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無縫銜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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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資被全部轉運到洛瑟恩前,厄運之塔號的防禦還要加強,同樣洛瑟恩西北部的區域要嚴防死守,防止卡勒多王國方向小股部隊可能出現的襲擾。”
馬雷基斯學著達克烏斯的語氣複述著那一連串冷靜嚴肅、節奏明確的軍令。說話的同時,他左手舉起,放在嘴前,做出一副正抽著不存在的煙鬥的模樣,此時的他就像一位演員,在上演一場嚴肅的獨角戲。
達克烏斯愣了愣,緊接著被這滑稽的不倫不類的模仿逗笑了,他發出咯咯的笑聲,肩膀劇烈地聳動。
馬雷基斯卻沒有理會達克烏斯的笑聲,他神色自若地將左手動作一變,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盔,語氣中透出一絲戲謔。
“我們的身邊圍了很多人,你不停地交待著各項調動和防務要點,聆聽你話語的人們不時記錄著。”他一邊說著旁白,一邊再次切換為達克烏斯的語調。
“維耶納女士的軍隊現在到哪裏了?”
說完,他立刻變換語氣,模仿另一人的口吻。
“大人,洛克西亞的艦隊遭遇了人為製造的風暴,他們在今天早上才剛剛進入漂移群島海域。”
達克烏斯忍著笑,斜眼瞥了一下他,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雷恩說的?”
“回答正確!”馬雷基斯立刻舉起右手,擺出宣傳畫上經典的手指,手指直指達克烏斯。
這一舉動,再次點燃了達克烏斯的笑點,他忍不住發出更響的笑聲,那種放肆的笑意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從沉思與策略的殼中解放出來。
“太慢了!”馬雷基斯仍在他的角色中不肯退場,這回,他用自己慣用的語氣說道,“告訴她,如果她明天還沒攻下艾勒薩利,我就給她一個體麵!”
“事實呢?”他話鋒一轉,看向達克烏斯,語氣恢複平靜。
達克烏斯用更大的笑聲回應著馬雷基斯的問題。
事實是,誰都沒有發現維耶納的另一麵,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合適的教導者,暴躁,毫無耐心,有一種母親輔導孩子寫作業的美,情緒化、壓迫感強烈,動輒以沉默和諷刺代替解釋與指導。
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是位極為優秀的將領,對自己的業務了如指掌,幾乎到了近乎偏執的地步。她不會讓部隊去冒任何無意義的風險,但在真正的困境降臨時,也絕不會讓他們退縮一步。
她的存在就是鋒刃與盾牌的結合。
當馬雷基斯敏銳地察覺到她並不適合承擔『教導』責任後,毫不猶豫地結束了她在中庭的任期,轉而命令她著手組建全新的部隊——第十二集團軍。
目前,第十二集團軍仍駐紮在洛瑟恩待命,絲毫沒有像馬雷基斯表演中的那樣,對南伊瑞斯發起進攻。
“事實是,黑色方舟根本無法進入內海!無法進入內海!!”
馬雷基斯猛然張開雙手,像一位剛剛揭示宇宙真相的哲學家般咆哮著,聲音充滿了誇張的憤怒。
而達克烏斯這會兒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整個人幾乎要蹲在甲板上。他不停地用手背抹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連笑聲都開始斷斷續續,像是被嗆住了一樣。
表演結束後的馬雷基斯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飄蕩的晨霧,看向遠方正逐漸顯露輪廓的那座宏偉殿宇——阿蘇焉聖殿。
片刻沉默後,他再次開口,語氣低沉如潮水初起的低鳴。
“事實是,我們並沒有對洛瑟恩發動攻擊,黑色方舟沒有衝上海岸。”
說完這句,他忽然話鋒一轉,語調中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情緒波動——或是怨恨,或是悲涼,亦或是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的鬆動。
“所以,你並沒有真正的體會到我的痛苦。”
達克烏斯聞言微微一愣,笑聲停滯,神情凝固了片刻。
看著他神色變化,馬雷基斯走上前來,看了他一眼,隨後拍了拍自己胸口。那一聲哢噠的金屬摩擦聲透過風聲清晰傳來,像是刀刃在岩麵上拖曳,帶著一股刺牙的冰冷與沉重。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我親愛的達克烏斯。”
“午夜護甲?”達克烏斯緩緩開口,語氣中多了一分確認與追憶。
“是的!”馬雷基斯毫不遲疑地給出肯定,聲音中混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像是痛楚,又像是釋然。
這一次,達克烏斯沒有繼續追問,他隻是靜靜地點了點頭,神情微妙,他回憶起了某個被時間與幻象塵封的片段。135139章)
那次,他和馬雷基斯一起前往了一個奇異的地方——一處被現實遺棄、又與夢境交織的領域。
在那裏,他們的遭遇完全不同。
他穿上了午夜護甲,而也正是穿上的過程中,他才真切體會到了馬雷基斯的痛苦,那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宿命。
但他也清楚,那些幻象盡管觸動心神,卻充滿了邏輯上的漏洞與不真實感。大體上看似合理,細節之中卻漏洞百出,那些不合邏輯的時間線、那些矛盾的反應與行為,都暴露出幻境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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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達克烏斯明白馬雷基斯剛才那句話“很快,你就會知道了”究竟意味著什麽。因為事實是,這趟旅程並不是他勸說、強行拉著馬雷基斯來的,而是後者主動提出的。
如今的馬雷基斯,早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馬雷基斯。他變了,幻象雖有缺陷,但某種程度上,它確實起到了正麵的作用——喚醒了什麽,重塑了什麽。
當然,幻象僅僅起到了一小部分作用。
更多的改變,更多真正的影響,來自於達克烏斯那長年累月、不動聲色的塑造,一種不宣之於口,卻貫穿時光的深遠影響。他不是在感化,也不是在說服,而是在潛移默化中,將一種思想、一種信念,緩緩地滲入馬雷基斯心中,如涓涓細流,終匯成江河。
那並不是灼熱的火焰,不是磅礴的雷霆,而是一種極具耐性、近乎固執的持續雕刻。他以自己的言行為錘,以自身的堅定為鑿,一點一滴地敲擊著馬雷基斯內心那座封閉已久的壁壘。
有時是爭論,有時是沉默;有時是針鋒相對,有時是心照不宣。
他從不強迫,也從不刻意——隻是不斷示範,不斷提醒,不斷站在那個如果有一天你願意邁出一步的位置上,守著、等著、陪著。
正因如此,馬雷基斯才會主動提出這趟旅程,不再需要他人拉扯,不再依賴某種外力去推動。是他自己選擇的,是他終於決定正視的,是他願意接納的。
這並不是幻象能做到的事。
幻象隻是剝開了一點保護殼,照見了一些裂痕,而真正讓那些裂痕變成縫隙,讓縫隙變成門縫,並最終推開那扇門的——是達克烏斯,是那個始終站在門外不言語、不退縮、也不放棄的他。
達克烏斯始終知道,人可以戰勝所有外敵,卻很難戰勝自己。而馬雷基斯,曾經最強大的敵人,從來不是奧蘇安,不是阿蘇爾,不是命運本身,而是他自己。
現在,這個曾經死死鎖住自己的男人,正在親手解開那些鎖。
這便是改變的真正意義。
不是被迫接受,而是自己走出;不是因痛而退,而是因理解而前行。
“如果……我是說如果……”
在一段漫長的沉默後,馬雷基斯再次開口。他的語氣中帶著罕見的試探與猶疑,就連那句“如果”都顯得格外輕飄而脆弱。說到一半,他忽然歎了口氣,頭盔上的焰火變得黯淡。
“達克烏斯,相比於你……我的訴求很少,很小……你……”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達克烏斯強勢地打斷。
“你記住,沒有如果!”
達克烏斯語氣堅決,語調如鐵,帶著一種無法反駁的肯定。他不是在駁斥,而是在安慰;不是否定對方的情緒,而是以一種極具力量的方式替他扛下所有不確定。
他不認為馬雷基斯又變得軟弱,也不認為這是一種退縮。他知道,這不過是人之常情,是正常的心理波動。
“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馬雷基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將目光投向了遠方,那座越來越近的聖殿——阿蘇焉聖殿。
一切開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結束的地方。
金色的作物在神奇的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隨著時間的呼吸而律動。
遠空之上,宮殿緩緩漂浮在薩芙睿的蒼穹間,猶如一座漂浮的夢境。白銀相間的塔樓在陽光下閃耀著溫柔的輝光,鴿翼狀的飛扶壁如同展開的羽翼,托舉著那座宛若雲霞的空中殿宇,在碧藍的天幕上投下一道悠長而神秘的影子。
細長的尖塔、螺旋的鍾樓環繞著中央那座金色的針柱,針柱上銘刻的符文在魔法流光中躍動,如星火般跳躍閃爍,似乎正在低語著舊日時代的秘密。
科希爾抬頭望著那座宮殿,目光中既有敬仰,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焦躁。
今天的他起得格外早,早得有些不合常理,或者說,他沒怎麽睡。
擊殺白獅查蘭迪斯之後,他沒有像許多戰士那樣炫耀或慶功,而是第一時間回到了家裏。他將染血的獅牙擺放在神龕,獻給庫諾斯時,他看到父親沉默地點頭,母親的流淚擁抱。
他知道,他必須走了,他知道他的名字從今天起將被記住。
他踏上了前往洛瑟恩的旅程,這條路遠比他曾走過的任何征途都要曲折。
就像由瓦蘭吉亞海經涅瓦河,進入拉多加湖,然後經沃爾霍夫河進入伊爾門湖,續航洛瓦季河,由此用水陸聯運法進入第聶伯河,航抵基輔進入下遊,過七處險灘,停靠在赫爾齊察島。由此換乘海船,沿黑海西岸航抵君士坦丁堡。
他先是走出查瑞斯王國的森林,沿火燎河而行,進入了柯思奎王國境內,那是一片因地熱而常年霧氣彌漫的區域。穿越了濕地之後,他找到了傳說中的那條古道,翻越環形山——那是隻有老獵人才會提及的道路,狹窄、崎嶇,布滿荊棘與廢棄的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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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終於踏出山口,進入奧蘇安的內環,阿瓦隆王國神秘的森林便如同沉睡的巨獸般向他敞開了胸膛。高大的古樹在他耳邊低語,藤蔓像觸須一般輕拂著他的盔甲。他一路無言,隻是默默行走,仿佛怕打擾了這片古老土地中的沉默與夢境。
當他從森林盡頭走出,腳步終於踏上薩芙睿王國的土地時,他以為接下來不過是普通的行程,直至他來到薩芙睿的北部重鎮——塔爾·芬努。
在那裏,一切都變了。
他踏入一間老酒館時,屋內一片喧嘩,人聲鼎沸,然而沒人注意他,沒人注意魁梧的他和他肩上的白獅毛皮。
“貝爾哈索爾陷入昏迷了,聽說是被魔法反噬了。”
“鳳凰王的權杖空懸,伊姆瑞克當了攝政王!”
“芬努巴爾主動退讓?我不信!分明是沒辦法了,現在裝得倒還挺高貴。”
“我聽說他瘋了……居然打開了洛瑟恩的大門,把杜魯奇放了進來!”
科希爾坐在那裏,聽著這些流言蜚語一股腦地傾瀉而出,他仿佛置身於劇場,聽得目瞪口呆,幾次想插話,又被新的驚人消息所打斷。
塔爾·芬努的人心惶惶,像風前的麥浪,騷動不安。但這一切,對他來說意義不大。他隻關心一個消息。
貝爾哈索爾,被貝蘭納爾帶回了故鄉——薩菲西昂,準備在那裏走完他的最後旅程。而白獅禁衛也自然隨之而來,駐守其側,守護著他們垂暮的王。
這,才是科希爾此行真正的目標。
他不在乎誰是鳳凰王——那是貴族們的遊戲,他不是貴族,那些名字、那些血統、那些頭銜對他而言都遙遠得像天上的星辰。
他無法決定這些,也無需去在意。
隻要王座上坐的是一位阿蘇爾就足夠了,總不能是馬雷基斯吧?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命運,自己的目標。他在乎的是,他能不能進入白獅禁衛,能不能真正地出人頭地,像他的偶像——柯海因·鐵劍那樣,在戰場上書寫屬於自己的傳說,而不是庸庸碌碌地死去。
在塔爾·芬努稍作休整,他於第二日天未亮時便再度出發,幾乎是迎著夜色出城,踏上了穿越芬努瓦爾平原的旅程。
這是一段孤獨的旅程。
一路上他幾乎沒有停歇,平原的風呼嘯不止,像一隻無形的手,不停地抽打著他的披風,將它的顏色一點點染沉。風抽打著舊傷的痂皮,一點點刻進他臉頰的紋理,讓他的麵容在冷月下顯得更加堅定,也更加蒼涼。
直到昨天的後半夜,星辰稀落,天穹如洗,他終於抵達了薩菲西昂。
而此刻的他,正位於他的營帳外,活動身體的同時等待著柯海因的召見。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早就準備好了自我介紹的措辭,準備好展現自己的武勳與忠誠。他迫不及待想成為白獅禁衛的一員,想證明自己不隻是某個無名小卒,而是真正的戰士!
他曾無數次模擬過這一天的對話,每一個細節都精心推敲過,他甚至練習過如何行禮,如何直視柯海因的眼睛而不顯膽怯。
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他的等待變得越來越漫長。太陽已經升起,晨曦透過薄霧照在營地的旗幟上,光影交錯,仿佛一切都在靜止。
可召見,始終沒有開始。
下一刻,他感受到營地亂了起來。
不是士兵演練的那種整齊有序的喧嘩,而是混雜著焦躁、急促腳步與交頭接耳的低語。一名白獅衛突然快步經過他身邊,麵色凝重,一言不發。另一位貴族模樣的阿蘇爾則在低聲吩咐什麽,語氣急促而哽咽。
他抓住一名白獅禁衛的手臂,低聲詢問。
士兵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貝爾哈索爾……於剛才,在睡夢中去世了。”
那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科希爾胸中轟然倒塌,他早已為此做足了心理準備,畢竟這位鳳凰王早已病入膏肓,回鄉即是訣別。
可當消息真正落在耳中時,他卻依然感到震驚,感到失落,甚至感到一種近乎無助的空虛。
“走得很安靜。”那名白獅禁衛看了一眼科希爾的白獅披風後補了一句,似乎想讓這個消息變得不那麽刺耳,“毫無痛苦,就像……隻是沉睡了。”
科希爾沒再說話,他靜靜站在原地,耳邊的風突然變得格外冷,陽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卻無法驅散骨子裏的寒意。
而營地中央那座已然布置起帷幕的主帳,白獅旗幟緩緩垂落,像是為一位王者低語哀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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