊拳頭,指節發白,那是肌肉本能的收縮。他試圖控製自己不要表現得太明顯,但無濟於事,他的眼神遊移,卻又本能地想與對方對視,像是被吸住的飛蛾,明知有火,仍止不住靠近。
    他想說些什麽,“你終於來了”、“你到底要做什麽”、“你對他們做了什麽”,但他張了張嘴,聲音卻卡在喉嚨裏,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擠出來。
    “阿海爾。”艾薩裏昂回頭叫了阿海爾一聲,像是介紹,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打破那層凝固的空氣。
    “阿海爾?阿海爾!”達克烏斯緊跟著開口,語調不重,卻極具穿透力。
    阿海爾下意識點頭,像是被點名的學徒,不知如何應答,隻好略微低頭,掩飾自己的狼狽與局促。
    這可是打敗過泰瑞昂,並最終被尤裏安斬殺的男人,不過現在的阿海爾,還很青澀,沒有得到真正的鍛煉,甚至連自我懷疑都寫在了臉上。
    隨著艾薩裏昂的介紹,達克烏斯與其一一打招呼著。
    阿拉加倫怎麽說呢?魔劍士?
    在平原之戰時,他猛然看見父親染血的戰袍披在那綠皮軍閥肩上,整個人頓時失控,怒不可遏,全然忘卻法術吟唱與戰場紀律,徑直向咕嚕發起衝鋒。那一刻,他不是軍官,不是法師,不是貴族子弟,他隻是一個兒子,滿眼是父親的血。
    然後……他殺到戰車近前,縱身躍上,揮劍直取地精軍閥,可惜獠牙劍當時不在他手裏。他所持之劍雖鋒利,但終究不是神器,被那柄粗劣的戰斧擋住了鋒芒。下一刻,咕嚕旋即暴起連斬,動作之快令人心悸,眨眼之間,便將他劈死在戰車之上。
    而那場災難性戰役的指揮,正是費爾加。
    傲慢的他深信僅憑精靈高超的戰術與精良的武器,便足以輕鬆擊潰綠皮,所以執意選擇野戰。他確實武藝超群,身先士卒,卻不通兵法韜略,這般致命缺陷終在平原之戰中顯露無遺。最後伊瑞斯的殘餘軍隊被迫退守塔爾·伊瑞斯,他本人也在保衛城市時戰死,死得如同他生前那般驕傲與盲目。
    佩裏恩嘛……他連咕嚕都沒見著。在帝國曆2300年,多裏恩突襲阿瓦隆、試圖抓捕永恒女王時,他為了掩護阿海爾突圍,與杜魯奇軍隊拚殺,力戰而死。
    死得幹脆,毫無轉圜。
    也難怪,艾薩裏昂會變成那個樣子,命運對他而言太過殘酷,身邊一圈人幾乎都死了,像是一個被詛咒纏身的孤星。
    報喪妖?
    不,最後,他和導師貝蘭納爾一起死在了希爾瓦尼亞。
    但此刻,命運似乎已經改變?
    綠皮入侵的唯一窗口,就在不久前,結果搞了半天,連漂移群島最外圍的島嶼都沒看見,就被聯合艦隊幹掉了。以後永遠不會有了,至少在他主導下,不會有,真當精靈海軍是吃幹飯的?
    至於未來的戰鬥,生與死,那就不是他能幹預的,除非艾薩裏昂他們一直不參與戰鬥……但這是不可能的。
    打完招呼後,達克烏斯又看向了艾薩裏昂,正當他張嘴時,他看見艾薩裏昂也張嘴了,像是彼此之間默契在這一刻達成了某種同步。隨即,他笑了起來。
    “你先說。”他抬了抬下巴,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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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續……”艾薩裏昂試探性問道,話音輕得像風,又像一顆試探拋出的石子,期待激起回響。
    達克烏斯笑得更深了,接著指了指艾薩裏昂,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實話,相比最終陷入黑暗、孤立自閉、隻剩複仇和死誌的牢頭,他更喜歡現在的艾薩裏昂。
    開朗,熱切,像個正常人。
    有夢想,有野心,有奮鬥的目標,最重要的是,艾薩裏昂並不孤單,身邊還有一群支持他、跟隨他的人。他身上不再是沉重的枷鎖,而是某種希望的投影。
    就像他的翻版,就像他當年來時走的那條路。
    “講講不久前發生的海戰。”他隨意地說道,語氣輕鬆,帶著點調侃,像是在談一場遊戲。事實上,對於這些人,他已經沒有什麽『餅』可畫了。
    該畫的早畫過了,該講的艾薩裏昂也早該講了。他沒必要再羅裏吧嗦地重複一遍『使命』、『未來』、『信念』之類的話。
    而且這些人現在會站在這裏,也不是因為他講了什麽,而是因為他們看見了什麽。
    至於歸心的問題——即將發生的事情,比他千言萬語更具說服力。
    而那場不久前的海戰,便是最好的破冰,他們都參與過,有參與感,有著最堅實的聯係。
    事實也如同他尋思的那樣,艾薩裏昂隻起了一個頭,話音落下後,便將舞台自然地交給了他的夥伴們。他不曾多言,也未刻意引導,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仿佛某種溫和的火焰,在不知不覺間溫暖著周圍人的膽氣。
    起初,眾人的講述還帶著明顯的拘謹,言語間夾雜著停頓與卡頓,像是生澀的演出者,被逼著在舞台上表演。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語言漸漸流暢,語氣愈發自如,從描述到描繪,從陳述到演繹,他們開始眉飛色舞,開始帶著情緒複述那段海上的交鋒與喧囂。眼神發亮,仿佛那場海戰並未過去,而是在他們的講述中再度回到了眾人麵前。
    隨著達克烏斯的長時間停留,周圍的人也靠攏了過來,伊瑞斯海軍係的將領們盡管沒參加這場一邊倒的海戰,但也時不時站在專業角度,插上兩句評語,對綠皮發出帶著輕蔑與嘲弄的譏笑,引得一眾人哄堂大笑。
    氣氛熱烈卻不失節製,緊張中帶著釋放,像是一場戰後的集體洗禮。
    當故事終於講到尾聲時,達克烏斯沉默地搖了搖頭,無語地、緩緩地。
    在他看來,那場戰鬥原本可以更簡潔、更有效——隻需一棒子敲死,比如召喚漩渦、控製瘋狗浪,幹淨利落、直接收場。
    結果呢?非得用加特林,不把敵人打成一灘肉泥就不罷休。子彈不要錢?無法回收的弩箭可是永久性的消耗。
    但他也知道……這就是精靈。
    就像他曾經在哈克西耶試煉之航中見到的一幕——明明穩操勝券,杜魯奇水手們卻仍用弩炮反複射擊那些早已癱瘓的人類船隻。
    目的?沒有。
    就像貓辛苦抓住老鼠後,不立刻吃掉,而是反複拍打、玩弄,玩膩了才會吃掉或是丟棄。
    這是貓的本性。
    這也是精靈的本性,隻不過是施虐對象換了。
    “先不著急。”當一眾目光在熱鬧過後再次聚集在他身上時,達克烏斯舉起手指,聲音平靜卻充滿分量,“接下來,會發生一件事。當這件事發生後,你們就會獲得你們想要的答案了。你們每一個人,都會得到答案。”
    他的話像是重錘砸在水麵上,蕩開不容忽視的漣漪。
    陸軍的事,他不想摻和,沒什麽意義。現在說太多也沒有價值,進度條還沒拉到位,該發生的還沒發生,說了也隻是空話。等到了,他自然什麽都不用說,阿蘇爾們自己會站出來,自己會表態。
    這就是他的判斷,也是一種控製。
    他看著艾薩裏昂露出沉思之色並點了點頭,算是達成默契。隨後,他也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問道。
    “你們知道納倫蒂爾在哪嗎?我想見見他。”
    話音剛落,伊瑞斯係的一眾人下意識抬頭,開始在周圍尋找那個名字。
    “那邊。”費納芬率先指向了一個孤獨的人影,那道身影安靜地站在不遠處,似乎始終未曾真正融入這片熱鬧的氣場之中。
    “你們……繼續?”達克烏斯轉過身,笑著行了一禮,話語輕鬆,語調親切。
    眾人回禮,他微微頷首。
    然後,他就那樣悄然轉身離去。
    正如他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像一陣潮濕卻不失鋒銳的海風,帶著他獨特的存在感離開了人群。
    “嘿。”他將手指豎在嘴前,示意周圍人噤聲,像個鬼一樣,不曾發出任何動靜,悄然靠近納倫蒂爾的背後。他低喝了一聲,突如其來地打破寧靜。
    那一聲並不大,卻如同暗處突襲的驚雷,瞬間讓納倫蒂爾渾身一顫。
    他猛地僵住,引得不遠處幾位聽到聲響的賓客們忍不住發出笑聲,像是看見一隻貓突然炸毛。
    “精彩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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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克烏斯幹巴巴地鼓了幾下掌,他知道,在他靠近時,納倫蒂爾早就察覺了他的接近。但納倫蒂爾卻仍依照他的節奏,甚至說,按著他的劇本,完成了這一幕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即興演出。
    像個經驗老到的演員,不需要彩排,不需要預設,隻需站在舞台上,便能把戲演得完美無缺。
    “抱歉,我好像迷路了。”接著,達克烏斯便說出了這句台詞,語氣僵硬、情緒空洞,就像一個不會演戲的演員機械地背誦著台本。他的聲調裏沒有起伏,甚至連眼神都沒配合,像是在隨口念出某段早已忘記含義的詩句。
    “我們不都是迷失在這大千世界中嗎?”納倫蒂爾輕聲回應,嗓音沉穩。他的身材高大、儀表堂堂,五官柔和中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溫文爾雅,語氣中帶著一股溫柔的戲劇腔調,“自我介紹下,我是納倫蒂爾,你或許聽說過我?”
    “我聽說過你,我已經找你一整晚了。”達克烏斯微微頷首,他語速不快,卻帶著難以忽視的篤定,“你或許不知道,事實上……是我邀請你來的。”
    話音一落,納倫蒂爾的表情瞬間被凍結了,他的笑容僵住,眼神一陣慌亂,仿佛被人一把扯下了麵具,他努力維持的那種『演員式的自持』正在崩塌。
    他知道自己來到這裏有多突兀,他清楚自己與這場盛宴中的其他賓客格格不入。雖然他是『洛瑟恩假麵舞團』的團長——一個在奧蘇安藝術圈名聲斐然的名字,但他並非貴族,不是什麽高等血脈,僅僅是一位平民,一位藝術家,一位虔誠的洛依克信徒。
    起初,當有人找上門時,他下意識地以為是要他來表演。畢竟在這種場合中,戲劇和表演並不罕見。結果出乎他意料,這次竟不是為了演出,而是有人親自指名邀請他,僅僅是為了讓他以客人的方式『出席宴會』。
    他本以為這已經夠離奇了,但令他真正措手不及的,是那位邀請他的人,居然是達克烏斯!他雖然不曾與其謀麵,但耳朵並不聾,也不傻。從剛才到現在,他已經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了,眼前這位身著長袍卻毫無矯飾的男子,是何等可怕與遙不可及的存在。
    原本,他還能靠著『演員的殼』去應對,畢竟演員本就善於偽裝情緒、隱藏膽怯。但此刻,在達克烏斯那篤定的目光之下,他那微弱的自持終於失效了,信念感轟然崩塌。
    “不要緊張。”達克烏斯用安撫的語調說著,接著,他的目光微微挑起,朝著莉亞瑞爾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另外……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不過去呢?”
    “我……”納倫蒂爾輕聲應著,聲音中夾雜著明顯的緊張與不確定。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忐忑,還有一抹渴望壓抑不住地浮現出來,“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呢?”達克烏斯輕笑一聲,雙臂抱懷,目光淡淡地掃過整個會場,“你是洛依克的信徒。”
    他沒有提高音量,也沒有帶任何訓斥的意味,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力量,一種不容否定的邏輯,如春雨入土,又如大錘擊鍾。
    “事實上,這裏並非全是貴族,還有許多各行各業的傑出者。而你,我的朋友,你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為你引薦。”
    他說得很隨意,仿佛隻是信手拈來的一句話。但這句話落在納倫蒂爾耳中,卻如一道雷霆劈入內心。
    “當然……在此之前。”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輕鬆的笑意,“我們先聊聊別的?”
    納倫蒂爾迅速點了點頭,他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他實在摸不清達克烏斯的路數。
    他不知道接下來的對話會被引向何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無意中落入某個圈套之中。但有一點他清楚得很——達克烏斯身上那種若隱若現的威壓太強烈了,強烈得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即便達克烏斯極力克製著自己,可那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力量,仍舊讓他這位演員渾身緊繃,如坐針氈。
    作為劇團團長,作為演員,他見過強者,見過貴族,見過鳳凰王,但從沒有一個人,像眼前這位一樣,讓他感受到一種,無法用言語表述的狀態?
    這不是舞台。
    這是現實,是無法逃避的現實。
    “『有些悲傷應該被忘卻,揭開舊傷口沒有什麽好處。』你對這句話怎麽看?”
    “這……抱歉,我不能苟同。”納倫蒂爾微微搖頭,聲音柔和卻堅定,“如果我們忽視這些傷口,它們就會像留在枝頭太久的果實一樣腐爛。”
    他說話的方式變了,不再是之前那個拘謹的平民,而是一個真正的敘事者,一個被舞台塑造的藝術家。
    “我們必須擁抱過去的輝煌與所有記憶,包括那些快樂,也包括那些苦痛。”他說著,語氣中帶上了詩意的抑揚頓挫,“因為倘若沒有苦,甜也就不再是甜。人之所以為人,不就是因為能記住痛苦,並從中孕育出理解、憐憫與希望嗎?”
    他停頓了一下,而後輕聲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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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並非僅僅是關於榮譽、希望、愛情或是勝利,這些看似隻存在於童話故事裏的詞匯,其實,在這個殘酷又真實的世界中,它們是存在的,是活生生的……就像火焰,哪怕再微弱,也能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可能是進入了自己的舒適區,或者說,是進入了『舞台』狀態,納倫蒂爾從一開始的緊張、卡頓,變成了語速流暢、情緒飽滿。
    他整個人如同切換了頻道,從一個畏首畏尾的局外人,化身為一名講述現實與故事的吟遊詩人。他的聲音中帶著奇特的節奏,既不誇張也不軟弱,像是從某個古老劇目中走出的吟誦者,在敘述一則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故事。
    顯然,他是一名傑出的藝術家,盡管他講的都是一些抽象的理念和情緒,但他的嗓音、氣息與句式,皆拿捏得恰到好處。作為專業的故事講述者,他深知『如何讓聽眾沉浸』,而此刻,達克烏斯也不禁被他引入了那段短暫而深刻的言語旅程,陶醉在他的話語中。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目的。”達克烏斯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大人?”納倫蒂爾略顯疑惑地看著他。
    “我直說了。”達克烏斯看著他,沒有繞彎子,“不久之後,會發生一件大事,一件非常非常大的事。你要做的,就是見證它、創作它,並以此為題,展開巡回演出。”
    “願意效勞。”納倫蒂爾立刻躬身行禮,眼神中不再是最初的迷惘,而是一種清晰的定位感與使命感,“這是我的榮幸,大人。”
    他沒問那所謂的『大事』是什麽,他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而且,他也知道,一位真正的講述者,不需要預知故事的結局,他隻需在適當的時刻出現在恰當的位置。
    “作為交換?我現在就給你引薦一下,我相信,你們會有很多話可以聊,畢竟……你們有某種共同的特性。”
    說完,達克烏斯便自然地伸出手,拉著納倫蒂爾朝著莉亞瑞爾、托蘭迪爾、瑞恩以及暗影舞者們所在的地方走去。快到時,他的手落在納倫蒂爾的肩膀上,姿態隨意而親切,就如他方才所說——他們是朋友,而他願意親自為這位朋友引薦。
    不了解宣傳的人,可能會天真地以為——宣傳,僅僅是喊幾句口號、寫幾篇頌詞罷了。
    但達克烏斯深知,『宣傳』所代表的,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改寫認知、鑄就共識的藝術,這正是他指名邀請納倫蒂爾的原因之一。
    納倫蒂爾與他的劇團在奧蘇安幾乎家喻戶曉,深受民眾喜愛。他們不僅僅講述傳奇,也承載著那些被遺忘者的故事,他們是流動的曆史記錄者,是吟唱著舊時代餘韻的使者。
    咋說呢,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南橘北枳?
    洛依克信徒的大本營在埃爾辛·阿爾文。
    在達克烏斯未出現前,納迦羅斯幾乎隻有為莫拉絲服務的藝人是洛依克的信徒。而現在,隨著托蘭迪爾的到來,隨著洛依克信仰進入納迦羅斯陸軍體係,這片冷酷的大地正逐漸成為洛依克信仰的新大本營、精神匯聚地。
    在奧蘇安,洛依克是擁有陰影麵相的神隻——祂掌管暗影、惡作劇、複仇與秘密行走。失落國度納迦瑞斯的許多阿蘇爾奉其為尊,在夜色中向祂禱告,以祂之名,完成他們的宿命使命。
    此外,還有些搞行為藝術的,準確的說是整活、玩抽象的。
    受洛依克感召的阿蘇爾們,有時會集結同好,專事愚弄、拆台、或譏諷那些過分自矜之徒。但這些惡作劇背後並無嚴密的組織,也沒有政治目的,僅僅是看你不爽,即興聚首,策劃各種妙趣橫生而又別出心裁的戲碼,或是無傷大雅的玩笑,或是辛辣刻薄的嘲弄,讓那些傲慢自大之輩當眾出醜。
    當然,多數的洛依克信徒是正常人。
    他們要吃飯,要謀生,要在舞台之外麵對真實的世界,要活著——這才是大多數的信仰者之日常。不是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地沉浸於高蹈的藝術與理想主義裏,尤其是那些需要養活整支劇團、數十號人馬的團長們,比如納倫蒂爾。
    他不能胡來,他得精打細算,得平衡藝術與生計,在信仰與現實之間走鋼絲。起碼現在是這樣的,他的演員生涯還在上升期,遠遠沒有達到巔峰期,開始尋求某種突破。
    而達克烏斯邀請他,交給他的任務,也正是那種隻有他能駕馭的活兒。
    至於托蘭迪爾和瑞恩?
    臭殖民地的,來奧蘇安要飯來了?
    不是……
    僅僅是因為他們在奧蘇安沒名聲,也沒有觀眾緣,一切都得從零開始慢慢耕。另外,他們得在事情結束後,返回納迦羅斯和艾希瑞爾,奧蘇安需要表演,這倆地方同樣需要,那些還在後方的杜魯齊需要知道奧蘇安發生了什麽。
    而那些暗影舞者,一部分會留在奧蘇安,投入作戰;而另一部分則會回到埃爾辛·阿爾文,就像托蘭迪爾和瑞恩那樣,將所見所聞所感,轉化為吟唱與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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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莉亞瑞爾……
    她的地位不同,身份特殊,這可是小色孽,不是……
    是被色孽覬覦的對象,這種存在,在局勢沒穩定下來前,需要多重保護,而即使未來局勢穩定下來,她依舊得受到保護。
    而納倫蒂爾……
    這哥們,其實也挺有活的。
    在咕嚕入侵後,在塔爾·伊瑞斯徹底凋敝、滿目瘡痍之後,他曾在那裏登台表演。
    演的是誰?艾薩裏昂!
    穿著一套滑稽的戲服,金飾點綴的鎧甲,精致浮誇的浮雕,披風繡得像是嫁妝,整個人仿佛從節慶工坊裏走出來的一尊假人。腰上還掛著把長劍,但那位置掛得太低,不實用,幾乎無法拔出。
    如果僅僅是這樣,『無情者』艾薩裏昂或許還能裝作沒看見。
    但偏偏,他演的是咕嚕入侵的舞台劇……
    那是艾薩裏昂一生中最可怕的記憶。
    那是死亡、瘋狂與犧牲交織的惡夢。
    他所經曆的種種,無人敢正視,也無人願意回憶。太沉重,太刺痛,太接近絕望。
    而現在,一切都被拿到舞台上示眾,隻為了讓一個吟遊詩人博個眼球,贏點掌聲?
    不是在紀念,那是嘲諷。
    不是在緬懷,那是重現。
    不是在療愈,那是撕裂。
    這等於在艾薩裏昂還未愈合的傷口上,毫無敬意地撒鹽。不,已經不是撒鹽了,而是直接把舊傷重新撕裂,暴露在燈光之下,任人指點評頭論足。
    而艾薩裏昂的回應也很簡單、直接、有效——用匕首,割斷納倫蒂爾的喉嚨。
    “你知道我是誰?”演出到了謝幕的時候,戴著假麵的艾薩裏昂站在燈火交織的舞台中央,發出詢問。
    “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但你沒有逃走!?”艾薩裏昂的聲音帶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像怒火、像疑問、又像壓抑許久的悲鳴。
    “有什麽意義?”納倫蒂爾苦笑著攤了攤手,“我可以求饒,也可以死在這片舞台之上,被所有目睹我之死的觀眾永遠銘記。是你的話,會選擇哪一種?”
    這番話不是挑釁,更不是高傲,而是來自一名藝術家最真摯的傾訴——那時的他對死亡並不漠視,但他也不懼怕。因為他知道,某些時刻,生命的意義並不在於長度,而在於它燃燒的方式,他突破了那道瓶頸。
    “你比看上去要勇敢。”
    “我沒那麽勇敢,如果今晚我的表演可以稱一句『偉大』,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擔心你的匕首隨時會刺過來……讓我在這座美麗的舞台上血濺三尺。”
    那是一種輕描淡寫的幽默,但也是真實的恐懼。恐懼沒有剝奪他的語言,相反,讓他更清醒,更堅定。
    艾薩裏昂深吸一口氣,眼中浮現出無法言說的沉痛。他緩緩伸手,扯下麵具,那副象征著身份與冷漠的白色假麵。它落在舞台地板上,在一聲幹脆的啪響中碎裂成片,仿佛那其中藏著他多年壓抑的某種情緒,也一並解體了。
    一聲沉重的歎息從他胸腔深處逸出,那不僅僅是釋然,更是一種沉重的告別。
    他終於擺脫了那副蒼白的假麵。
    納倫蒂爾深深鞠了一躬,整個劇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熱烈的歡呼聲如浪潮席卷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激動與敬意,掌聲持續不息。
    盡管納倫蒂爾揮手示意艾薩裏昂也向觀眾致意,但艾薩裏昂並未動作。他站在那裏,沉默地看著台下,仿佛置身於另一個時空。
    今夜,不屬於艾薩裏昂。
    今夜,屬於納倫蒂爾。
    “你為什麽改變了想法……不殺我了?”舞台燈光逐漸熄滅,納倫蒂爾輕聲問。
    “我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帶著希望的女人。”
    艾薩裏昂思索著,緩緩開口。蒼白的嘴角咧開一個幽幽的笑容,不溫暖,卻帶著回憶的柔光。那一刻,當他決定放下匕首時,某種東西就已經悄然改變了。他承認了納倫蒂爾所表達的情感內核,他接納了那段曆史被紀念的方式。
    希望,是為生命提供機會的一束光。沒有它,世界就隻剩黑暗與重複的創傷。
    除了納倫蒂爾,達克烏斯還邀請了另一位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洛依克信徒——烏裏安·影手。
    這位畫師與納倫蒂爾不同,他不站在舞台中央,他的舞台是畫布。他以光影為筆,情緒為墨,描繪過無數精靈曆史與神話的片段,他不擅長表演,但他擅長凝固瞬間。
    或許,那一刻,雷恩、烏裏安、托蘭迪爾、瑞恩,這幾位分別來自不同背景的藝術家,以不同的角度,以各自的方式,圍繞同一主題展開創作。
    而莉亞瑞爾擔任評判者,或者,幹脆丟掉評審的身份,直接加入,成為第五位參演者?
    時間推進,舞會尚未落幕。
    達克烏斯身影一閃,來到了另一個角落——阿斯萊們的所在之處,塞昂蘭、泰蘭鐸、因卓、阿拉洛斯等等聚集於此,各自姿態沉穩,但氣氛隱隱壓抑。
    “很奇怪。”
    寒暄過後,阿拉洛斯忍不住開口,眉宇間有著壓抑不住的疑慮,像是憋了許久終於開口的困惑。
    他想表達的,並不是指某一人或某一事,而是——一種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無比真實的異樣氛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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