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神佑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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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大明朝堂之上的貴人們來說,布匹也好,絲綢也罷,不過就是權宜之計。
    這幫老狐狸的思維也在快速的轉變著。
    對於他們來說,顯然銀子已然不如織場要香了,畢竟銀子會縮水,但織場可是一直在下金蛋的老母雞。
    但瓷器、綢緞、布匹這些眾所周知的金母雞,早已名雞有主。
    再看看已經跟商人們打出腦漿子來的徐家,這些老狐狸們需要新的金母雞,很快便有人發現這樣一種金母雞。
    這同樣是一種接近恒產的商品,但除了保值之外,它還可以自己創造價值,東南那些暴殄天物的刁民們管這樣一種下金蛋的母雞稱作“船”。
    “皮雷斯,你都看見了吧,這麽多條船啊,朝廷那邊給我來了消息了,也就是這一兩年的功夫,東南七省每年下水的千料以上大船就能提到千艘以上。”
    “每年千艘啊!我們這舟山三十六島,能下水的也就是千條船,朝廷這還沒算上小船呢。”
    “不出十年光景,起碼這東海,將盡為我中華之內水……”
    不待汪直說完,身旁那個麵如死灰的西洋人皮雷斯便打斷道:“汪,有話您還是直說吧。”
    汪直倒也不惱,隻是笑盈盈的坐回到茶幾前,端起一盞茶潤了潤喉嚨而後開口道:“朝廷還是計稅為銅。”
    聞聽此言,那西洋人就好似是被雷劈了一般。
    雙目空洞的朝著前麵甲板前走去。
    入目看到的便是不見邊際,熱火朝天的造船場,各型大船已然初具規模。
    汪直也跟了過來笑道:“如何?汪某人沒有騙你吧?”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汪直也懶得藏,大明的百姓也就沒有半點藏著掖著的心思。
    畢竟隻要不瞎就能看清楚。
    皮雷斯木然的點了點頭。
    “真好……”
    說罷,身子往前一傾,大頭朝下便欲跳海。
    隻是未等落水便被汪直死死攥住。
    “不是,老皮,你聽我說,咱們這買賣還能做,我們有貨,你照價給就是了。”
    皮雷斯猛地在船上掙紮起來。
    “汪!我們這支船隊是國王資助的,國王的私房錢都壓在這幾船白銀上了……白銀價格低成了這樣,我們得空著兩條船回去啊,你還不如讓我死在這海上呢!”
    “半年又半年,我在這海上都快等了一年了,大明朝廷何時才能計稅為銀啊?”
    汪直小聲用徽州話喃喃道:“你們褲衩子都賠幹淨了朝廷就計稅為銀了唄……”
    “汪,你在說甚?”
    “啊,老皮你也看見了,我汪直就是一老普通百姓,這等朝廷大事我等草民焉能插得上嘴,我也沒辦法啊。”
    “實在不成,你再等等,這次咱們就豁出去了,再等上個三年五載的,我就不信等不到一次朝廷計稅為銀!”
    皮雷斯絕望的抬起頭看向汪直。
    “三年五載,大明朝廷真能計稅為銀嗎?汪掌櫃可能保證?”
    汪直的聲量也隨之小了下來。
    “我就一普通老百姓,我哪知道……萬一呢。”
    皮雷斯死死的攥著汪直的手說道:“汪,我五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在國王手裏呢,我若是再不回去,他們怕是難活命了啊。”
    “都生了這麽多了,再生倆唄。”汪直話還未說出口,便將話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看著皮雷斯道:“那……這買賣你是做還是不做啊?你再不做,再過些年,計稅為銀歸計稅為銀,我們可就自己去你們西洋販了,到時候你們也虧。”
    “讓我的大副替我處置吧,我要給吾王一個說法。”
    皮雷斯話音剛落,汪直的老臉便是一拉。
    “那你TM早說啊,王滶!代我招待老皮。”
    就在汪直欲準備轉身離去之時,原本癱坐在船頭的皮雷斯身旁傳來了一聲銃響。
    “神佑吾王!”
    “砰!”
    聽到甲板上的動靜,王滶拎著刀便衝了出來。
    “義父,出甚事了?”
    汪直掏出一塊白布掩住了口鼻道:“那屬狗的死了。”
    “他娘的,還不如讓他跳海呢,髒了老子的船。”
    汪直氣憤的踹了一腳皮雷斯的屍體,而後徑自朝著遠處高聲道:“轉舵!回航!”
    “喏!”
    王滶帶著兩個水手將甲板上的血跡擦拭幹淨,一臉無奈的說道:“義父,這都今年第幾個了啊。”
    “第八個了,我都數著呢,有四個是一起走的。”
    大明正在經曆的驚濤駭浪,終將延伸至國門之外。
    首當其衝的便是舟山三十六港這處大明與外洋的樞紐。
    這個年代本就閉塞,等到這些葡萄牙、西班牙商人駕著船趕到大明得知計稅為銅之時,那銀子都已經帶過來了。
    真的把銀子再拉回去,他們全家都會死的比較有節奏感。
    等的起的就硬耗,準備等到朝廷計稅為銀在上岸采買。
    等不起的,也便原地認下,自戕了拉倒。
    處理完了皮雷斯的屍體,王滶這才戰戰兢兢的站在甲板上低聲道:“義父,這……這朝廷計稅為銅搞得這銀子都不值錢了,咱們弄這麽多銀子作甚?”
    汪直大義凜然的吹著海風倏然道:“王滶,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賺錢歸賺錢,但咱們要常懷一顆慈悲之心。”
    “孔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人家這麽大老遠來了,你能就因為朝廷計稅為銅,就不賣給人家東西,讓人家空手回去嗎?”
    “不能啊!”
    王滶低頭喃喃道:“我還是想不明白……”
    汪直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拿倭扇一敲王滶腦門。
    “朝廷總有計稅為銀的那一天吧?”
    “等到計稅為銀,咱們手上的銀子不就值錢了?大明的銀價一漲起來,最多三個月,就能把海外的銀價帶起來,南洋的木材,西洋的銅,都是緊俏東西啊!”
    王滶這才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明搶?”
    “這叫慈悲!咱們不花錢,番人怎麽掙錢,番人都成窮鬼了,怎麽買咱們東西?互通有無,互通有無,懂不懂,他們還得謝咱呢!”
    “少看點那些勞什子的出牆記,多看點實學的書!”
    王滶木然的點了點頭。
    “……搶完了還得讓番人謝咱……還是朝廷狠啊。”
    隨著坐船駛入瀝港,方廷助卻早已守在了碼頭上。
    “大掌櫃,出事了。”
    汪直沒接方廷助的話茬,徑自吩咐道:“告訴皮雷斯那個大副,準備交割吧,再問問這屍首他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們幫他扔海裏喂魚……啊不是,海葬了。”
    吩咐完了這些,汪直這才開口道:“甚大事?”
    “鬆浦家的家奴日前跑到咱們這兒來了,說是朝廷把他們家長男給羈了。”
    “一個鬆浦家,羈就羈了唄,應天府那是太祖高皇帝開國所在,這算甚大事!”
    方廷助低頭道:“不止鬆浦家。”
    “還有幾家?”
    “二十多家,四百來個。”
    汪直的表情逐漸僵硬下來。
    “還有……”
    “還有?!”
    “朝鮮跟琉球那幾家的人也被朝廷羈了。”
    汪直聞言倒抽了一口涼氣。
    “朝廷把國子監給抄了?!總得有個說法吧?”
    “沒有說法,鬆浦家也是說,若是犯了罪他們認,可朝廷一點說法都不給,實在是有些過分了,聽說還是半夜給堵榻上提走的。”
    汪直眉頭一蹙。
    “給鄒望發信,讓鄒望去麥福那邊打聽打聽。”
    “喏。”
    ——
    金陵街頭不少老幼一如往常的在等著應天府施粥。
    緹騎不住的在街頭出沒。
    時不時便揪出幾個書生打扮的人拖上便走。
    “各位差官,你們抓錯人了,我金陵本地人!”
    “說你是外地的了嗎?急著嚷甚!”
    或有抵抗幾下的,但終歸都是書生,哪裏是緹衛的對手。
    錦衣衛的行動很快便驚動了會同館與禮部。
    主要是因為南京北鎮撫司離南京禮部實在是太近,詔獄裏天天鬼哭狼嚎的,比動物園還要熱鬧。
    “煩請通稟一聲,禮部顧可學求見。”
    顧可學有些不耐煩的帶著三個會同館的使節站在門外。
    “顧部堂,寧僉憲說了,誰也不見。”
    顧可學一臉無奈的看向了身後的三名使節。
    “三位聽清楚了吧?不是我不管,實在是我說話也不好使,你們看看要不……?”
    顧可學話音未落,寧玦的聲音便從詔獄內響起。
    “你們瞎啊!誰說我不見了?!沒看見顧部堂身後那仨人嗎?!”
    “那也是蠻子啊!顧部堂都把人送來了,愣著作甚!”
    還沒等顧可學回過神來,一隊錦衣衛便宛若脫韁的野狗一般從詔獄裏撲了出來,將那三名使節給一人一腳徑自踹翻。
    “他娘的,滿城找都找不著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顧可學料到寧玦不會給自己麵子。
    但顧可學萬萬沒想到自己成了給寧玦送貨上門了。
    “不是,克終,錦衣衛拿人也總得有個說法,好歹也是使節,總得有個罪名啊!”
    及至此時,寧玦才從詔獄中現身。
    “說法簡單,《傳習錄》、《甘泉集》他們要多少就可以帶走多少。”
    “但大明百姓拿命換來的實學,他們一頁紙都不能帶出大明。”
    顧可學愕然道:“可……克終你這是在擅權啊!”
    “對啊,顧部堂趕緊上疏參我吧。”
    “金陵死了那麽多的人,他們想過來吃現成的?”
    “做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