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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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禮眼裏,從來就沒有朋友、愛人這樣的概念,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最初那兩個人是自己生命中無法替代的存
現在,入門前頭頂的牌匾,房間中熟悉的擺設與玩具,無不提醒他,這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世
這發現令他本能地想要逃避,還有空虛——有什麽生生從靈魂中抽離,這感覺讓他想要窒息,想要逃
可是又偏偏想要靠近,青橙,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啊,其貌不揚卻能吸引自己的全部目光,白禮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將她與其他人同等對待,見到她的時候,本能的尷尬,還有困
“青橙,我們以前,是戀人嗎?”
戀人是什麽?是那種哪怕天崩地裂,也要和他她)在一起的人,白禮不知道怎樣才算天崩地裂,秋月就用了更簡單明了的方式舉例給他,“如果你知道你要死了,你最想念的人是誰?”
是誰呢?阿南,師。不,不對,那雙淚目,驀地在眼前閃過,白禮突然就覺得咽喉似被人卡住般,哪怕魂飛魄散也不願看到她。魂飛魄散。
“我想回嵩”
聽到這句話之前,青橙還在後院把衣服搓得風生水
這幾天白禮在鏢局呆著,與大家的相處越來越像從前那般融洽,偶爾也會蹦出那麽一兩個“花擦”或者“小爺”的詞——這當然是八鬥教很多時候大家都認為他從未離開過,除了與青橙之間的相敬如賓,兩者都是有意避開這個話
陸三金認為這隻是時間問題,可是他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也無從知曉,在他眼裏,隻要白禮能夠痊愈,能夠漸漸從不善言辭變得像從前一樣愛玩愛鬧,就算不恢複記憶,也不重要,隻是他不知道白禮心中還有一個牽
“我想回嵩”聽到這句話,青橙的動作頓時一僵,她低頭看著手裏濕乎乎的衣服,指尖用力得有些泛白:“這。不好嗎?”
“不。我隻。”白禮的視線落在她沾滿水的通紅的手上,心裏微微有些刺痛,他偏過頭去:“我隻。我很想阿”
很想,每日都在想,越是體會到外麵的精彩,越是感受到裏麵的孤寂,在他對這裏產生越來越多的眷戀之前,他必須離開,他甚至有時候會這樣想,龍門鏢局,那麽熱鬧,如果阿南在就好了,她一定會很開心
白禮不知道自己的話對青橙來說意味著什麽,她用近乎絕望的口吻問他:“你不。留下來嗎?再留一段時。”他已經不是當初離開嵩山時涉世未深的曉東,也隱約察覺到青橙如此悲傷的理
“青”他扶起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我們以前,是戀人嗎?”
這個問題讓青橙手足無措,剛剛壓抑下的痛苦再次蔓延,眼睛一下子濕潤了,白禮搖著她的肩膀:“到底是不是,你最起碼要讓我知。”
“你想讓我說什麽?”
再堅強的偽裝,也抵不住對方三番五次的傷害,更何況是自己最在乎,最愛的人,青橙臉色漲得通紅,用力掙開了他的手臂:“我說,是,然後呢?你會怎麽做?”
白禮摸摸被震得發痛的手臂,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盯著青橙,她看著他,眼中透出了太多情緒,讓她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該死。
白禮繃直了手臂,轉過僵硬的身體,沉默著離開,什麽,都做不到!
“青。”
秋月推門而入,看見青橙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衝自己強顏歡笑著,於是原本的疑問又說不出口了,“怎麽回事?白禮為什麽要去嵩山?”
“秋月姐,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他不可能再留下來”
眼角的淚痕還未幹涸,青橙苦笑著,一如之前的妥協般:“白禮。那個愛著我的白禮,其實已經死哪怕我再努力試圖挽回,他心中的那個人已經不是。”
秋月像是知道了什麽,卻不敢肯定,猶豫了半天,她隻能上前握住青橙的手,安慰道:“你別太難。”
“我沒有在難”
青橙咬著下唇,低聲道:“我承認,之前失去白禮的時候,我的確想過死,甚至後來差點死去,至今,隻要我一想起那時的事,就還會生不如死,像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
“但。我必須得接受的一個現實就是,白禮他,已經徹底離開我的生活了,哪怕我再不情願,也無法改變了,除非有奇跡出現,讓他想。。那麽他一定不會開心,背負著那個人的感情,他不會幸”
秋月忽然想要流淚,這個女孩太讓人心疼“可是青橙,他走了你不會幸福”
“但是秋月姐,我必須保證他能全身而退,他為了我,連死都不怕,我又為何要畏懼痛苦呢?這些,就是愛的代價”
“阿。是家”
白禮不明白青橙為什麽糾結這個,但他確實感到了,青橙為這個痛苦,為這個傷心,為這個想要離開自
所以隻能用自己所認知的來解釋,他牽起青橙的手,小心翼翼問道:“青橙,你不會生氣”
“生氣?”
青橙終於破涕為笑,是真正的,再無半分哀傷的笑意,長久以來的沉重一掃而光,她感謝上天之餘,上前一步輕輕擁住了白禮,含淚而笑:“你這個傻”
白禮聽出她話中的寵溺,臉上浮現笑意,卻又隱藏著憂愁,阿南對他,真的是親人嗎?是的吧,親人與戀人究竟如何區分,他也搞不懂,隻。
兩個人失去了任何一個他都會痛不欲
“我們去找阿南”
他這樣想,也這樣說了:“許久不見,她跟師傅一定會擔心的,我們一起去吧,她一定會很高興”
青橙聞言釋懷一笑,她知道崔元子與阿南對白禮的重要性,他們,也一定希望他開心
兩人十指相握,並肩朝山上走去,一路上自然是有說有笑,白禮身上是去不掉的孩子氣,卻越顯活潑,比起之前的不問世
他真的進步太多,這些全源於青橙與鏢局的夥伴們的照顧,他如今一心想著回‘家’,宣布自己有了戀人這個喜
然而,任憑他們再怎麽找,卻已找不到通往那片山穀的路了,順著原來的路走,卻發現之前那個大坑已經不見,而是一片樹林,仿佛它從來就沒有出現
白禮不肯死心,兜兜轉轉在附近徘徊了好久,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白天,直到口幹舌燥,意識再也支撐不住,終於答應青橙先下山休息,明日再
半夜時,白禮卻又昏睡過去,身上時冷時熱地,發燒說著胡話,青橙連忙翻到之前崔元子準備好的藥材,少了水喂他服
眼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加上身心的疲憊,所呈現出來的憔悴,青橙隻能在旁邊守著,如煎熬般度過這個漫長的黑
“白。”
她握著他的手,悄悄將臉貼了上去,想哭卻哭不出來:“求你別再離開我了,我再也無法承受。”
“青橙,青。”他忽然急切地叫出聲,眼睛緊閉,滿頭大汗,像是處於一場無法逃離的
青橙哽咽道:“我在這兒”
“青橙,求你了。”
他艱難地喘著粗氣,表情痛不欲生,像是整個世界崩塌了一般,他突然睜大眼,絕望地眼神落在青橙身上的一瞬間轉為驚喜,幾乎是刹那間便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仿佛用去了全部的力
“我在這兒呢,別急,沒事了,沒事。”
“我看到你渾身是血,快死。”
青橙感到白禮的身體在不斷顫抖,下巴咯著自己的肩,暈染出一片溫熱,“我好難過,可是我抓不到你,隻能看著你流血,而我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能。”
“乖,我不是好好的”青橙用手一下下撫著他的背,奇跡般地撫平了他所有的不
“青橙,我腦子裏好”
白禮揉揉額角,腦中一片混亂,眼前一片茫然,閉上眼仍是噩夢般的場景,“我分不清了,我腦子裏出現好多我不知道的人和事,但每一個場景中都有你的身影,青。”
白禮緊緊抓著她的手,“我到底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青橙無法回答,她看著白禮的眼睛,慢慢地,似乎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這是真的嗎?不是說——他永遠不會記起了嗎?
都不重要了,因為——“我本來就是你生命中的全”
原來是這樣。“那麽,你不會像阿南那樣離開我的對麽?”
“”
“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對麽?”
“恩!”
白禮看著青橙,半晌,才掉下一滴淚:“那麽,我現在可以吻你了麽?”
仿佛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白禮輕輕吻著青橙,不敢用力,怕是下一瞬間就會消失不
再睜眼時,白禮看到了青橙眼底滿滿的幸福與笑意,像是心也融化了,他咧嘴一笑,後者便主動靠在他胸前,伸出手臂抱著他的腰
“白禮?”
“恩?”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到現在,青橙還是不懂他為何會突然的改變心
“你猜?”
出乎意料地,對方卻說了這樣兩個字,青橙愣了愣,忽然感覺自己被占了便宜,不由得眼睛一眯:“替我問候你主治大夫!”
。問候他做什麽?”
白禮一本正經的反問令青橙哭笑不得,他什麽時候變得那。壞
——喜歡你,自見你第一麵起,你的眼淚便落在了我的心上,留下最深的痕跡,再也無法抹
自屋頂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好不容易等白禮再次入睡後,青橙趴在桌邊剛打了個盹兒,敏感的神經還是捕捉到了這一抹動
她暗自伸手將燭台握在手裏,出其不意地丟了出去,準確無比地擊中了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隨即整個人便躍了出
看到一個人栽在樓下的草垛裏,正狼狽地抽出身,青橙剛要抬手點他的穴,便認出了那個背
“阿離?”她很是詫異,手卻先放了下去:“你怎麽還沒走?”
宋離剛從草垛裏掙紮起身,想起剛才自己的窘樣,先是紅了臉,隨即揮揮手揚起笑顏:“呐,我隻是路過,路”
青橙看他臉色不太好,舉止也有些不自然,像是明白了什麽:“。”
“想必,你們也去山上轉過了”
宋離先一步搶過話頭,盡管衣服上破損了幾處,但依舊掩蓋不住他自身而散發出的優雅氣質,盡管這氣質的維持有些力不從
“那裏出了什麽事?那日我走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青橙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探究:“你做了什麽對吧?現在。跟之前有些不一”
宋離搓搓手,苦笑出聲:“不一樣?也許吧,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很多事想通了,自然就不一樣”
“是不是你把白。”
青橙上前一步,她還清楚的記得上次宋離為了讓自己與白禮見上一麵,耗盡了體力,如果白禮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不是恢複記憶,而是魂魄歸體的話,一定會與眼前的男子有關
然而宋離淡淡笑了一下,揮揮手說:“都不重要了,現在,你終於可以與白禮在一起了,不是嗎?”
隻不過是累點,苦點,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善
青橙看著他,好久,才說道:“謝謝”
“現在他還有點不穩定,但隻是暫時的,恢複所用的時間很快,你不必擔至於崔元子和阿南,他們封閉了入口,自然有他們的道理,請你告知白禮,不要再過多糾纏了,畢。”
宋離望著青橙,她正看著自己,突然就說不出口
他將祿兒留在嵩山,隻身翻山越嶺,用最簡單也是最複雜的方式——血引,來吸引沿路的幽魂,其中不缺乏路邊的孤魂野鬼前來找麻
都被他一一擋了回去,直到搜集到白禮所有的散魂,將它們聚在一起,又幾乎耗盡他的心血,險些喪
那散魂細碎地凝聚,逐漸拚湊出白禮的模樣,茫然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白衣男子,一遍遍在他耳邊叮囑:“不可再負了呂青橙,不可再負了呂青。”
它的使命,不僅僅是去挽救這段破碎的因緣,而是帶著一種本身的執念,一點點喚醒那些過去的細碎光
白禮仿佛走在七俠鎮的古道,看著那幾個孩童嬉笑而過,看著一對金童玉女漸漸長大,逐漸現出他們本來的模
從兩小無猜,到情竇初開,到兄妹相稱,到患難表白,再到後麵打打鬧鬧分分合合的日子,到最後的天人永隔,人鬼殊
白禮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嵩山腳下,望著前麵的山路,感受到的悲傷,痛苦,溫暖,欣喜穿體而過,他臉上竟沒了表情,仿佛經曆了整個人生
最後,他緩緩流下一滴淚,真好,兜兜轉轉,我們終於又能在一起
隻。“曉東啊,我真的,好喜歡”
阿南,你看你多狠心,不給自己留一點點餘地,甚至連聲謝謝都不給我機會說出
好。
好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夢中的那個女子,多想告訴。
可你比我要清醒,也足夠決
既然這樣,至此一別,永不相見!
他猛地轉過身,大步向山外走去,急色匆匆,帶著最後一分偏執斬斷與這裏的所有聯係,好想見。
他幾乎是飛一般的奔跑,逐漸恢複的功力,帶動了全身的細胞,真的好想見她。那個男子的聲音留在了他的靈魂裏,“不可再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