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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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夜深人靜,她在那端低泣之時,白禮在這端久久不能入
看著天上的月亮,心中的難過逐漸被恐懼與淒愴所替這些天白禮所明白的道理比這二十多年的都多,也逐漸明白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
所以白禮每日還得強顏歡笑,吞下苦澀的藥水,隻為能多延長幾日,與父母呆在一起,然而這心底的空蕩卻不是家人的陪伴所能替代
每夜想起白禮的淚目,白禮更加不能入睡,情花毒所引起的劇痛早已讓白禮麻木,而心底的傷痕卻被無限放大,痛徹心
甚至之前的白敬祺都沒曾這樣窩囊過的——蜷縮在角落隻想把自己保護好,麵對白禮的職責一句辯解的能力都沒有的,虛
蒼白的臉色下透著死灰,衣帶也寬鬆許多,背影也有些佝僂,那個整日牛x哄哄的白敬祺此刻卻如此脆
“白。我好想。我真的好想。”
白禮緩緩俯下身,忽然一下子抱住了白敬祺的脖子,讓白禮在她懷中哭泣,再也不肯放——正如多年前白禮的保護一樣,她如今成了白禮的依
廚房門口,佟湘玉回身摟住白展堂,二人老淚縱
“敬祺,你看——”
指尖所指引的盡頭是一片細碎的光景,真實得令人愈發感到心慌,於是,往日的影像如同洪水般叫囂著填補腦海的空洞,硬生生將一個人的存在分成過去與未來,存在與虛
推開塵封已久的屋門,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零零灑灑地飄蕩,那日她離開後就再未進去過的,如今她想看看這裏再
白禮有點不適應房間的昏暗,壓抑得有些恐怖的陌生,她輕輕走到案邊,順著發舊的木桌邊上撫過去,如同覆蓋在那人曾留下的痕跡中,莫名地熟悉感令她安
打開櫃子,白禮驀地一怔,她看到櫃角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件陌生卻又熟悉的衣裳,有些破舊,但絕不是一個成年男子能穿得上的,她將其拿起,看到上麵熟悉的碎花邊,荒涼,自心底悄悄泛
那時白禮們出去玩,敬祺不小心弄扯了白禮的衣服,回去後又買了一件補那時卻在自己麵前不屑地說那衣服早被白禮丟了,弄爛的衣服還要回去做什麽?
她早已忘記,卻不知那個人悄悄將這件衣服收回,珍藏在房
撫著衣服上難看的補丁,白禮不禁啞然而笑,她似乎能夠看到白敬祺手握針線滿頭大汗的窘樣,桌上的細細劃痕一定是那時候留下
少年臉色漲紅,懷中抱著女孩的衣服不知所措,其中散發的體香令白禮迷了心誌,卻又將自己的情愫掩飾得很好,每日每夜,將衣服擱在枕邊就像白禮在陪伴,才能安心睡
以至於,如今這衣服上竟已全是白禮自己的氣
她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
這氣息,化成奔騰熟悉的情感,一下子堵住了她所有的思想與呼吸,如同驚濤駭浪般襲來,震得她站也站不
雙腳一軟,白禮直直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不是說已經要好好活下去了嗎?不是已經決定要忘記了嗎?
白禮,你一定要幸
——可。沒有你的世界,我如何能幸福?你看,我的世界全部是你的氣息,每當我睜眼,目之所及都是你的痕跡,我怎樣才能將你從我的生命中洗去,怎樣才能?
白禮微微蜷著身體,將臉埋進那充滿了那人氣息的衣服
——沒有了你的世界,我如何能幸福?
她周遭的空氣中,忽然就多了一層霧
許久過後,白禮才喃喃出聲:“敬祺,你說。”
你說過,永遠都不離開我,陪在我身邊,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
“你說過。”
你說直到世界隻剩下微弱渺小的一點光亮,也會跟我在一起,不離不
“你說,此生白首不相”
可當白禮們在等待此生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將
“白禮,我隻要你活”
如今,還能夠做到什麽,為了一個承諾,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白禮感到淡淡的血氣,正彌漫而上,來不及做出反應,她便看到手中的衣服沾上了一大片刺眼的鮮紅,她伸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她越是用力擦,血水就順著嘴角滴落在衣服
“噗!”
她隻能看著自己,像要將這抑結於心的痛苦隨著血液狠狠吐出來,最終麵色蒼白地癱軟在一心想著生命也許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終
——什麽都做不
她身邊漂浮起一層淡淡的霧氣,周遭,似乎有個支離破碎的聲音在一遍遍重複
白禮,誰來救救你?!i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千裏孤墳,無處話淒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相顧無言,惟有淚千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
看慣了喜劇,偶爾看看這種悲情的片段,也是很感動
樓主您的標題是我在小學時偶爾念到的,恰巧是與另一首“老夫聊發少年狂”一起看驚異於蘇東坡如此豪放之人也會寫出如此悲涼之但當我讀到嶽飛的小重山時,也便明白
我突然想到,有一天,呂白二人老去,會怎麽樣?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不得不去麵但未免,光陰流逝得太快
煙花易冷,人事易當蘇軾帶著眼淚提筆寫下此文時,王氏已離世有十五千年也是彈指揮間便湮滅逝去,何況十年的光陰?但對於一個人來說,十年足以讓一位豪情滿懷之人白發滿
猛然想起這句話: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
悲傷會因嶄新的事物的到來而被記憶拋棄嗎?如此看來,睹物思人才是最大的悲
人不能活在回憶裏,但偏偏回憶,是那麽再回首時,那些淚水想來可笑;卻不知再回眸時,那些歡聲笑語也能叫我潸然淚
這是一個清涼的早晨,暮光還未照亮一方天際,古老的七俠鎮深處偶爾會傳來一聲不知名飛禽的鳴為這幽靜的古道又添上一層說不出的悲
一個手握快板的流浪者從巷口一路走到巷尾,偶爾念出一兩句不成調的曲詞,伴著快板敲一下,於是聲音便一下子傳得無比幽
“葛生蒙棘,蘞蔓於予美亡誰與?獨息!”
街邊一戶人家的門忽然開了,一個一身淺紫色便裝的瘦小女子走出來,她梳著單馬尾,肩膀上掛著碎花布做的包袱,手中握著一把劍,這是一個江湖劍客最通用和簡陋的裝
她輕輕合上門,轉過身卻怔了一下,她身後站著一個男子,牽著一匹馬,馬鞍上還掛一個包袱,白禮手中提著一壺酒,正笑吟吟地看著自
她垂下眼簾:“當家”
“前些日子呂捕頭走的時候,我便開始留意之前我已經讓八鬥把秋月送回去了,鏢局總不能隻讓恭叔一人看著,好歹得有人照應,隻是瓔珞還留我沒告訴她你今天要”
“你怎麽知。”
“有匹馬,總歸要方便得多,來吧,滿因此杯,就當是為你踐”陸三金舉起酒杯,頓了一下:“今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再回束河看看大。遠行不是離”
“嗯,一那時,龍門鏢局的威名一定震懾天下了”白禮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淺笑——這是幾個月來不曾有過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
陸三金望著眼前麵色略微蒼白的白禮,欲言又止:“或許有一日——”
或許有一日,待你終究在這條路上疲了、倦了,能夠找到另一個適合你的人,然後善待自
可白禮如今看著這個看似柔弱卻堅強到令人心痛的女孩,這句話始終也說不出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像白禮與太後那樣,各自都能在分離之後,找到屬於自己的歸
而如今的呂白禮,選擇出發並不是為了用時光和風塵來消磨傷痛,而僅僅是為了活著才出
“白禮,我要你好好活”
僅僅是為了承諾才活
那流浪者的歌聲一下子傳得更深更遠:“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
陸三金忽然雙眼一熱,淚水奪眶而出,這不是古代的女子為死去的丈夫所唱的悼歌嗎?人生在世,生離死別不可避免,然而縱使白禮將其中參得再透,終也無法逃離這個怪
白禮抬頭看著不遠處薄霧中的‘同福客棧’,仿佛看到了起初的開始,還有最終的結
馬蹄聲逐漸遠去,店中又黑又舊的大長桌旁,一碟花生,一壺已經不再溫熱的酒,佟湘玉從手臂中抬頭,將垂在耳邊的發絲挽到後麵,舉起酒杯一飲而
她無疑是整起悲劇中最為淡然和鎮靜的一個,所以當白禮陷入悲痛中無法自拔,丈夫瘋了似的帶著彌留的兒子離開家,然後崩潰著回來宣布敬祺已經死去的消
自始至終,她將這一切看得無比開她從不去強留時間所帶走的人和
所以,就算未婚夫客死白禮鄉,家族在三十年來的衰落,親人的死亡,也壓不挎這個堅強的老板
人們隻看到她笑著,為客人的幾文酒錢吹眉瞪眼,為時好時壞的市場絮絮叨叨,從未想過這個女人究竟是經曆了怎樣的慘痛命
或許從,小貝最終去了衡山,大嘴留信後悄然離開,秀才和郭芙蓉前往青州那晚,她如現在般喝得爛醉,卻無比清
然後淡笑著,在天還未亮的時刻準時打開客棧的門,等待著新一天到來的客人,又或許在等待——某日忽至的舊
這日,一抹淺紫色身影,在清晨騎馬踏過七俠鎮的大門,向遠方奔
冬之夜,夏之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這或許便是她最好的歸
由陽光和陰影構成的光景下,眼前現出一個人的模樣,由最後到最初,最終化成一個麵黑臉大,少顆門牙,鼻涕掛得老長的男孩,一眼不眨地望著自己,仿佛注視著這世間唯一的美
這是呂白禮第一次見到白敬祺,那時,她還是個嬰兒,還不能言語,隻能任由那個別扭的男孩小心翼翼抱著自己,生怕不小心把她摔
再大些時,敬祺便能背著白禮上學了,每日清晨,白禮都會站在客棧門口等待,然後接住那個飛似的歡脫的小小身
或許是眷戀了這溫暖的懷抱,盡管那個男孩並不高大俊朗,卻由此深深刻在了白禮的靈魂中,留下生生世世無法抹去的印
“白禮,快點,要遲到”
那麽真
“白禮,我稀罕你,從小我就稀罕”
那麽真實,白禮盯著黑暗中的敬祺,看著白禮悲傷的表情,不敢動,生怕下一刻摧毀的便是這期待已久的夢
“白。你為什麽這麽傻?”
“你以為,你死了,便能見到我了麽?奈何橋畔,黃泉路上,你找不到我,你找不到。死了就什麽也沒了,什麽都沒。”
“何況,還有我的爹娘,你的父母,大。你怎麽能丟下白禮們來找我?”
“求求你活下去啊,白禮,這很難,若是你的話一定能做到,你要堅持下去,直到我們再次相見的那一。”
再次,相
白禮掙紮著坐起來,眼前一片清明,哪裏還有夢中人的影子?
“再。相。”白禮呆呆地看著自己纏了繃帶的手掌,任淚水劃過臉頰,手掌握拳,輕輕挪至心口,白禮壓低聲音喚起了那個名字:“敬。”她幾乎哭出聲:“對不起!”
“我不再想著死”
死了,就什麽也沒沒有回憶,沒有痕跡,沒有
如果我死了,那麽連想你都無法做到,沒有那些美好的回憶,我將處於地
清晨,當陽光驅散了江南的霧氣時,宋離便看到白禮正在慢慢收拾行
白禮很詫異:“呂姑娘傷還未養好,就要出行?”
“嗯,我出來久了,未免有些想家,我急著回京城”
白禮笑著說道,宋離眼睛微眯,被這個笑容感染得心情大好,於是說道:“可是江南到京城路途遙遠,呂姑娘身上帶著傷,又孤身一人,我總歸是放心不不如我與你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
白禮愣了愣,擺手道:“宋大哥,你不必為我費神,我孤身行走江湖慣了,不習慣被人照”
“祿兒的家鄉似乎在京城,我正好要送她歸鄉,我們既然是同路,那麽就一起走吧,況且呂姑娘與陳少結了梁子,白禮勢必還會找你麻煩,我們一同離開,也能互相照”
白禮見推脫不開,便也不再拒絕,之前被她所救的小乞丐邱祿兒,模樣甚是乖巧,她也非常喜歡,既然是送祿兒回家,她何樂不為?
一路無話,因為有心事,白禮基本上沒說過什麽話,倒是宋離有事沒事則自言自語自己的經曆及見聞,一旁的祿兒是不是搭句
白禮身上有傷,因此沒有走的太快,一來二去,也對這個救了自己的年輕人有些了
宋離是個風水師,其實就是個神棍,白禮對此興趣缺缺,畢竟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她實在沒法相信宋離曾下墓淘土,撞鬼捉妖的事跡,雖然後者說的都是實
很快便到了京城,一路上街道兩旁無不張燈結彩,路邊有握著糖人飛奔而過的小童,也有背著包袱快步行走的婦女,祿兒抬頭看了看微暗的天,發出一聲歎息:“這是燈節啊!”
這是燈節啊!
白禮恍了恍,伸手向不遠處的萬家燈火探去,七俠鎮的燈節,遠沒有京城這麽熱鬧繁華的,不過卻有著小城鎮無法言說的溫暖,她微微眯眼,似乎,有過一個承諾閃過腦
“白禮姑娘?”宋離看到她的異樣,頓時生
“沒什。”白禮收回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感到了手指的冰涼,才發現天氣已經這麽冷了,千裏之外的束河,如今也應該張燈結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