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諛媚上(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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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阿諛媚上補14)
“大膽!”
一名身著緋色官袍的老者,原本站在趙禎身後一眾朝官前列,此時突然站出來,怒斥那名宣讀聖旨的內侍,“你竟敢假傳聖旨?!”
按理來說,新科進士們的官職、去處,都是由翰林院、秘書監等機構商議好,然後上報宰相審批,到最後經由皇帝蓋章簽發聖旨。
所以在場的一些朝官,都知道這些新科進士應當封什麽職位。
河南尹嶙,進士及第,一甲第三人,按例當封宣奉郎,職大理評事。
可如今從文官變成了大相徑庭的武官?
豈不讓人懷疑?
“奴婢冤枉啊!”
那內侍嚇得不輕,他認得出來,這人是當朝宰相,賈昌朝。
傳聞一年前,因範仲淹、富弼、韓琦等人所推行的新政不被賈相所喜,故而被朝堂孤立,相繼被貶出朝堂。
回想範仲淹回朝時,遷任參知政事,何等的風光,就連當初的老相杜衍也十分欣賞他的能力。
可最終,還不是敗於賈相之手?
連老相杜衍都難逃被貶的下場。
雖然事實並非如此,可那內侍隻聽坊間傳聞,就對這位賈相懼怕不已,此時又被安了個“假傳聖旨”的名頭,不嚇尿已經不錯了。
“官家。”
賈昌朝手執白玉笏,躬身向趙禎行了一禮,正聲道,“此獠擅改聖旨,假傳聖旨,以致天威折損,令新仕蒙冤屈就,必須按律處置,以正效尤!”
他說尹嶙因此蒙冤屈就,是真心話,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尹嶙的“致果校尉”是正七品榮譽銜,不領實職,也不領實俸,武功大夫是武虛銜,領實俸,不領實職,也是正七品,且不論那皇城司副都頭的實職,這榮譽銜、武職虛銜都是正七品,比那狀元賈黯都要高出一個品階。
他雖然是進士及第,但最高也隻能從七品,與榜眼劉敞一樣。
屈就當然是不可能屈就的。
之所以給尹嶙封一個正七品的官,也是因為趙禎覺得,由文轉武,有所虧欠,才將尹嶙擢升了一級,其中又有好幾階。
聽得賈昌朝此話,趙禎波瀾不驚,淡淡看了賈昌朝一眼,說道:“他沒有假傳聖旨,這聖旨就是朕的意思。”
話語雖平淡,但聽在眾人耳中,卻是如同驚雷。
當然,在那跪地的內侍心裏,卻像是照進了一束光。
活著,真好。
“官家!”
賈昌朝此時的聲音有些激憤,“此舉不合禮數,河南尹嶙乃是進士科及第,怎可轉入武職?請官家,收回成命!”
“請官家,收回成命!”
賈相都說話了,其他朝官也同時附和,他們一齊發聲,震得整個大慶殿都顫了一顫。
底下那群新科進士們,哪裏見得如此陣仗,但朝官都跪倒了,他們哪裏好站著,於是也紛紛跪倒。
已經伏倒在地的狀元賈黯,忽然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陽光好像沒那麽刺眼了。
他回頭一看,卻見自己右手邊的尹嶙,那位進士及第,新封的探花郎,還直挺挺站著呢。
“尹公子,尹公子……”
他小聲提醒。
大家都跪著呢,你這鶴立雞群,咋的要起飛啊?
尹嶙回過頭來,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咧嘴一笑。
大白牙十分閃亮。
賈黯一怔。
然而就在此時,趙禎開口說道:“河南尹嶙,聽聞你今年十七歲,還未有字吧?”
賈黯趕忙低頭伏下,不再管尹嶙的死活。
而趙禎說這話,完全沒有理會稽首在地的臣子和新科士子們,反而是忽略了賈昌朝等臣子那句“收回成命”之言,直接向尹嶙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尹嶙倒是麵無波瀾,作揖道:“回官家,臣還未得字……臣鬥膽,請官家賜字。”
此言即便有些大膽,但也算尋常,可聽在賈昌朝那些老朝官們的耳中,卻如同驚天霹靂。
他們瞬間就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
於是,雖然跪倒,但也回過頭來,看著那個陽光下,玉樹臨風,英氣勃發的少年郎。
眼裏皆是震驚、詫異、失望、不解……
君臣這般問對,哪裏還不清楚是什麽意思。
賈昌朝忽然想起,前幾天有人說,官家私下召見了這位探花郎,聽聞是因為探花郎書法頗有造詣,但他沒想到,這一見,卻見出了問題。
看來這位探花郎,和官家達成了什麽共識,又或者……
從武職,是他自己的意思!
賈昌朝有點不明白了。
但凡一個正常的讀書人,寒窗苦讀數年,乃是十數年,數十年,都是為了進身文流。
可這探花郎偏偏反其道而行。
他是讀書人嗎?
是。
進士及第,一甲第三,若不是個讀書人,哪有如此成就。
他正常嗎?
看起來挺正常的,麵如冠玉,身形挺拔,說是謫仙神郎也不為過。
可為什麽呢?
不但賈昌朝,就連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偏偏尹嶙出身於河南尹氏,那可是仕林望族,接連出了尹洙、尹源兩人,雖然賈昌朝也不喜他們二人,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風骨,他們的能力。
可如今卻出了個自請從武的尹嶙,個中緣由,隻有這位探花郎和那位官家,才能知曉了。
他們其他人,包括賈昌朝在內,此時都給尹嶙貼上了一個“阿諛媚上”的標簽。
“不以山低而嶙,不以凡石而峋,君子之高義也。”
突然此時,趙禎笑了,說道,“既如此,朕便賜伱‘子峋’二字。”
朝官們有些恍惚,他們已經很久沒見趙禎笑過了。
尤其是,荊王殤逝之後。
“臣,謝官家。”尹嶙真誠鞠躬。
到此時,一名朝官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來,指著尹嶙怒斥道:“尹嶙!你讀了那麽多年聖賢書,便隻學會了‘阿諛媚上’這四個字麽?!寒窗苦讀,便隻為了與武夫之流為伍麽?!”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他。
別的不說,這人有點剛。
尹嶙抬起頭來,不卑不亢,直視那名官員說道:“這位大人,學生求官家賜字,何來阿諛之說?又哪裏媚上?大人讀了那麽多年聖賢書,隻學會了‘信口雌黃’四個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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