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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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禮能不能離開,其實全靠你一句話不是”
    宋離的發絲還貼在額上,渾身透濕,麵對著阿南說道:“崔老雖年事已高,做事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既然你從出生起就在這裏服侍他,那麽你的話,他自然是會聽”
    “你知道曉東的脈象消失了多少次麽?”
    阿南手中捧著一本書,站在床邊,看著外麵的雨,“四百二十五次,在過去的一年裏,斷斷續你知道他醒來後第一句說的是什麽嗎?我是誰?這裏是哪兒?我當初也是如此,所以深知那種寂寞與恐”
    “你說這世間,為何會有人如此殘害一個年輕的生命,他離開真的好嗎?再沒有比這裏能適合曉隻有這裏的寧靜,才能幫助他慢慢收回那三魂三白禮已經死去,曉東是一個全新的生”
    “你愛他嗎?”宋離冷不丁問
    阿南怔住了,她望向手中的書:“我當然愛,他,師傅,對我來說,是家是無法分離的親”
    “那麽你知不知道世間有一種愛,就算死亡也無法將其帶走嗎?”
    宋離猛地抬頭,眼神淩厲:“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白禮的脈象為何會如此不穩定?他的三魂三魄去了哪兒?你知道嗎?”
    “白禮從來都沒有忘記青橙,這一年來,他的魂魄一直跟著青橙,這是我親眼所他的意誌在消散,於是便以殘存的魂魄作為代價,與青橙見了一麵,讓她能活下如今那些執念已經散盡了,卻不曾消剛才在外麵,你也看見就算他失去了記憶又如何?你覺得他能真正忘掉青橙麽?”
    “原來如”
    阿南望向窗外,忽然就掉下一滴淚來,“原來,是因為曉東好傻,那時倘若他能將魂魄歸聚於體內,憑著師傅的本事,他就能真正活過也就不會忘記一”
    然而他沒有,他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在靈魂出竅的刹那,他就已經出現在了青橙身邊,那
    她捧著手中的衣服,在他房中大口大口地嘔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淚水化作了點點霧氣,而她看不
    原來——
    “原來你從未將我從你的生命中抹去,你隻。不記得”
    青橙咧嘴笑了,隨機無力地閉上眼,終於徐徐倒了下去,被白禮一把扶
    初春還是很冷的,而春柳吐出的青絲早已映得城鎮一片清清蔥蔥的綠,冬歇一過,整個世界都仿佛恢複了生機般運轉
    同福客棧的生意卻沒隨著季節的轉變有所好轉,跑堂小方一個人已經有些忙不過來,廚子老張回家過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全店的夥食全憑來探親的郭芙蓉照料。
    小方擦著桌子越來越頹然了,老張什麽時候回來?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店門口的老板娘,興許是等著興師問罪,她這幾日一直都站在門口張望著,有時候會來回轉圈,嘴裏不停嘟囔著什麽,他好奇之餘也不敢多
    隻是今天外麵的風也稍冷了些,他把手帕搭到肩膀上,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清脆的馬蹄
    他看到老板娘的目光急切起來,順著目光過去,一輛馬車攜著灰塵速度不慢不快地在青石板上走著,緩緩停在門口,趕車的位子上坐著一個人,正是離開了近一個月的呂青
    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白展堂和郭芙蓉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奔來,小方看向青橙,看到她半個身子探進車裏,隨即牽著一個人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凝固,那人一身白衣,長發隨意地披在身後,臉上是病態的蒼白,鬢角一抹雪
    剛才應該是在車裏睡覺,懵懵的眼睛還迷離著沒全睜開,跟他以前起床時出來的樣子,一點也沒有
    佟湘玉向前走了兩步,隨即跑了起來,向那個人奔去,“白。真是白禮,青橙把他帶回來”
    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最終捂住了
    白禮怔怔地愣在原地,直到與他十指相握的青橙輕晃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才注視著佟湘玉,抿著嘴輕輕地嘟囔:。。”
    “額滴兒。”
    佟湘玉眼淚湧出,轉眼就落了下來,用力摟住了比她高一頭的白禮,哭得不能自
    青橙見狀,緩緩鬆開了握著白禮的手,後者任憑娘摟著,呆呆地視線落在地麵白展堂向前幾步,察覺出不
    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青橙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走過來說道:“白禮失憶了,什麽都不記這是他留下來的後遺症,連你們也不認。”
    “青。”
    “他的心智也退到了十幾歲,這一年多,他都沒見到什麽人,所以起初可能會有些拘謹,不過好在,他的身體還算健康,除了藥還要堅持喝,其他的問題都不”
    青橙平淡地說完這些話,嘴角揚起笑容:“我去把馬車送到車房,你們先看看白禮”
    說罷,她便轉身離
    白禮被眾人簇擁著進門,果然如同青橙所說的那樣,他的眼中透著陌生和慌張,對於從小到大生活的環
    他是完全的不記得了,而一下子麵對這麽多突如其來的‘熟人’,關心和親昵,他顯然有些緊張,眼睛怯怯地看向一邊,倒是沒有反抗的舉
    郭芙蓉不太喜歡呆在煽情的環境裏,再加上心裏掛念,於是便去了馬房,揭開簾子,她看到青橙背對著自己,在馬車麵前站著,環抱的胳膊讓她的背影看起來倔強又寂
    察覺到有人靠近,青橙抹了抹臉,轉過身,郭芙蓉不出意外地在她下巴上看到幾滴透明液體,眼角也盈著淚
    她立刻伸出手,把女兒攬進了懷裏,聲音卻是寵溺地笑了:“愛哭鬼,都這麽大了,還是改不掉這個毛病”
    青橙一下子垮了下來,抱緊了郭芙蓉,“。。他不記得我了,白禮他不記得我。”
    積蓄了太久的痛苦悲傷,委屈上海,在希望與絕望裏反複輾轉,那種不安的窒息,在這一刻釋放,借著隱忍的抽泣聲,隔著衣服,輕輕傳出
    在這樣的時刻,身邊隻剩下最親的親人了,她才能卸下心中的重量,將情緒全部釋
    這晚,同福客棧的燈火持續到了半夜,才逐漸熄
    “這是你以前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幹淨”
    青橙把包袱中的衣服一一擺進衣櫃,白禮從嵩山帶出的衣物少的可憐,她一路上也沒帶錢,下午才要了些銀兩,上街為他購置了幾件衣
    “呐,你好好休”
    麵對白禮,青橙更多的時候選擇逃避,她不知該用何種麵貌來麵對,一路上,她想盡了辦法來吸引白禮的注
    可每當新奇過後,他又會開始發呆,青橙明白,他一定很想回嵩山——這讓她心裏悶悶的難
    看著白禮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青橙轉過身,一陣酸澀湧上心頭,她推開門,緩緩邁出步
    手腕忽然被一把抓
    “青。你能不。”
    白禮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有些為難:“你能不。留下來陪陪我,我害怕,這。這裏的人我都不認”
    那日,也是在這裏,他紅著臉說:“咱們。能一起睡麽?”
    青橙嗓子哽得難受,含著眼淚微笑原來就是這般——“青橙,或許他不記得你,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愛上”
    那縷燈火不再搖曳,映著屋內的場景很是寧靜,那張專屬於白禮的大床,此刻正躺著兩個人,一個躺在裏側,一個縮在床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第一次因為心力交瘁,互相取暖的兩人相擁而眠,悲傷令他們都沒想太多,如今,還是同樣的場景,而人與境況又完全不一樣
    青橙的心情極為複雜,不知道,該用什麽麵目來麵對白禮
    麵對他時的屢屢挫敗,委屈卻又無從宣泄,還是讓她有了退卻的念頭,然而又不能就此罷手,白禮隨她下山,一路上所表現出來的怯弱與不安,都在無比清晰地刺激著她的神
    無論自己再想辦法讓他快樂起來,可那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心智全是徒勞,生活上的不習慣,情感上的疏離,心智上的不成熟,還有——至今還需要藥材調理的身
    這就是他,為她而死,所付出的代價啊,終歸還是因為青橙不可能讓白禮一輩子這樣癡癡傻傻地,做一個長不大的人,一定要讓他恢複健
    ——可是,然後呢?
    他不記得自己,在他的世界,就算認識了自己,認識了家人、朋
    對他而言已經是陌生的過去,他已經有了自己所牽掛,所留戀的人和事,他終究還是要回那個地方去,那時,她還能將他留住麽?
    青橙徒然捏緊了衣袖,蜷起了身體,感到一股涼涼的悲哀直達心底,她不禁自嘲地笑了,呂青橙啊呂青橙,你這該死的倔強究竟能偽裝到什麽時候?你還能再支撐多久?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
    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
    自白禮離開嵩山起,就一直懷著心事,忽然離開一個自己所熟知的環境,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新奇世界,不安是難免的,一開始,他甚至抗拒青橙的幫助,因為她的到來,打破了自己平靜的生
    然而他很快知道了,原來自己的名字叫作白禮,原來自己並不是憑空降生的,原來自己有爹娘,有那麽多親人,還有——朋友,呂青橙,他們應該是朋友。
    這解答了長久滯留心中的些許疑惑,當然還有更多的,他依舊想不
    瞪著天花板許久後,還是無法入睡,白禮翻了個身,用右手支著腦袋,看向床邊,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影,青。
    她不怕掉下去嗎?忽。
    想逗逗
    他凝視了一會兒,便輕手輕腳地坐起,情不自禁地向床邊的小人兒湊去,本意是出於少年心的貪玩,可漸漸地,開始不受控製,像是被什麽慢慢吸引般——他探過身去,看到一張精致的睡
    這個女孩並不傾國傾城,卻有著別樣的秀氣與灑脫,笑起來時,讓人有種莫名的安白禮的眼神不禁溫柔起來,若不是她陪著,自己也不能從嵩山來到這裏吧?
    既然是朋友,能告訴他關於他的一切,怎麽說自己都是要感激
    朋友,。
    他的視線自她顫抖的睫毛,落在她嘴角的痣上,小巧的鼻尖下彎起來一個好看的弧度,就算熟睡也讓人想要靠白禮湊近了青橙,腦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曖昧的漩渦不能自
    這是從未有過的心理和生理變化,他紅了臉,腦子昏昏沉沉,他不懂得男女之情,也從未體會到,這是與阿南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感覺——感覺身子很
    現在的他幾乎要挨上那個人的身體,心髒從未跳得如此之快,令空氣都回蕩著這心跳聲,想。
    青橙繃緊了身
    緊閉的雙眼,不安交纏在一起的手指,黑暗中她感覺到白禮慢慢坐了起來,然後慢慢靠。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卻隨著他的氣息越來越近,自己也由疑惑轉變為緊最終那個人停在自己上方,然後整個世界都沉靜
    那麽安靜,安靜到她可以聽到自上方傳來的,屬於他的蓬勃有力的心跳聲,昭示著鮮活的生命,像過去那樣,他就躺在她的身
    有那麽一瞬間,青橙覺得好幸福,似乎這一年多的痛苦都可以被這一刻的寧靜化
    無論發生什麽,隻要你能在我身邊,就能化解我所有的傷痛與不
    緊接著,越來越近的淡淡的藥香,那人呼吸時噴出的氣息,令青橙再次緊張起來,然而心底的些許期盼卻隻增不
    雖說他們已成親,可那場婚禮充其量是為了讓白禮安心走好而刻意安排的,說到底,他們之間也還是清清白白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