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我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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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膨脹的土地兼並下,失地佃農生而不能養,唯有將子女發賣。
    比起男丁,女子顯然要更劃算,初買時不過十幾貫錢,請先生教習琴棋書畫、所耗費不過一二百兩,卻可做價千兩以上賣予達官顯貴。
    隻是各地民風有差,逐漸形成了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揚州瘦馬、杭州船娘,這並不是指四地的特色,而是這該行業的四大流派。
    揚州婉約,大同豪放,泰山腳下自然便是佛道經書禪意盎然,至於船娘,重點不在娘而在船,各有各的講究,千百年來,其實變化不多。
    當寧玦睜開眼時,已然是次日清晨。
    寧玦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我不幹淨了。
    連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楚啊!
    就在寧玦躺在榻上悵然失神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側旁響起。
    “官人醒了?”
    寧玦尋聲望去,這才見小姑娘,十幾歲的模樣,櫻唇瓊鼻,柳眉杏眼,膚質白皙,正站在一旁正看著自己。
    寧玦原本悲愴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
    倒也沒有那麽不幹淨。
    “你叫什麽名字?”
    “賤妾顧清弄,官人萬福。”
    寧玦正欲起身,顧清弄趕忙上前攙扶,口中還在低聲念道:“官人後背重創一處,乃午門血諫所致,矢傷、刀傷合計七處係關外禦虜所創。”
    “清弄已為官人分置藥草,還望官人莫要惰怠,旬月一敷。”
    這還是寧玦第一次被人服侍著穿好衣衫。
    那顧清弄再無旁話,隻是上前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掛著一抹殷紅的床單,而後便抱著琵琶跟在寧玦的身後出了小院。
    寧玦甚至有點懷疑這姑娘是朱希忠安排的了。
    就在寧玦走出跨院之後,不遠處的朱希忠跟徐鵬舉兩人亦是各自扶著牆自房中走出。
    一見寧玦跟身後的顧清弄,朱希忠的臉上登時便露出了一抹壞笑。
    “賢弟,昨夜睡得可好?罷了罷了,前廳有客,賢弟趕緊隨我過去吧,點了名要見你。”
    話音剛落,寧玦的麵色登時便是一沉。
    這別真是朱希忠安排的啊!
    不多時,待跟著朱希忠來到前廳,看到堂上坐著的略顯猥瑣的顧可學時,寧玦的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
    見到來人,顧可學登時便徑自起身。
    “這位便是寧克終寧僉憲吧,老夫久仰。”
    “顧部堂,當真是好手段啊。”
    還不待朱希忠開口,原本跟在寧玦身後的顧清弄便已然徑自站在了顧可學身後。
    察覺到寧玦語氣不善,顧可學登時麵色一沉。
    “昨夜定是你服侍不周!為何僉憲清晨還有這般火氣?!”
    顧清弄亦不辯解,隻是抱著琵琶跪倒在地。
    朱希忠瞠目結舌的看著寧玦。
    “賢弟,這姑娘不是伱找的?”
    “你瞎?”寧玦咬著牙低聲道。
    “賢弟,這事怨我喝酒誤事了。”
    說罷,朱希忠便一馬當先便攔在了寧玦身前。
    “顧部堂,你開個價吧,我朱希忠絕無二話。”
    顧可學卻是擺了擺手。
    “成公不必,我這是一時不察,怠慢了克終,我之過也。”
    顧可學朝著外麵使了個眼色。
    兩個虔婆模樣的人旋即便走進了廳堂。
    “老爺,留還是不留?”
    “廢話,自是不留。”
    被虔婆架住的顧清弄臉上雖有不甘,卻從始至終連看都沒敢看寧玦一眼。
    朱希忠卻是盯著顧可學。
    “旁事的與不留的就不勞部堂費神了,還是先將人留下吧。”
    別看朱希忠對朝堂上的事情沒什麽了解。
    但對於這種事,卻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知道這會顧可學說什麽都沒有用,最關鍵的是要將這顧清弄留下。
    顯然朱希忠以前在京師沒少被人這麽拿捏過。
    “成公這是說哪裏話,若是不放心,僉憲可以隨虔婆近前觀瞧,伺這賤婢身子爽利了,我再將人帶回去便是了,何勞國公破費。”
    “你……到底什麽意思,留甚。”
    寧玦一頭霧水看向了朱希忠,朱希忠這才在一旁低聲提醒道:“還能留甚,自然是種啊,賢弟別管了,這個人今日決計不能讓他帶走。”
    聽著朱希忠的解釋,寧玦這才明白,這兩個虔婆就是負責用物理手段把“種”弄出來的。
    朱希忠瞥了一眼身旁的隨扈。
    不多時一隊家兵並直接將廳堂給圍了起來。
    顧可學倒也沒有多訝異。
    “成公如若強留,老夫手無縛雞之力,自是隻能從命。”
    在顧可學眼中,擺在寧玦麵前的無外乎就是三個選擇。
    放任顧清弄離去,這個種,哪裏是兩個虔婆能去幹淨的,將來蹦出個大胖小子抱著寧玦的大腿喊“爹”到底是認還是不認?
    強留顧清弄,顧可學扭頭便可上一本,大可以直接說這顧清弄昨夜就是寧玦強搶來的,這會的顧清弄是婢女,等到上了疏,那可就指不定了是什麽關係了。
    可以是小妾,也可以是義女,統統由著顧可學說。
    強搶民女跟強搶禮部尚書的義女,天壤之別,屆時寧玦跟朱希忠即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將顧清弄留下,這便是上了顧可學的賊船,這是一個活人,不是不會說話的宅邸,將來說話都是可以直接當呈堂證供的。
    顧可學麵帶笑意的站在原地,不料寧玦卻是沒有半點猶豫,徑自開口道:“清弄姑娘,留下吧。”
    這麽好的臥底,上哪找去?!
    寧玦話音剛落,顧可學眼前便是一亮。
    “好!好!克終果然幹脆!”
    “顧部堂不開個價?”
    “做不得價,做不得價,十年前老夫幼女夭殤,上任南都時在官道旁見清弄賣身葬母,心生憐憫這才買下,這些年養在家中,一直是視同己出,她跟了克終,也算是了卻老夫一樁心事,老夫謝克終還來不及呢。”
    顧可學老臉一變,這顧清弄便從“賤婢”變成了“愛女”。
    最後,顧可學還假惺惺的跟顧清弄叮囑了幾句而後便起身離去了。
    顧可學剛一出成國公府,方才站在寧玦身後一語不發的朱希忠麵色一沉,徑自從身後的刀架上拔出了雁翎刀。
    “賢弟,這婆姨不能留,此事是我不察,不能連累你,這事我擔了。”
    朱希忠眼中殺意漸濃。
    站在一旁的徐鵬舉這才信了朱希忠真的上陣殺過敵的話。
    他印象裏的朱希忠可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主。
    顧清弄依舊站在原地目視寧玦,好似沒有聽到朱希忠的話一般。
    “住手!”
    不止是徐鵬舉,寧玦也被嚇到了。
    不能留歸不能留,你直接把人殺了,你替她去給顧家當臥底?!
    “我跟清弄姑娘聊一會吧。”
    不待朱希忠開口,徐鵬舉聞言趕忙上前拉住了朱希忠。
    “貞卿,把刀收了,你看你現在什麽樣,人家小兩口的事你管這麽寬作甚。”
    起初朱希忠還不肯動身,還是徐鵬舉強拉開了朱希忠。
    廳堂中隻剩下了寧玦跟顧清弄兩人。
    “清弄姑娘。”
    寧玦上前一看,這才發現顧清弄整個人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著,額頭上也早已掛滿了汗珠。
    “官……官人,清弄給官人添麻煩了。”
    寧玦沉吟許久,良久之後才開口道:“我彈劾他顧可學逼良為娼,你可願作口供?”
    顧清弄遲疑片刻而後低頭道:“清弄不願。”
    “為何?”
    “養育之恩,再之清弄也不是良家。”
    寧玦有些疑惑的看著顧清弄。
    “那老東西說的是真的?”
    “不算,當年部堂確有一女五歲夭殤,清弄也確實是那時候被部堂買下的,也確實是被養在顧家十年。”
    “那哪裏是假的?”
    “部堂一次買了我們十個。”
    寧玦一時語塞。
    瘦馬跟瘦馬不一樣,不難看出,顧清弄在顧家甚至過得比尋常百姓家要好。
    隻是顧家一切恩賜自一開始便已然標注了價碼。
    “你倒是實誠。”
    “清弄亦不願騙官人。”
    寧玦聞言不由得一笑,而後繼續道:“不願騙我?那他顧可學派你來我這兒是作甚的?”
    “教清弄關注官人動向,盡量拉官人下水或為官人育得一兒半女。”
    前廳內陷入了一陣沉寂。
    寧玦沒想到顧清弄是真實誠。
    “你好奇我現在要去作甚嗎?”
    顧清弄的表情依舊平淡:“清弄自然好奇。”
    “我現在就要去他顧可學老家清量顧家的田畝。”
    寧玦朝著顧清弄擺了擺手“去吧。”
    “清弄何往?”
    “去給顧可學報信啊。”
    顧清弄搖了搖頭道:“不去。”
    寧玦聞言一怔。
    “你來當臥底,你不去報信?”
    “因為清弄仰慕官人已久啊。”
    “那他顧可學還敢送你來?”
    顧清弄有些驕傲的挺了挺自己初具規模的胸脯說出了一個寧玦打死也沒想到的答案。
    “我花錢了,那虔婆替老爺挑的人,老爺知道甚。”
    “你哪來的錢?!”
    “當年賣身的錢啊,我都給府上虔婆了。”
    “你不是賣身葬父嗎?”
    顧清弄俊俏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一抹狠厲。
    “一口薄皮棺材,怎抵得上血海深仇?那銀子本就是留來報仇的。”
    寧玦的心中登時便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你家的仇人是……?”
    “清弄是徽州人,我爹是陶家在海上的舟師,當初說好了隻幹五年,竟是出爾反爾,我爹不肯,便被丟進了海裏,我娘帶著我一路逃到南通州,也被截殺在了水道上……如若不是清弄當年還小,恐早已葬身魚腹。”
    說到這裏,顧清弄狡黠一笑:“現如今我男人把老賊手刃了,花錠銀子算甚?”
    又TM是陶師賢!
    聽說過桃李滿天下的。
    誰見過仇家滿天下的啊!
    你陶師賢是真該死啊!
    隻是寧玦沒有注意到,看著深信不疑的寧玦,顧清弄臉上的兩個小酒窩卻是笑的愈發明顯了。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隻是真誠不一定真,聽得人覺得真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