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程寂想起了當時守靈時的那一幕。
    兩隻鬼相互纏鬥，留下一地的狼藉，那就是謝家老人幫助程寂不受襲擊的證明。
    誠然，程寂起初還以為是已經過世的老人在祠堂中搗鬼，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他隻是這個願境中額外的元素，與後續的襲擊並沒有直接的聯係。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他還會出手拯救家裏的人，前提是家裏人的做法沒有讓他感到心寒與厭惡。
    此時此刻，老人的身軀已然被梁芬的雙手貫穿，受傷之處並沒有血液流出，裏頭早已幹涸。
    但老人就這麽死死地鉗製住梁芬，不讓她挪動分毫。
    雙方，就這麽僵持著。
    誰知下一秒，骨灰盒突然被人打開了。
    四散的血色骨灰落下，隨著一陣過境的冷風朝著梁芬的方向飄去。
    程寂看到，那並不是簡單的風，而是一群魂魄！它們匯聚在一起，化作一陣神秘的浪潮，最後落到梁芬的身上。
    緊接著，梁芬的表情忽地開始變得扭曲變幻，半透明的身軀漸漸變為實體，腐爛的軀殼迅速生長複原，如同死者蘇生。
    她怨毒地笑著，雙手慢慢地在老人的胸膛中朝著兩側移動，將傷口逐漸擴大。
    這樣下去，老人定然控製不住她。
    “死去的人，變成了她重生的養分嗎？”夏紅菱愣住了，在隊伍中尋找著打開骨灰盒的人影。
    程寂按住了她的手，表情凝重：“別找了，隻有她會這麽做。”
    說著，程寂指向了隊伍的末尾，一個佝僂的身影隱約映入眾人的視野，是那個獨眼老太太，梁芬的母親。
    “是你！你在做什麽！放任你女兒繼續作惡是嗎？不是說要讓女兒入土為安嗎？”夏紅菱用力地撥開擋在身前的紙人，然後撿起一塊石頭，朝著獨眼老太太丟去。
    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老太太的臉上，她怪叫著，捂著流血的傷口，一路向後逃命而去，嘴裏說著：“晚了，已經晚了，我女兒就要複活了！哈哈哈！血祭的數量就差一個！”
    一個？
    程寂在同伴中找了找，武戍不見了，恐怕是不久前舊疾複發，從隊伍中掉隊了。
    “他到哪去了？”池殷素左右尋找了一會，最終在地上看到了拖行的痕跡。
    “他被那老太婆帶走了！”夏紅菱目光嫌惡，恨不得早點認清獨眼老太太的真麵目，若真是如此，定然要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作為最早懷疑老太太的程寂，此時心中也有些愧疚，如果他早些時候對滿嘴謊言的獨眼老太太加以防備，至少不會給當下的自己留有內患。
    幾人繼續追趕，他們要在梁芬徹底擺脫控製之前找到控製住獨眼老太太。
    可是，白霧像是有生命一樣，朝著幾人靠攏而來，很快地將幾人包裹在內。
    “是霧，小心別走散了！”池殷素保持著冷靜，她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容易中陷阱。
    這可不是普通的霧氣那麽簡單。
    “可惡！”夏紅菱捏緊了拳頭，在霧氣出現之後，他們很快就丟失了獨眼老太太的位置。
    吱吱——
    正當眾人焦躁之際，幾聲老鼠的叫聲傳來。
    程寂順著聲音看去，隻見那抬著棺材的紙人突然一陣晃動，從半空墜落，徑直摔在地上，而後，它的身上開始冒出一個孔洞，有什麽東西在洞口微微聳動，將其逐漸擴大。
    那是一群老鼠！躲在紙人的軀殼裏！
    難不成，就是它們在操縱著另一隻送葬隊伍，從而有意地和自己這邊碰撞？
    “我靠，這群老鼠怎麽在這！”楊俊原地跳了跳，當時那場鼠潮給他帶來的視覺衝擊還曆曆在目，“這一次它們又要追誰？”
    “灰大仙果然在這，看來，它並不像獨眼老太太所說得那麽邪惡，所謂的食言後出現在村裏導致梁芬複活，其實另有隱情。”程寂說著，不久前自己所忽略的線索都慢慢浮現在了腦海裏。
    當時他在夢中看到過，梁芬在死後曾經曆過一個儀式，就在下葬之前，但獨眼老太太從來沒有提到過。
    而照老太太所說，梁芬是下葬後不斷複活才求的灰大仙，既然如此，那之前的儀式又如何解釋，難道和灰大仙相關？
    程寂繼續擴大思路，結合起老人所說的血祭以及複生，加之是她引導袁易川帶隊挖墳。
    一個籌備數年的陰謀也隨之浮出水麵：
    有些人老了，就會像狐狸一樣精明......
    導致梁芬在兩年後化為厲鬼的，從來就不是灰大仙，也不是袁易川，恰恰是老太太自己！
    在梁芬死後，其實並沒有變成鬼這一說，也沒有以屍體的形態每日站在吊死的樹下觀望，那都是她編出來的故事。
    實際上，屍體早早地被老太太收殮，放進了特製的棺材中。
    那個時候，老太太還不是獨眼，她確實找了灰大仙做交易，隻不過，交易的內容不是讓梁芬入土為安，而是令其複活！
    灰大仙心懷憐憫，但無法違背生死輪回，於是，以老太太的一隻眼睛作為抵押，它告知了老太太保持梁芬屍首不腐的辦法，同時，也能留住梁芬尚未消散的二魂七魄。
    由於主魂在斷氣時已入輪回，剩下的這些自然沒法讓梁芬複生，不過，這能讓她以近似植物人的狀態一直保存下去。
    這是灰大仙最大的讓步！
    老太太同意了，相關的儀式籌備，都在那個小賣部裏進行。據灰大仙所說，儀式結束後要封棺埋葬兩年，兩年之後，就能將其起出來，在同樣的地方再舉行固魂儀式，一切才算真正完成。
    不過，在兩年期間，舉辦儀式之處不能有灶火氣，所以老太太也搬了出來。
    幫人幫到底，遵守約定的灰大仙即將遠遊，他留下了老鼠生活在小賣部裏，同時也讓那一處空間，變成了在村中遊移不定的存在。
    誰知，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太太在耳濡目染下，對女兒複活的渴求也愈發貪婪。
    她並不想讓其變成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植物人，她曾被叮囑過，兩年期間屍體不能被挖出，否則剩餘的魂魄未入輪回，會導致其轉變為孤魂野鬼，若是加以血氣，反倒可能會變成有靈智的惡鬼。
    “有靈智的惡鬼......既複活了，還能動！這不是最好的答案嗎？”在這種念頭的刺激下，老太太動了私心，她假借外人之手，將女兒屍體挖出，又結合謝家送葬一事，將女兒招引過來。
    幸運的是，在願境發布的任務幫助下，她本發愁的血氣也終於是有了穩定的供應渠道。
    家屬互相算計，互相坑殺，而自己的女兒占據了謝家老人的位置，以最近的距離、最合適的位置，一點點地將血氣與生魂積攢在一起，為徹底複生拚上最後一塊拚圖。
    一切都如此順利。
    隻不過，她並沒有料到，灰大仙趕了回來，還跟謝家的小輩有了接觸。
    她既擔心又害怕，怕自己一手締造的結果會就此付之東流。於是，她編造起謊言，趁這些小輩不明真相，盡可能地做出誤導。
    好在，結局還在意料之中。
    灰大仙已經來不及阻止她了！
    哪怕是仙，也有這麽遲鈍的時候，也有被人類利用的時候。
    真是可笑！
    “我都用一隻眼睛去換了，憑什麽不給我最好的結果，我女兒就該完完整整地複活！”
    ......
    誠然，以上的真相程寂並不知曉，但他明白，灰大仙和獨眼老太太自梁芬複生開始，就已經水火不容。
    老鼠群經過程寂的腳下，在前方引路，它們雙腳站立，嗅著空氣中的味道。
    那種氣味，灰大仙的眷屬永遠無法忘記。
    畢竟，灰大仙的那一隻獨眼，就來源於那獨眼老太太。
    又追趕了一段時間。
    幾人終於是停下了腳步，在他們眼前，獨眼老太太已經被老鼠群團團圍住。
    而她的懷裏，正抱著武戍。
    武戍的咽喉已經被利物切割開，鮮血流淌了一地，呼吸孱弱。
    他已經救不活了......
    “嗬嗬嗬——你們來晚了，這孩子，死定了！”老太太坐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瘋癲地朝著程寂幾人喊道。
    眾人眼睛發紅，一股憤怒衝上他們的頭頂。
    楊俊一步跨前，捏緊了手上的木棍：
    “那你，就和他一起陪葬！”
    我殺不了鬼，難道，還殺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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