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祠堂附近時，喪宴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廚師是從外邊專門請來的，是一個專門從事鄉村裏紅白事宴席的團隊，收費也中規中矩，一桌二百，烹飪材料他們全部自帶，也無需謝家子女們操心。
    隻不過，經曆了那些異常事件後，家中不少人都沒有多少胃口，但秉著喪宴的意義，還在硬著頭皮協作著。
    誠然，這批人都是保持有真實情感的扮演者和劇情人物，至於那些經曆過靈異事件且大概率被替換過的人，倒還是保持著呆愣的神色，等待著喪宴的開場。
    大家就是在祠堂麵前的空地處圍了一圈，用白布遮擋，然後裏頭擺著幾張圓桌，鋪著素色的桌布。
    這一次，謝麗虹並沒有再指責程寂到處亂跑了，無助迷茫的她，反倒顯得有些自顧不暇，隻是帶著蘇醒後裹著紗布的張定亮坐在角落，不時還要照料著拿水拿藥。
    或許，總是經曆過一些磨難後才會變得團結，兩人顯然比來時少了很多沒必要的爭吵，戾氣也收斂了很多。
    望見程寂出現在會場，趕忙招手讓其過來，然後叮囑了幾句宴席上的規則。
    她對自己孩子的觀感也在慢慢變化，雖說還是喜歡亂跑，但是冥冥之中，卻感覺比以往安心，迄今為止一個日夜，也沒有聽說哪家人提著孩子的衣領上門找說法。
    這既是一個進步，也讓她有些無措的內心得到刹那的放鬆，起碼不用在緊繃著心弦的狀態再去兼顧孩子惹出的麻煩。
    聞言，程寂一一記住，謝麗虹講的規矩大多數都是餐廳宴席上常見的，也是孩子們常常容易犯錯的點，例如筷子敲碗、筷子插在飯上等等。既讓人感覺沒有禮數，二來，那是帶有不祥寓意的做法，在這人人自危的時期，可不敢再自己戕害自己。
    程寂點了點頭，注意場上其他人各自的座位，依舊和原先分組相似，小舅一家和自己這邊坐，夏紅菱那邊，也就是三姨，則單獨和其他人一組。
    依照喪宴的規矩，位置是要提前排好的，中途不能加座位也不能減座位，換座倒是可以，但盡量不要大範圍變化。
    一桌則是固定為九人，代表著一人的缺失，以及出席之人對逝者的追憶。
    程寂一家由於最早到，提前在九個位置中選擇好了入座之處，為了觀察全場的情況，他刻意選擇了麵朝場中的地方，哪怕個子不夠，頭一仰，腳一踮，也能勉強看到全景。
    時間慢慢流逝，赴宴的人也分批入座。
    陣陣的冷風吹著四周用以遮擋的白布，發出嗚嗚的呼號聲，場內，則坐滿了人，大家沒有吵鬧，隻是無言地張望著。
    上菜的速度很快，先是幾樣冷盤，再往後，就是簡單的幾樣熱菜，葷菜也有，村裏並不對此有所忌諱，不過，都規避了一些重油重辣的烹飪方法，也包括了一些用耗油老抽上色的工序，整體色調以清淡為主。
    “哇，都是我不愛吃的......”楊俊嘀咕了一句，用手肘懟了懟程寂的肩膀，“不是清蒸就是白灼，算是提前體驗和尚生活了。”
    程寂白了楊俊一眼，說實話，除了煎炸烤烙四樣，楊俊真沒多少愛吃的了。
    “特殊時期，別倔了。”程寂看著其他人還沒動筷，也不敢當第一個。
    楊俊聳了聳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菜盤看了一會，這才輕聲說：“看著沒問題，不像是有厲鬼影響的樣子。”
    “對了，謝麗斌那兒子後來怎麽處理了？”程寂似乎想起了什麽，繼而又發問。
    “還能咋樣，跟之前死掉的人放在一起，就在祠堂裏邊停屍呢。”楊俊伸手轉了轉桌麵，各式的菜肴在兩人麵前旋轉。
    忽然，兩人的目光聚焦在了一盤開心果上，與市麵上漂白過的種類不同，自然的開心果會微微泛黃，看著有些醜，內部幹癟的果仁包裹著一層褐色的外衣。
    “還是先嚐嚐這個吧，吃堅果總不算開席吧？”楊俊隨手抓了一把，卻被程寂劈手拍了一下。
    “小翔，你在幹嘛，不可以打人。”下一秒，謝麗虹瞪了過來，麵露不悅。
    程寂訕訕一笑，回望向謝麗斌，對方依舊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望著桌上發呆。
    “幹嘛打我......”楊俊放回堅果，揉了揉發紅的手背，卻見程寂表情凝重。
    “你見過誰家喪宴放開心果的？從寓意上看，它出現在這裏本身就存在問題。”
    “問題？”楊俊頓時抖了抖，把手掌放在桌布上擦了擦，仿佛是要靠這種操作抹除掉晦氣似的。
    很快，他就明白了程寂的意思，所謂開心果，問題就在“開心”二字上。
    誰家喪宴時還會感到開心？這也不是古時部分人認為的喜喪，多數情況還是以悲傷為主。
    楊俊不由得看了旁邊的幾桌，桌上並沒有堅果這一說。
    既然如此......
    這是獨屬於楊俊這一桌的“陷阱”！
    不過，其他人為什麽都沒有什麽反應？
    楊俊側過身看了看同桌的其他客人，這才看到不少人的碗筷麵前已經有了開心果的外殼，散落著聚成了一小堆，每一片都彎彎的，呈現著一抹弧度，像是鈣化的指甲。
    再看這幫人的眼神，原本清澈的瞳孔也漸漸丟失了色彩，視線也渙散開來，變得有些混沌模糊，仿佛人死後的模樣。
    他們一句話也不說，直至謝家的大女兒強打著情緒上台致辭，感謝在場眾人的協助與關照，才晃晃蕩蕩地舉起杯，跟著其他的人一起敬酒。
    酒後，這幾位模樣異常的人終於是動起筷子，不論是麵前的是什麽菜，都囫圇地塞入口中，在簡單地嚼了幾下後，就聽見喉嚨發出艱難地咕咚聲。
    他們似乎已經被鬼上身了！
    這喪宴，也是扮演者們無法逃脫的一劫......
    至於潛在的殺意，就在這些出其不意的菜肴之內。
    一旦有所忽略入了嘴，極有可能導致意想不到的慘烈後果。
    就在這時，程寂皺了皺眉，他總感覺在某個時刻裏，桌麵上的東西有過極其細微的變化。
    他沒有跟著動筷，而是皺著眉伸向楊俊丟下的開心果，撚在指尖端詳。
    下一秒，他微微用力，開心果頓時癟了下去，變成了兩張薄薄的紙，裏頭有粉塵狀的金色紙屑散落，掉在桌麵上。
    “臥槽，魔術！”
    楊俊嘴上還是皮了一句，但他心裏很清楚，這看著有棱有角的開心果，在一瞬間變成了一盤紙製的“貢品”。
    和程寂一樣，他察覺到了這暗藏在宴席中的詭異。
    可不及楊俊詢問程寂接下去的打算，坐在他身邊的謝麗斌忽然從桌子的另一麵夾起了一大塊魚肉，放到了楊俊的碗裏，嘴裏低沉地說著：“女兒，快吃啊......”
    “啊......我還不餓。”楊俊搖了搖頭，有了先例在前，他也跟著揣摩起了魚的寓意，順便，他用筷子稍稍取下一小塊，他親眼看到，這所謂的魚，連肉質表麵的紋路都沒有。
    平滑如鏡......
    誰知，謝麗斌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下來，幾乎是從齒縫裏吐出了下一句話：
    “給我吃！”
    他的臉上青筋鼓起，有些異常地往臉上的其他方向蔓延，亦或者說，在生長！
    隻見臉頰上那沒有主要血管的地方，都開始一節節地突起，像是有細長的蠕蟲在表皮之下爬行。
    “那......那我不愛吃魚。”
    楊俊也是有些被唬住了，結結巴巴地找了另一個借口。
    倒是程寂出手迅速，立馬起身從楊俊的碗裏夾走，然後像是不小心一樣，故意讓它掉在桌麵上。
    這一瞬間，注意到謝麗斌投來將要殺人般的憎惡目光，程寂克製著心頭的恐懼，拉了拉謝麗虹的手，指著謝麗斌說道：“媽，小舅似乎有些不舒服。”
    謝麗虹頓時看了過去，而下一秒，謝麗斌的臉上恢複如初，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至於程寂，則是趁此機會轉了轉桌麵，不出所料。
    桌上根本就沒有魚這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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