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無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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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可學走後,寧玦徑自便趕往了都察院。
    昨日經曆司的書吏就好似活見鬼了一般看著寧玦。
    “寧僉憲,您,您怎的來了?”
    那書吏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寧玦。
    畢竟他以為這輩子跟寧玦也就一麵之緣了,誰成想這才第二天便又見到寧玦了。
    “南都禮部尚書顧可學的卷宗都察院可有備份?”
    那書吏隻得苦笑道:“僉憲,您看您這話說的,卷宗都在吏部放著,咱們都察院哪能留檔那些東西。”
    “您隻管問我便是,小的就在金陵,也知道不少。”
    寧玦隻得放棄,旋即問道:“我見顧可學,似是江南口音,其家應當就在畿內吧?”
    書吏朝著寧玦豎了豎大拇指。
    “僉憲英明,顧部堂正是畿內常州府無錫縣人。”
    寧玦麵色稍沉。
    “無錫縣……負責清厘常州府田的,是哪府宗藩?”
    那書吏聞言便在書架之上翻找起來。
    “稟僉憲,是沈府平遙郡王府的皇親們。”
    “現行止何處了?”
    “後日便可抵無錫。”
    寧玦扔掉手中的邸報,徑自便折返了成國公府。
    剛一進門,寧玦便徑自收拾起了行囊,顧清弄也不置一語的跟在寧玦身後收拾著。
    得知消息的朱希忠匆匆趕來:“賢弟,你這是往何處去?”
    “無錫,抄他顧可學的老家去。”
    朱希忠看了一眼寧玦身旁的顧清弄,又看著在自己麵前收拾行囊寧玦。
    就這麽不背人嗎?
    顧清弄在一旁收拾著衣裳輕聲提醒道:“官人,無錫不遠,溯江而下,半日可抵,稍微帶些換洗衣衫便可。”
    到底是顧可學花了大錢培養的。
    疊的衣服都比高拱收拾的利索多了。
    “成公,照料好清弄姑娘,我去去便回。”
    不待寧玦出門,顧清弄便在身後響起:“官人且慢。”
    寧玦有些茫然的轉過頭來。
    “怎麽了?”
    顧清弄淺淺一笑,有些羞赧的輕聲提醒道:“官人忘了,清弄已經不是姑娘了。”
    這話分明就是說給朱希忠聽的。
    話音剛落。
    朱希忠旋即便向後退了一步,朝著寧玦擺手道:“有的忙幫不得,我還有事,賢弟且去忙,這會應當已經沒有去常州的船了,我在水門關拴著一艘船,我也用不著,賢弟坐我那船去便是。”
    說罷,朱希忠便逃也似的離開了跨院。
    朱希忠走後,顧清弄才看著寧玦笑道:“路遠人乏,官人總要聽個曲兒吧。”
    看著顧清弄的模樣,寧玦不由得心中發寒,臉上笑意卻是漸濃。
    “聽!你都不怕,我怕甚?”
    心機深好啊。
    等死,石榴裙下死,可乎?
    顧清弄聞言卻是徑自倒進了寧玦懷中,紅著臉蛋在寧玦耳畔輕聲道:“嘻嘻,奴家已經是官人的人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呀。”
    寧玦抓著顧清弄的胳膊笑道:“該上路了。”
    聽著寧玦的回答,顧清弄卻好似有些喪氣,但也隻能帶著兩人換洗的衣服跟在寧玦身後上了朱希忠準備好的馬車。
    就在馬車的車輪轉動之後,前廳中的朱希忠隨口吩咐道:“去知會一聲麥公公。”
    “公爺,不必知會了,麥公公已然知曉此事了。”
    朱希忠聞言一怔。
    “麥公公知曉了?”
    “是,奴婢剛從守備廳回來。”
    跟京師不同,南都的最高行政機關不是內閣,而是守備廳。
    守備廳由勳臣擔任的南京守備、鎮守太監以及南京兵部尚書兼領的參讚機務官三人組成。
    在守備廳內以鎮守太監為首,守備太監又往往兼領著織造局的差事。
    因此,在大明織造局是名副其實的“三千裏外天子親臣”,在司禮監的地位絲毫不遜於張佐、黃錦。
    聽到麥福已然得知了這個消息,朱希忠的心也便稍稍放了下來。
    ——
    南都紫禁城、司禮監衙署內。
    一張巨幅的嶽武穆畫像下。
    身材瘦削的麥福身披一身白色綢緞中衣,赤著腳坐在官帽椅上。
    時不時還在往腳下的青花瓷魚缸中撒著饅頭屑。
    “老祖宗,寧僉憲已然往無錫去了。”
    “知道了,那丫頭什麽來曆?”
    小內侍遲疑片刻後才說道:“是顧部堂家中養的一匹瘦馬,旁的便不知曉了。”
    “哦?那顧部堂倒是有趣啊。”麥福的嘴角掛著一抹笑意,繼而問道:“新泉學館那幾個活聖人的門徒沒動靜?”
    “沒有,他們似是跟咱們一樣,也在坐山觀虎鬥。”
    麥福一聲冷笑:“一幫聾子瞎子,他們也配觀虎鬥?頂多是還不知曉,過些時日就該動了。”而後輕聲感慨道:“自我大明土木堡以來,三五年一個神童,徐閣老是神童,謝文正是神童,李文正是神童,什麽楊慎、王世貞、袁煒,張居正,政事都還未見大顯,先混一個神童的名聲。”
    “現在神童的名聲不夠了,又開始搶著當聖人了,知道的是搏名,不知道的還當是老天爺這兩年吃撐了甩籽兒呢。”
    “太子爺既然吩咐了,那便在暗處護持好了寧克終,旁的事情咱們不管。”
    麥福麵前的內侍一低頭,而後低聲道:“麥公公,顧可學的事,皇爺怕是已然知曉了,皇爺若是怪罪下來。”
    聽著內侍的話。
    麥福不由得拍了拍手撣盡了手中的饅頭屑。
    “慌甚,天塌了也是我頂著。”
    “我即便是報了又如何?除了惹皇爺生一肚子氣,傷了仙體之外,還能作甚?”
    麥福緩步站起身來,望著麵前空蕩蕩紫禁城輕蔑道:“這江南,早就當整飭了。”
    ——
    寬闊的江麵之上,顧清弄赤著腳在江麵上以江水濯足。
    “官人,照這速度看來,咱們天黑之前能進無錫城。”
    寧玦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顧清弄。
    “你是天足?”
    顧清弄聞言好似被戳中了傷心事一般,旋即便站起身來穿上了鞋子。
    “若不是碰見官人,清弄便要被賣去杭州做船娘了,船娘不能裹足,在船上站不住……”
    “沒事,顧家在無錫城何處?”
    寧玦隨口岔開話題,顧清弄這才道:“清弄也沒有去過,隻聽說是在西關東蠡湖畔,應當很好找。”
    “聽說顧家隻有老夫人還在無錫,老夫人拜的神仙可靈了,求得老爺兄弟二人全都高中了進士。”
    寧玦聞言不由得一陣嗤笑:“神仙?這神仙怕不是叫邵泉齋。”
    方才還一臉虔誠的顧清弄明顯一怔:“邵泉齋是哪路神仙?”
    “正德年間的南都大宗伯,是顧可學老爹的同門師兄,我在都察院瞥見的。”
    本來說是路上給寧玦唱曲兒的。
    卻是聽寧玦說了一路朝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網。
    直到日落時分,遊船緩緩駛入無錫碼頭。
    剛下船寧玦便看到碼頭上一頂華麗異常的大轎,自碼頭上接了三個和尚之後,八個轎夫便好似飛一般朝著城中跑去。
    轎頂一起一落,甚至還能聽到轎子裏的和尚腦袋撞到轎子上的聲音。
    顯然是在趕著時間。
    在轎子的屁股後麵,還跟著一輛馬車,車上裝著滿滿一車的法器等物件。
    “這是轎子?”
    寧玦身後幾個成國公的家丁異口同聲道:“僉憲,是轎子,您沒看錯。”
    “轎子還TM能這麽快呢?!”
    朱元璋有祖製,唯有婦孺老弱方可乘轎,故此文官多乘馬車,武官則是騎馬,低品秩官員隻能步行或是騎驢點卯。
    八抬大轎,更是隻有三品以上官員在出京之後方能乘,整個京師也就是見到些許四人抬的小轎。
    之所以這麽規定也很簡單,轎夫是壯勞力,轎夫多一個,田間便少一個。
    這甚至是寧玦第一次見到八抬大轎。
    “這是逾製!”
    寧玦一拍大腿,趕忙催促道:“將馬牽下來!”
    “喏!”
    “伱們在後麵跟著。”寧玦打馬急催,徑自追著那八抬大轎去了。
    那轎子再快,也不過就是人抬著罷了。
    寧玦騎馬很快便將那頂華麗的轎子給原地截停了下來。
    “給本官站下!”
    八個轎夫一齊刹車。
    而後寧玦便聽到了轎子裏“咚”“咚”“咚”三聲脆響。
    三個和尚自轎中爬出來,也顧不得見禮,倒頭便吐。
    見轎子停下,後麵的馬車上登時便跳下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剛一下車便指著寧玦痛罵道:“你TM算哪根蔥?”
    “瞎了你這雙招子,你也不知道打聽打聽,整個無錫城,誰不知道這轎子是誰家的?”
    “誤了我家太夫人的法事,你小子休想活著走出這無錫城!”
    那管家絲毫沒有注意到。
    在自己這幾句話說出口後。
    麵前這個年輕人的情緒明顯興奮了起來。
    寧玦聞言哪肯放行,當即便指著那管家怒斥道:“本官可太知曉了!”
    “整個無錫城,隻有他顧可學能乘此轎!你倒是掀開門簾,讓本官看看,裏麵坐的是不是他顧可學!”
    “今日你要麽將他顧可學從轎裏叫下來,要麽將我打死在這兒!”
    那管家跟轎夫對視了一眼。
    旋即便大笑了起來。
    “原來是一外鄉人。”那管家臉色一變,而後指著寧玦怒斥道:“趕緊滾!莫說是你這微末小官,就是他姓顧的來了,也攔不住這轎子!”
    “這不是顧家轎子?”
    “廢話,這麽大個鄒字你看不見?”
    寧玦這才發現,那轎子上的那個銅飾,是一個篆體的“鄒”字。
    這個鄒家又是哪冒出來的?!
    遠處成國公府的家丁相繼趕到,寧玦卻是將臉一沉。
    “本官不管你姓鄒還是姓顧!先將這轎子抄了!”
    “你TM找……”
    那管家話音未落,成國公府的家丁便已然一刀劈在了他麵前的轎子上。
    濺起的木屑砸在那管家的臉上,那管家的語氣也變了模樣。
    “……找我家大少爺說去吧,小的也就是個幫工的啊。”
    看著身後坐在馬車上匆匆趕來的顧清弄。
    寧玦這才明白出顧可學真正給自己的兩個選擇。
    收了這丫頭,上嚴黨的賊船,不收這丫頭,就勢逼自己來無錫,禍水東引。
    隻不過此時的寧玦顯然更關心另一件事。
    堂堂的六部九卿啊!
    在無錫老家怎麽就混成這鳥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