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死”這個字眼。
    老太太的眸眼裏閃過了刹那的恐懼，她可以弄死別人，但是，當她自己麵臨死亡的時候，反倒畏縮了，這也是她不願意以自己的生命換梁芬複活的原因。
    此時，她的眼眶由於夏紅菱的那一顆石頭，皮肉已經砸得發青，一縷血絲順著傷口一路流淌下來，讓她本就顯小的獨眼看著更加小。
    “你們別過來！不想救他的命了嗎？”老太太顯然不知道自己下手的輕重，對武戍的情況也一無所知，她拽了拽那近乎沒有生命力的身軀，想要攔在身前，“你們不懂，根本不知道我一個老太太有多可憐......”
    “可憐？我看隻有可恨！”楊俊再度上前，見狀，老太太拿著刀就朝著楊俊的胸口刺來，但她太過笨拙，行為也很遲緩，小女孩模樣的楊俊隻是照著她那幹瘦的手腕踢了一腳，頓時就沒了持刀的力氣。
    那把帶血的刀也就此掉到了地上，被楊俊踢到了一邊。
    “你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麽，我女兒多可憐啊，我多可憐啊......”老太太手裏沒了武器，轉而雙手捏住武戍的喉嚨，傷口的血液早已流失殆盡，沾了老太太一手。
    她顫抖著腦袋，帶動著臉頰下垂的肉一起晃動。
    “呸！你可憐什麽？明明已經獲得了別人求之不得的結果，是你的貪婪，導致了更多的慘案。”夏紅菱再度撿起石頭，要照著那花白的腦門砸去，可見對方用武戍的遺體遮擋，也便憤憤地放下了手。
    程寂站在一旁，目光發寒。
    他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一如便利店事件裏的父子，也曾用傷害其他扮演者的方式去複活兒子。
    但是，兩者性質相似，身份不同，覺悟也是天差地別。
    陸學文的父親在願境中本就是扮演者，受規則影響，對敵對的扮演者下手。
    他完全是靠自己的想法去贏，去爭取複活的機會，那可以算是某種競爭。為此，他甚至可以豁出自己的命。
    但眼前的老太太不同，她本就是普通人，卻一心想著血祭身邊的其他人來讓女兒複活，從而兩個人一起幸福地過上好日子。
    她比其他人都要來得自私、可恨。
    她的謀害完全出自她的本心，而非外界的脅迫。
    隻不過，她還在給自己的生活包裝上悲慘的外殼，進而麻痹自己的理性，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楊俊一腳踢倒了老太太，老太太躺倒在地，大口地喘息，她也不懂此時的自己為什麽變得如此孱弱。
    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別殺我，我要活著，要活著......”
    老太太胡亂地擺動雙手，而那幫老鼠，開始往她的身上跳來。
    “不要，不要！”
    老太太淒慘地叫著，可下一秒，眾人突然感覺背後一涼。
    身後的鼠潮似乎被什麽強行驅散，它們奔逃著，用尖細的叫聲向程寂等人發出警告。
    “糟了......梁芬，真的成為惡鬼了。”程寂望向霧裏，那宛如實質的霧氣中漸漸出現了一個麵色慘白的女人。
    程寂見過她，那不就是願境外那導致李朝光和馮定安墜樓的女鬼嗎？
    她居然出現在這裏，願境內外再度產生了聯係。
    “走！”程寂一拍楊俊的肩膀，也顧不得老太太了，當務之急是先保持一定安全距離。
    “哈哈哈......你們走不掉了，我的乖女兒來救我了。”老太太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間撥開老鼠群，手腳並用地朝著梁芬的方向爬去，嘴裏不住地喃喃著什麽，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誰知，當她爬到對方身邊時，迎接她的並不是期待已久的問候或擁抱，而是那毫無感情的灰白眼瞳。
    對方並沒有認出她是誰，哪怕她一直呼喚著名字，都無法勾起一絲懷念之情。
    她想得太美了，身為惡鬼的女兒，又怎麽會如想象中那樣順利團聚。
    而後，一隻蒼白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腦袋，順著一個方向緩緩旋轉。
    哢哢——
    那是頸椎折斷的聲音。
    老太太的脖子像是麻花一樣打著卷，臉上遺留著驚愕與茫然的神情。
    她死了，死在了自己一手複活的女兒手裏，沒有等到她想要看到的幸福生活。
    “梁芬似乎已經脫離願境掌控了，殺戮規則將不會對她有任何約束。”池殷素一遍撤離，一邊分析著當下的情況。
    這種近似於最後的厲鬼爆發期，向來是扮演者死亡率最高的時段。
    可這一次，並沒有脫離願境的時間，哪怕是硬生生地耗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麽。
    “唯一的辦法就是完成任務。”程寂說著，目前的指標裏，弄清背後的事件已經提醒完成，而存活至下葬當天的指標卻始終沒有響動。或許，最後的判定取決於出殯下葬的程序。
    而幾人看似在奔逃，實則形成了默契，慢慢地拐回了來時的方向，朝著隊伍出殯的路上趕著。
    他們要找謝家老人的屍體，進而正確地完成殯葬。
    “你看，那是什麽？”
    楊俊指向不遠處，有一把白色的紙傘在半空中飄動，那是當時灰大仙交予程寂的兩把紙傘之一，隻不過其中一把成為了殺死四姨父的工具。
    程寂還記得，當時曾提醒過不要在白天打開紙傘，但現在看去，它已經呈現著張開傘麵的狀態。
    打開傘後，又會發生什麽呢？
    程寂向著紙傘走去，看到了紙傘底下的一座泥塑，不過，它的表麵包裹著一層灰，想必，這就是謝家老人的骨灰，代表著老人的殘魂。
    程寂豁然想起了一個說法：白日裏撐傘，能使傘下的空間成為荒野裏無名魂魄的居所。
    想必正是這一點，才讓被梁芬消滅的老人得以保存一線生機。
    楊俊伸出手，可是握不住那個泥塑，每每要捏緊手掌的時候，它都會十分滑溜地從兩側躲開。
    “嘿......”楊俊有些急眼了，卻見程寂一把握住了紙傘，泥塑也跟著傘麵移動了起來，始終保持著自己待在傘麵的陰影下方。
    “原來是這樣用的！”楊俊恍然，朝著程寂豎起大拇指，這種時候，果然就是要另辟蹊徑才有效，“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跟著那幫老鼠走。”程寂指了指喪葬隊伍的前頭。
    隻見隊伍裏又有幾隻紙人癟了下去，鑽出來了十幾隻老鼠，它們躲過了梁芬的注意，直到現在才跑出來支援。
    它們通靈性，見到程寂靠近，立馬就朝著道路前方奔跑而去，引領著眾人上前。
    這個時候，程寂回頭看了一眼，滿是紙人的隊伍裏，正刮起一陣血色的風，一邊朝著眾人席卷而來，一邊將卷入的東西一一碾碎。
    “快！”
    池殷素很快地趕上了他們，手裏則是提著一個籃子，那是她從紙人手中回收的喪葬素材，紙元寶、香燭、無字經書等等。
    在眾人都想著盡快完成喪葬儀式的時候，還是她思考得最為周全，把可能使用到的東西一股腦地都帶上，以防萬一。
    可以說，完全給隊伍兜了底。
    程寂點了點頭，隔著霧氣，他隱約看見，不遠處的樹林之間，有零星的燭光亮起。
    那是引魂的蠟燭！
    就是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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