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裏？”
    程寂走到門邊，看著獨眼的老太太，不過，他在對方眼中並沒有看到昨晚的神秘與慈愛，反而透著一股子擔憂與畏懼。
    “哎呀，你是誰家的小孩啊？”老太太反應很慢，先是支吾了幾聲，這才低頭看了程寂一眼，從最初的彷徨中回過神，眼中流露出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切。
    奇怪，她分明見過我......程寂微微皺眉，不論是昨晚，還是淩晨，他都有見到過這個老太太，總不能記憶每日一更新，到了第二天就誰都認不全了吧？
    “你認識？”夏紅菱抱著手臂走了過來，目光斜了老太太一眼，“這人是我們在祠堂附近發現的，行蹤鬼鬼祟祟，就躲在一塊小石頭後往祠堂裏看，還掩耳盜鈴地以為我們沒看到她。”
    “沒錯，你若是有信息就更好了，過來的時候我觀察了這老太太一路，她對這間屋子肯定是有所了解的，剛才在門口的時候麵部表情變得十分誇張，然後一直不肯跟進屋來，嘴巴裏還在嘀嘀咕咕地說什麽不可能找得到。”池殷素走了上來，同樣摘下了麵具。
    原來，她扮演的是謝家老人子侄輩所帶來的親戚，雖然和程寂同輩份，但和謝家老人並沒有多少血緣，畢竟，一路往上推，真正有交集的已經過去三代了，到了自己，則是第四代。
    程寂在最開始籌備喪禮時曾見到過一麵，但沒有太留意。
    按理說她沒有出麵的道理，但這一次來，主要是為了陪其他人來的，喪葬過程並不參與。相較之下，有更多的調查時間。
    “我告訴你，這老太太看著有些瘋瘋癲癲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池殷素低聲提醒道。
    程寂目光沉了沉，他深知老太太的精神狀態，根本不可能有瘋癲這一說。
    見眾人在談論著，獨眼的老太太似乎沒有聽在耳朵裏，隻是一味地抱著腦袋，身軀哆嗦著：“我不認識這裏，我不認識！”
    她的演技確實很拙劣，答案真假幾乎都寫在臉上，但她的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不知靠這種誇張的方法騙了誰。
    程寂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這個被棉服一層層包裹的老人，心中有些感慨。
    現在，他有一些疑問需要證實。
    隻見他走上前道了一句：“老奶奶，你確定不認識我嗎？”
    “你是誰啊？說話真老成啊......”老人明顯是聽到了程寂與夏紅菱的對話，知道眼前的孩子看著一臉稚氣，實則比同齡人機靈許多。
    就像是她曾看過的，來村裏表演的馬戲，有的侏儒就是這種樣子，看著稚嫩，其實是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
    “那你今天早上在村口幹什麽，是為了阻止火化儀式嗎？”程寂追問道。
    “我沒有去村口，你看錯了。”老太太再度搖頭。
    “那你昨晚在哪？”
    “在家，我家在村東邊，最後第三間就是。”老太太聶囁嚅著，似乎沒有太快組織語言。
    “那為什麽昨晚我在這看見了你？”程寂終於是拿出了殺手鐧，這一番話問出來，老人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震驚。
    “不可能的，不可能......”
    程寂的腦袋動得飛快，從對方驚慌失措的回答中，他漸漸明白了其中的答案。
    在場的其他人沒有插話，雖然他們也是同樣驚愕於程寂的問題，但在此之前的共同目標，就是逼迫老太太開口。
    “沒什麽不可能......我明白了，昨晚確實不是你，你也肯定在家裏，隻不過我看到的你，是灰大仙的化身！”
    “不，不對！你不會看到它的！它向我許諾過！”老太太終於是忍不住開口了，被眾人抓到了話茬。
    “什麽意思？張以翔，趕緊解釋清楚。”一向態度淡漠的池殷素終於是開口問道，她可不想就看著眼前兩個“謎語人”侃侃而談，她要的是答案！
    於是乎，程寂將昨晚的事簡單複述了一遍。
    “也就是說，昨晚我碰見的，一直就是灰大仙，它或許是為了讓我擺脫厲鬼的追殺，所以出手救了我，隨便給了我用以喪葬的工具。”程寂說道。
    “原來如此，若是照這樣解釋，這間屋子也和喪葬異常沒有必然聯係了，它大概率隻是所謂的灰大仙的住所。”夏紅菱接下去分析道。
    “是這樣，不過，這間屋子之前確實是有人居住的，至於是誰，也隻有這位老太太才知道了。”程寂點了點頭，引導著眾人的目光看向獨眼老太太，良久，他突然道了一句，“你難道就不想弄清楚它為什麽食言，放棄與你的許諾？你作為母親，想必很在意你女兒的安息之處吧？”
    聞言，老太太渾身一顫：“誰告訴你的，是灰大仙嗎？”
    “你覺得呢？”程寂也反過來賣了個關子。
    其實，用不著過分推理，憑借棺材屬於梁芬，無血緣關係又無所謂村裏舊俗的老太太會出麵阻止，多半就變相證明了身份。
    眼前的人，就是厲鬼梁芬的母親。
    獨眼老太太看了眾人一眼，終於是收斂起那裝瘋賣傻的模樣。
    “這裏確實是我兩年前的住所，不過，我贈送給灰大仙了，連帶著我這瞎了的眼睛一起，作為了交換。”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瘦得隻剩下一張皺巴巴的皮的手掌緩緩撫摸過了桌麵，“這個開在家裏的小賣部，也就開了兩個月，不，四十幾天吧。”
    據老太太回憶，在梁芬下葬後的末七，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後一周，她遇上了灰大仙，並向對方許願，希望能讓土葬的女兒真正入土為安。
    原來，吊死的梁芬不知怎麽的，下葬後每隔七天就會從墳墓中破土而出，帶著一身的泥土與長了蟲的腐爛身軀就往吊死的樹下趕，然後就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不論日升還是日落，嚇得過往的村民都不敢再經過附近。
    老太太知道，孩子這是心願未了，喉嚨裏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所以一直回到身死之處，等待著心願了結。
    可是，等待並不是最好的方式，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在樹上變成白骨，被蒼蠅包裹，老太太心如刀絞。
    正是這樣，她告訴灰大仙，隻要能讓孩子真正得到安息，不論房子還是眼睛，都拿去。
    於是乎，沒有雙眼的灰大仙同意了，它也向往著光明，看一看有色彩和光芒的世界。
    灰大仙在臨走前曾許諾：“它不會再出現在村子裏了，因為它的出現，說明村子近期會有不祥之事，極有可能導致安息的梁芬再度複蘇。”
    “等等......也就是說，正是因為它的食言，重新出現在了村子裏，才導致了老太太的女兒重新複蘇，變成了厲鬼混進了葬禮中害人？”池殷素皺起眉說道，整個事件似乎有了些許苗頭，離答案不遠了。
    “那我們是不是找到這灰大仙的本體所在，將其以某種方式製裁或者驅逐，就可以讓梁芬再度安息，讓異常的葬禮恢複正常？”夏紅菱推斷道。
    “太好了，那我們還等什麽......”那個鬼手嫁衣的所有者有些興奮地說道，程寂也是後來才知道對方的名字，叫武戍，這同樣是他的第四次願境。
    不及二次討論，眾人很快就動了身，同樣帶上了獨眼的老太太，想著如果是她在場，沒準能多一分找到灰大仙的幾率。
    可是，跟在眾人之間，程寂卻依然緊皺著眉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太注意到程寂的目光望來，很快就撇過頭去。
    “不對，這老太太還是有所保留。”程寂心道。
    對方還是對棺材的事隻字未提。
    那可是被一幫人掘墳啊！
    他記得當時的梁芬說過：還給我！
    如果這指代的是生前被人騙走的錢，那它過分糾纏謝家的人為求為何？無條件殺戮嗎？還是說，複蘇的她隻想要有一個怨氣的發泄口？
    而另一方麵，如果指代的是棺材，那麽，棺材被挖掘出後被謝家使用，必定和厲鬼複蘇有關，這也就反駁了老太太關於灰大仙誘發複蘇的結論。
    另外，老太太也沒有說為什麽要躲著窺視祠堂，為什麽要阻攔火化流程。
    這是一段因果上的空白。
    “這件事背後或許還有隱情......”程寂喃喃著。
    至少，在他看來，那幫挖墳取棺材的人大概率和此事脫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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