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西平城外的榴彈(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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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叢烽火,不僅僅代表著要城內的臧禮,發動叛亂。
也代表了蒲前光即將帶領東胡大軍,發動總攻。
吹角聲穿透寂靜,如同破天長吟,接著是筒鼓忽然密集的敲擊聲。
蒲前光作為大將,一直隱藏著鋒芒。
精明如他,特意選擇了連續交替進攻。
讓三軍將士,有一個輪替休息的時間。
雖然進攻不那麽強勢,但能夠讓將士們,在保持對城牆有一定持續壓迫的同時,存有著足夠的體力和鬥誌。
其實攻城戰打到這個時候,蒲前光心裏很清楚。
西平縣的歸義軍,在連番戰鬥之下,已經勞累不堪。
而他的五萬大軍,卻保有著最後總攻的體力。
就如同蓄勢待發的猛虎,隨時可以張開利爪,撕裂前方的任何敵人。
哪怕沒有臧禮在城中振臂一呼,帶著降卒,發動叛亂,裏應外合。
這時候,也是一個不錯的總攻機會。
城牆上的歸義軍勉強穩住了陣腳,卻難掩那疲憊的神情。
他們看到那黑壓壓的一片,那難以計數的戰旗,沒來由的有幾分驚懼。
五萬大軍仗著人數優勢,並不像城頭上的歸義軍那麽累。
以至於突然發難時,聲勢極大。
而且他們著實不太怕。
人人畏之如虎狼的漢帝,其實也就這樣。
什麽留客樁,確實駭人,也沒人想拿著生命去試上一試。
可要是我們不攻打由漢帝駐守的那一段城牆呢?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隻要攻打由其他歸義軍士卒駐守的城牆,就和普普通通的攻城戰,沒什麽區別。
甚至因為西平縣的城牆更矮,歸義軍士卒未經過正規的訓練,戰鬥力不強,甲胄不齊全,而打的更為輕鬆。
也就跟老早前打臧禮那群泰山賊寇,一個檔次而已!
照這個趨勢下去,至多隻需要十日,就能強行破城。
那大漢皇帝,也即將吃下人生之中的首敗!!
劉恪在城頭上是真真正正吃了一天,肉眼可見的胖了幾斤。
而且還沒耗多少力氣。
別說敗仗了,勝仗都快吃不下了。
在東胡人眼裏,這段城牆跟九幽之門,也差不了多少,沒點能耐碰都別碰,靠近就是一個死。
實實在在,存在於人世間的歎息之牆。
因而,哪怕是現在蒲前光下令,發動了總攻。
東胡將士們,仍舊是特意避開了這一段城牆。
攻打這段城牆,還不如讓他們直接衝城門呢!
劉恪對此,也確實沒啥好辦法。
實在是給東胡人打怕了,東胡人也不敢硬來。
但東胡人都發動總攻了,他一直不動,也不是個事兒。
於是乎,索性做了一下飯後消食運動,將手頭上唯一的留客樁,砸飛了出去。
留客樁落地,頓時便砸翻了幾個來不及躲開的東胡士卒。
而後更是沿著斜坡,快速滾落,速度越來越快,徑直滾向了東胡大軍的方向。
東胡大軍當中,正雄赳赳氣昂昂的將士們,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滾落的留客樁。
捏媽,這麽個龐然大物,你踏馬到底是怎麽扔飛這麽老遠的???
好些人驚恐地尖叫著,要不是有上級軍官的約束,估摸著都開始四處逃竄了。
尖叫聲沒用。
留客樁不是聲控的,再怎麽,喊都停不住。
狠狠地砸在了一群東胡士卒中間。
那些被砸中的士卒,立即發出慘叫,身形被瞬間碾壓扭曲,逆須釘深入肉中。
一時間,鮮血四濺,慘狀令人毛骨悚然。
“別靠太近,別靠太近!!!”
蒲前光連忙下令,萬萬不能因為漢帝一天都沒怎麽出手,而輕敵了啊!
就這麽一個留客樁,都能大幅打擊士氣!
恐怖如斯!!
於是乎,劉恪所在的城牆附近,完全形成了一個無人區。
東胡人倒退三步,紛紛避之不及。
他們全都被這個出人意料的留客樁,給嚇得有幾分膽寒。
隻是城頭上的種軒見此,眉頭卻皺的更深了。
皇帝確實是憑借天生神力,守住了一大段城牆。
從而使得,守城隻需要更少的歸義軍士卒,勉強也能做到交替輪換,恢複一定體力。
而不至於在東胡大軍的兵力優勢下,盡顯頹勢。
但無法解決的問題仍在。
歸義軍士卒的戰鬥力,遠不如東胡士卒。
這是最根本的問題,硬實力的差距,沒有任何辦法。
皇帝能守住這一段城牆,卻分身乏術,守不住其他處的城牆。
今日可能還有些辦法,憑借一腔熱血死守。
到了明日、後日?
東胡大軍來攻,數量太多了,隻要連日猛攻,將士們會厭戰,西平縣終究是守不住的。
“放箭阻敵!”
種軒毫不猶豫地吼道。
西平縣裏的箭矢也有限,歸義軍士卒的射術,更是平平。
因而之前守城,都很謹慎箭矢的使用。
如果東胡士卒的陣型不夠密集,箭矢造成的殺傷不夠多,絕不會隨便放箭。
但現在,也到了不得不放箭阻敵的地步了。
在蒲前光的調度下,東胡將士們的攻勢,很有秩序。
城頭上一道道利箭,驟然射出。
幾百支箭矢的攢射中,那低頭舉著大盾的東胡士卒們,不為所動,組成了最外層的防禦。
盡管行進速度很慢,但無比堅固。
大軍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靠近,西平縣看起來岌岌可危。
“繼續放箭!”
種軒繼續嘶吼著,打著旗號。
數百支利箭,再度於瞬間離弦而出,仿佛雨點般,急墜而下。
幾乎瞬間,就有好些個東胡士卒們手中的大盾,化作了一隻刺蝟。
甚至還有幾個射術不錯,由獵戶轉職而來的歸義軍士卒,在縫隙之間,尋著了機會,射倒了好幾個東胡將士。
但東胡大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依然在有條不紊的推進著。
飛梯、雲梯,各式攻城武器具在。
而一些已經登上城頭的東胡士卒,更是悍勇無比,讓歸義軍將士們,根本無法發揮。
種軒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後背已是濕透,甲胄在身,整個人都感到有些悶熱。
難怪之前張議平,從來都不帶領歸義軍守城。
一旦被圍城,僅僅憑借歸義軍將士的戰鬥力,根本守不住城,隻會被圍死,全軍覆沒。
原來,張議平不是特意帶著歸義軍遊鬥。
而是心裏清楚,打守城戰,根本守不住。
就在這時候,城頭上的劉恪,突然間張手一揚。
緊接著一大摞的物件,被甩到了半空。
什什麽東西?
種軒一個愣神,沒太明白。
劉恪則是高聲吼道:
“射斷繩子!!”
種軒眯眼望向高空,隻見那是一大摞被繩子,纏了起來的棋盤。
射斷繩子?
臥槽,雖說他為了造東胡的反,自幼習武。
射術,也算得上不錯。
但想要一箭射中高空中,極速墜落的東西,甚至是遙遙一望,幾成一線,肉眼難見的繩索.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也就是那位以射術出名的廉老將軍,在盛年之時,才有這個能力吧?
而且
射斷了繩子有啥用啊!
雖說城牆有一定高度,加之皇帝又是拋投,將棋盤更往上拋升了一段。
射斷繩子,應該能讓大摞大摞的棋盤,四散開來。
可分散落下的棋盤,對有著甲胄在身的東胡將士,又能造成多大殺傷?
更關鍵的是,我踏馬射不中啊!!
種軒緊握著長弓,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手上都滲出了汗水。
滴滴答答。
放箭、再放、再放.
每一次,箭矢都與那摞棋盤,擦身而過。
但就是沒能命中。
棋盤可比檑木、滾石、留客樁輕便不知道多少。
哪怕捆成大摞大摞,重量也極輕。
因而,皇帝拋得格外遠。
根本不在正常人的射程範圍之內,更別說精準到繩索了!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但還有.
呂奉父。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
遠遠一道利箭飛來。
也不知是從何處而來。
力道剛猛,角度精準,好像在狂風驟雨之中,也不會偏移半分一樣。
那支箭,直直射向飛速墜落的大摞棋盤。
整個過程,猶如慢動作一般。
每一刹那,都充滿了緊張與期待。
終於,箭頭輕輕挑開了繩索。
準確無比。
繩子應聲斷裂。
而大摞的棋盤,也隨即四散開來。
像是雨中的落葉,散落在廣闊的戰場上。
“快,快,舉盾,是棋盤!!”
蒲前光驀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棋盤的威懾力,並不比那如龐然巨物一般的留客樁,要差上多少啊!!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好,再來!!”
劉恪再次將一摞棋盤,拋向空中。
同時又是一箭,自天外飛來。
棋盤零落。
榴彈知道吧?
“榴彈”的寓意,就是炮彈裏麵像裝了“石榴籽”一般。
爆炸後,能散發出大量的小彈丸,或者破片,從而造成殺傷。
大摞崩散的棋盤,大抵上就是這個效果。
扔普通的物件,可能在甲胄的防禦之下,威力不足。
然而棋盤不一樣。
屬於殺必死的利器。
而且這還是空爆的。
有下墜的加速度,本來就自帶一定的傷害。
如此高空墜落,傷害擴大,也顯得相對合理。
和往日裏劉恪的飛盤的一樣,想要抵擋,隻能是用大盾。
偏偏大盾都在前軍那些,想要抵擋箭雨,強行登城的東胡士卒手中。
稍遠一些地方的東胡士卒,後方的弓箭手等,根本沒有太多的防禦手段。
因而,在東胡大軍頭頂上爆開的棋盤,就仿佛暴風驟雨一般。
四散之後,刹那間墜了下去。
蒲前光和他的帥旗,還有帥旗周圍,數以百計的親衛。
幾乎一下子,被這四散的棋盤,給吞沒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齊刷刷的倒地聲。
本身全是精銳,尋常三五人都近不得身的親衛們,就像玩具般,被這從天而降的棋盤,給打的紛紛倒地不起。
然後在慘然的嘶聲之中,再無聲息。
而且棋盤雨,還沒結束。
一摞棋盤,比留客樁輕多了,意味著劉恪可以在有限的體力內,發動更多次的攻擊。
一摞又一摞的棋盤升天,墜落。
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但凡被命中的東胡人,就沒有能站著的。
即便是狂奔的戰馬,也不可避免的四蹄朝天。
在這樣讓人看不懂的局勢之下,整個東胡大軍的陣型,隱隱快要被打散。
攻城的戰陣,自然是越密集越好。
盡量保證倒了一個之後,後頭的士卒,能繼續補上,維持攻勢。
而這一下子,但凡在棋盤雨之下,沒有及時舉起大盾的,全被砸沒了。
就連後方那些,用來掩護的弓箭手,也被砸得頭破血流,死了好些。
確實還有能站著的,畢竟棋盤的數量,比之四五萬的大軍,還是很有限的。
但他們全都被砸懵了。
這時候別說他們,整個戰場,不分敵我,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在親衛人牆的保護下,勉強活下來的蒲前光,城頭上的種軒與陳瑞。
東胡大軍外圍的刀盾兵,城頭上正殺得你死我活的兩軍將士
所有人全傻了一樣。
看著那在空中連連墜落的棋盤。
看著那仿佛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打的自亂陣腳的東胡大軍。
動靜其實不大。
畢竟是棋盤這種輕巧之物。
還不如超大型留客樁砸落在地,來得聲勢駭人。
但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起來。
劉恪卻若無其事地雙手環抱,看了眼城頭下的東胡人。
效果不錯。
於是乎,他選擇下了城頭,和心愛的小驢車一同衝陣。
天女散花的效果很不錯,甚至於,比一些火炮之類的熱兵器,都要好使一些。
畢竟火炮容易驚著馬,後續不便追擊。
棋盤則沒有這種副作用,殺完一波之後,衝上去莽就行了。
“呂主薄,臧禮多半就躲在東胡軍中。”
劉恪看了眼在城下苦等已久的呂奉父。
呂奉父當即將牙咬得嘎嘎作響。
“好個臧禮,陛下好心收降,以誠相待,沒想到他竟然又叛走了!”
“呂某定要取其首級,掛在這城頭上!!”
劉恪握拳鼓勵了他一番:
“這等不忠不義之輩,如何與呂主薄相比!”
靠著二五仔開完buff的呂奉父,確實好使。
這次如果不是呂奉父,想完成天女散花很困難。
畢竟這本來就不是個常規手段。
種軒的武力值也有95,但不是射術專精。
不一定能在大摞棋盤墜地之前,將繩索射開。
即使精度夠了,射程也不夠。
其實就連呂奉父,也比較勉強。
還得用仰射這種最大化射程的方式,才能讓棋盤在最關鍵的地方炸開。
搜遍大漢所有猛男,應該隻有無雙狀態下的呂奉父和廉漢升,能夠和劉恪完成這一配合。
就連趙寧,也差了點火候。
“話說.趙寧呢?”
劉恪覺得,目前汝南的局勢,算不上多好。
小趙你倒是來救救主啊!
直接給蒲前部汗王捅了,這仗隨便打!
劉恪下令打開城門,調集兵馬準備殺出去。
就在驢車出城的同一時間。
他忽然停車,回首一望,目光如電:
“大漢天子在此,爾等還在等什麽?”
大漢天子?!
歸義軍士卒們,乃至已經出來城門口,正準備一同追擊東胡潰兵將士,都有些懵。
皇帝怎麽會來到汝南?
這個猛男不是典褚嗎?
可.
早該想到的啊!
雖然同樣是一股讓人震撼的怪力。
可一直被傳成如古之惡來、山林惡虎般的凶煞之人。
那典褚,又怎麽可能長得這麽俊朗不凡?
尤其是那股自然而然的帝王氣。
肯定是皇帝啊!
眾人往前望著。
驢車,棋盤。
這味兒對了。
剛才散落砸翻無數東胡人的,應當也是棋盤。
那目視四方,霸氣與威嚴的男子,身份已然無疑。
“願隨陛下殺敵!!”
無需再說什麽,歸義軍的將士們,士氣來到了巔峰。
人人咆哮著,猶如潮水般,湧向前方已經無法成陣的東胡大軍。
那股衝鋒之勢,猶如破冰的洪水,無法擋阻。
一切進展的很順利,歸義軍經過一次次的戰鬥,一層層的提升,來到了一個蛻變的階段。
天子相迎,就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他們為了大漢,為了南歸,而起事。
經曆了張定國叛變,張議平身死,大部分人灰心喪氣,各自離去。
剩下的人,仍舊留守在西平縣中。
為了一個不太可能實現的目標,而等待著,戰鬥著。
他們等到了五十騎劫胡營。
等到了守城成功。
今日,更是等到了天子相迎。
一個個循序漸進的心態轉變,終究到達了極致。
“殺!!!隨聖天子衝陣!!”
無數歸義軍士卒,就跟發了瘋一樣,尖叫著。
發泄著心情。
“隨聖天子衝陣!!!”
驟然間仿佛決堤洪水般,戰場上所有歸義軍士卒,都發瘋一樣高喊著。
下一刻,東胡大軍,就快要被殺得崩潰了。
那些本來還士氣如虹,氣勢洶洶準備攻城的東胡大軍。
根本不知道,這瞬息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知道城頭上的漢帝,將好些個物件拋飛之後,便迎來了一陣棋盤雨。
而那看似人畜無害,小巧精致的棋盤雨,則在驟然之間,殺傷了大量士卒。
蒲前光所在的位置,更是成了重災區。
親衛死傷盡半。
那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
根本就沒有傷員。
因為全死了。
棋盤就仿佛重錘,凶狠地撞擊在東胡士卒身上。
磕著就是死,擦著也命喪當場。
被棋盤砸死的東胡士卒,死狀極慘。
巨大的噪音與尖叫聲交織成一首哀歌,而那鮮血飛濺,與棋盤碎片混合,更是宛如一陣陣血雨。
即使沒被砸中的東胡人,看著身邊的慘狀,也就跟行屍走肉一般,隻能木然地呆立著。
而來勢洶洶氣勢如虹的歸義軍士卒,可不會慣著他們。
各個如同猛虎下山。
他們衝鋒在前,胸前的甲胄閃爍著寒光,長矛如林,整齊劃一地向前推進。
眼中無不是燃燒著熊熊的戰意,仿佛隻是一個眼神,都能穿東胡人的心髒。
戰鼓聲此起彼伏,鼓點緊湊震天響。
蒲前光有些無力的調度著大軍,試圖穩住局麵。
他心裏很清楚,這個時候,如果潰敗,就真的沒得打了。
縱然歸義軍士卒戰鬥力不強,無法對他們這四五萬大軍,造成足夠的殺傷。
但對於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
後續不可能再有攻城的可能了。
“撐住,結陣!!”
蒲前光稍微調整一下心態,親自打馬上前。
一片混亂的景象在他眼前展現,著實讓人失神。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但他很清楚,現在決不是慌亂的時候
必須得穩住陣腳。
蒲前光忽而往城中望了一眼。
這似乎也是個機會。
城中還有一個臧禮,以及數千降卒。
而這時候那劉雉兒帶著大量兵馬出城追擊,城中防禦必然極為薄弱。
戰場之上,勝負往往僅在一念之間。
如果臧禮能抓準機會,倒戈一擊,讓歸義軍腹背受敵。
說不定還有轉敗為勝的機會。
最起碼,他們也能安然撤走。
“不愧是王略啊.”
蒲前光暗自感歎了一聲,多虧了王略先一步施展的苦肉計。
縱然沒能讓臧禮對歸義軍,造成多大的損失。
但能在亂局之中,作為奇兵,穩定軍心,也堪稱大功一件。
想到這裏,他內心稍微有些心安。
下一刻,忽然又有一堆兵馬,從城中殺了出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甲胄泛著冷光,手執長槍的臧禮。
後頭,則是一支甲胄齊全的兵馬,迅速衝出。
臧禮氣勢磅礴,胯下馬皮步伐穩重,麵容冷峻,雙眼如電,盡顯威能。
就是時不時屁股要挪動一下,顯得有些奇怪。
“不好!!”
種軒暗道一聲。
他沒有隨軍衝鋒,而是繼續帶人守在了城頭上,就是為了防止發生意外。
沒想到,意外還是出現了。
而且竟然是從西平縣內發生的!
哎!
早上他看著滿城牆的東胡人腦袋時,就提醒過皇帝。
這般先收降再濫殺,隻會讓剩下的降卒寒心。
尤其是那臧禮,本就是流寇出身,不可輕信啊!
可皇帝倒好,不僅不以為意,還很信任那些降卒,甚至將少有的甲胄,都分了出去,讓他們作為預備兵,隨時準備廝殺。
這怎麽可能!
能讓他們不叛亂就不錯了,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在投降之後,立即就和以往的弟兄對上,大肆殺戮東胡人?!
本來形勢一片大好,隻要再一個衝陣,就能將東胡人殺成潰兵,西平縣少說能能守個兩三月。
現在倒是好,最糟糕的局勢出現了,形勢逆轉。
臧禮直接帶人臨陣叛變了!
還從追擊的歸義軍後方發起攻勢,本就戰陣經驗不夠豐富的歸義軍士卒,在腹背受敵之下,隻怕無法成陣,很容易就被打散!!
“來人,準備出城支援!!!”
種軒趕緊調兵遣將,皇帝此時就在城外,可不能出事啊!!
“好一個臧禮!!呂某可算是找著你了!!”
呂奉父咬牙切齒,聲音帶著強烈的恨意,一字一句,都帶著刺骨般的冰冷。
他手中長戟猛然摜入一個東胡士卒胸口,那士卒眼中隻有疼痛與恐懼,而呂奉父卻毫無憐憫,用力一摜,連同其身後的兩名士兵,一並推飛。
一連帶飛三人,他又馬不停蹄,如同一頭憤怒的猛虎,往臧禮所在之處殺去。
每一次揮舞長戟,都如同在向臧禮示威。
城頭上的種軒看得稍微緩了口氣。
還好,除了一個驍勇無敵的皇帝之外,還有一個對二五仔恨得深沉的呂奉父。
有呂奉父在,應當能阻擋臧禮一時,從而給自己調兵支援的機會。
隻是局勢還是不太妙。
哎.
人心就是這麽難以測算,誰又知道,臧禮會如此反複無常呢??
而臧禮看著像是有殺父之仇一樣,莫名其妙向自己重來的呂奉父,手中的長槍都不由得一頓。
自己人!
友軍啊!!
五十騎劫營那會兒,臧禮在營中,整頓兵馬,沒有出麵廝殺。
但他見過呂奉父的勇猛。
以呂奉父那般武力,自己絕對擋不住一戟。
“友友.”
臧禮剛想表明身份,忽而靈光一現。
呂奉父其實帶的節奏不錯啊!
以這個局麵來看,場上所有歸義軍士卒,隻怕都以為他突然反複,帶著降卒發動了叛亂。
而東胡人那邊,就更是如此了。
畢竟本來他就是按著三叢烽火的約定,殺了出來。
對漢軍形成了一個兩麵包夾。
“拚了!”
富貴險中求,作為一個降將,想要受重用,肯定得展現自己的能力。
他一咬牙,一拍馬,就往蒲前光所在的東胡中軍衝。
呂奉父就跟著追。
東胡人和蒲前光,都覺得臧禮是友軍。
又見著呂奉父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追臧禮追的急,更是不作任何懷疑。
不過蒲前光為了陣勢的穩固,仍是沒有打開口子,將臧禮放進來,隻是派出部分兵馬,前去支援。
臧禮見此,有些失望。
要是能讓蒲前光直接打開一個口子,他帶著呂奉父殺進去就好了。
想來多半能夠直接斬首成功。
到時候東胡大軍群龍無首,不僅沒辦法攻城,後續也隻能任由他們宰割。
而他臧禮,必然因此立下大功。
隻可惜,蒲前光還是太過謹慎了。
“貳臣賊子,吃我一箭!!”
就在臧禮縱馬疾馳之間,呂奉父一箭射來,正中其臂膀。
臧禮有苦難言。
呂大人,呂主薄,呂夫子,你哪來那麽大怨氣啊!
我前幾天剛被打了四十軍杖,現在都還沒好完全,上馬都是忍著疼痛。
結果你還在痛擊友軍?!
不過他本就狼狽不堪,這麽一中箭,讓不少東胡士卒,都不由得心生同情。
臧將軍可太慘了,為了東胡,不惜投身敵營,聽說還挨了軍杖。
現在在關鍵時刻倒戈一擊,將他們從漢帝手中救了出來,自己卻渾身是傷,還被追的無比狼狽。
以至於在臧禮若有若無的,往中軍衝去的時候,都沒有太過阻攔。
反正是自己人。
而且他們也沒有蒲前光的大局觀,覺得讓出幾步來,也沒有什麽事。
不過麻煩的事情,很快就來了。
呂奉父可不管是誰擋在麵前,就是一頓亂殺。
他雖然一襲單衣,身無甲胄,但因為追著臧禮追的緊,也沒有東胡人敢放箭。
兩人竟是就這麽,在東胡大軍之中,左衝右突,徹底打亂了陣勢。
蒲前光也是越看越不對勁。
這臧禮怎麽專往陣腳跑啊?
你內鬼吧?
再一看,那些隨著臧禮出城的降卒,也不太對勁。
他們竟是舉起兵刃,殺起了往日的弟兄。
東胡將士們紛紛倒在了他們的刀下。
臧.臧禮是真的投漢了?!
“撤軍,撤軍!!!”
這次是真的頂不住了。
蒲前光立即下令,他雖然不理解為什麽在城頭上那麽多降卒被殺之後,剩下的降卒,還能一心為漢。
但現在確實連一點點翻盤的機會,都看不到了。
本以為能憑借臧禮的裏應外合,安然撤走。
沒想到這狗東西真的投降了,還帶著降卒,一起來砍他們!
流寇果然沒什麽道德底線。
東胡士卒此時的士氣,已經跌落到穀底。
本以為的援軍,都成了敵軍。
過山車一樣的心情,著實難繃。
這仗還怎麽打啊?
於是崩潰,就成了必然。
在蒲前光下令撤軍之後。
所有東胡大軍,無論殘餘的是步卒還是騎卒,都發瘋一樣,掉頭向著後方狂奔。
而他們背後,在劉恪帶領下的歸義軍士卒,開始逐漸掌握痛打落水狗的技能,在瘋狂的追殺著。
這進一步加劇了東胡大軍的恐慌。
如此一來,撤軍就開始向著無比混亂的方向發展了。
原本還想收攏殘部的蒲前光,在亂軍衝擊下,也徹底失去了對局勢的控製。
他和他的中軍,也不得不被裹著往後撤。
實際上,他現在心裏也沒什麽其他想法了。
能敗走之後,再慢慢收攏了兵馬,就算成功。
而蒲前光的放棄,也意味著這場大戰的落幕。
總數不到一萬,甚至甲胄都配不齊的歸義軍,麵對四萬多東胡大軍的攻勢。
最後竟然成功守住了西平縣,甚至還一鼓作氣,殺了出去,將東胡大軍殺得敗走。
早前臧禮攻城的潰敗,還能說是兵馬不足。
現在,可沒有任何能夠解釋的理由。
可謂是一場前所有為的大捷。
而這一仗,歸義軍的死傷,加起來還不足兩千。
殲敵數量,則難以計算。
即便是張議平,在歸義軍最鼎盛的時候,也沒有取得過這樣勝利!
站在西平縣那矮小的城牆下,望著潰敗的東胡大軍,和正在追殺著的歸義軍將士們。
城頭上的種軒,以及所有歸義軍將領,都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了帶給他們這場勝利的人。
那個乘著驢車,手執棋盤矛,在夕陽之下,晃悠悠,主宰了整個戰場,恍若神明的男人
“末將拜見陛下!”
所有歸義軍將領和士卒,全部拜倒在地。
這是心悅誠服地一拜。
他們拜的不是心底歸漢的想法,不是對東胡壓迫的抗爭。
也不是拜那個已經淡去幾十年的大漢皇帝稱號。
而是一個真正為了他們戰鬥著的大漢天子。
在皇帝坦明身份時候,他們就都知道了。
單騎入汝南,五十騎劫大營,孤守西平。
都是皇帝為了歸義軍,為了北方所有意願南歸的漢人,而做的。
這樣的人,這樣的皇帝,難道還不值得他們一拜,讓他們誓死效忠嗎?!
“你們做得很好!”
劉恪端坐在驢車上,沒有任何架子,歸義軍將士,要的是認可。
“陛下,接下來該如何?”
種軒不由得出言問道。
雖說西平縣暫時安全了,但蒲前光所部的大軍,終歸還是太多了。
收攏一番潰兵,哪怕不能再發動攻勢,也能圍城。
而且他看得出來,棋盤雨能在守城的時候灑落,卻不能在野戰的時候用。
畢竟沒有高度,棋盤拋不了多高,那麽就不具備散開造成大範圍殺傷的能力。
“即便如此,也很可怕了”
種軒又在心裏感慨了一番,皇帝的神力簡直太可怕了。
而且如今棋盤有這種威能,隻怕真的是孝景皇帝,在天上護佑著後輩子孫!
“接下來先給呂主薄解釋一下吧”
劉恪看著仍舊在追殺臧禮的呂奉父,不由得有幾分汗顏。
臧禮要是被追死了,那就當他的反複回投東胡了吧!
“是”
以種軒的智謀,大抵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他不理解,為什麽皇帝濫殺了降卒,這些降卒,乃至於臧禮,都能真心投靠。
甚至立馬反水,對著往日的同僚痛下下手。
但事實就是如此。
臧禮還真是一心為漢。
人心難測,可能陛下天生就能掌握人心。
“你去幫朕送一封信。”
劉恪又拿出一封信,交給陳瑞。
不過不是送到漢軍主力的狄邯和嶽少謙那邊,而是送去普六茹部。
聽臧禮透露的信息,蒲前部汗王蒲前永固,已經派了五萬兵馬去往荊北。
肯定會特意隔絕西平與荊州的聯係,從而讓漢軍主力群龍無首。
多少能造成一些影響。
以陳瑞的能力,肯定是突圍不出去的。
不過在江東的普六茹阿摩就不同了。
蒲前部對南邊的警惕性,要稍微差一些。
普六茹阿摩也一直是隔江固守,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陳瑞有機會把信送到。
這封信,是劉恪要普六茹阿摩作出出兵的態度,威脅一番蒲前部南麵。
現在也到了好大兒出力的時候了。
同時麵對石周曷部、乞顏部、蒲前部三大部族,他可不想讓戰事陷入泥濘之中。
石周曷部不用太擔心,算算時間,蝗災也要爆發了。
估摸著很快就會自顧不暇,甚至一直在交州伺機而動的韓起,說不定也會有所動作。
石周曷部根本顧不上荊州的戰事。
乞顏部比較讓人忌憚,但三番兩次被他毆打,西麵還有一個隨時準備報仇雪恨的禿發部,情況也算不得太好。
唯有蒲前部,蒲前部確實兵強馬壯,握有淮泗大糧倉,族中又是能人輩出,很難對付。
如果不是歸義軍突然形勢轉危,讓劉恪不得不孤身入汝南救場,他實際上是不打算招惹蒲前部的。
打下襄陽,拿下荊州全境之後,就會按照賈無忌的科舉策論,轉進川蜀,進而圖謀關中,興複漢室還於舊都。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也沒辦法。
不過蒲前部也並非沒有弱點。
蒲前部治下州郡,地處中原,四周都與其他東胡部族接壤,且交通便捷,這就注定了很容易陷入四麵戰事之中。
如果普六茹部能在南麵給與一定威脅,劉恪不說有把握拿下汝南,至少也能保證全身而退。
至於普六茹阿摩會不會聽他的.
劉恪覺得好大兒還是很不錯的。
“去了江東之後,就不用回來了,往西走入荊州,讓嶽少保調度援軍,看能不能突破蒲前部的防線,和朕匯合。”
“是!”
陳瑞領命,立即下去準備。
劉恪雖說有了些鬼魅的想法,但想要付諸於實踐,還需要多方努力。
“將領可以等嶽少保。”
劉恪對嶽少謙一如既往的信任。
以嶽少謙的能耐,哪怕陳瑞沒能及時趕到荊州,嶽少謙也肯定會想方設法,突破重圍,為他送上支援。
那就等於有將領可以用了。
但是兵馬,肯定不太足。
突圍的必然是少量精兵,哪怕嶽少謙能力再強,蒲前部的將領也不差,不可能輕而易舉,讓大軍突破。
不然真讓漢軍大部兵馬進了汝南,和汝南丟了有什麽區別?
“這樣的話,兵馬還是得著眼於歸義軍。”
兵馬是最基礎的東西,再怎麽能打,再怎麽大勝,兵馬數量不足,就占不住城池。
就像蒲前光一樣,他攻打西平縣的策略相當正確,避開強點,猛攻弱點,隻要為維持攻勢,遲早能破城。
隻可惜,劉恪這個強點,比他預想的還要強了一點點。
劉恪又四下看了圈歸義軍的將士,現在雖然來到了一個巔峰期,但他還是覺得不太夠。
“練兵,練兵”
種軒基本給這支歸義軍練到頭了,想再提升一點,就得豐富作戰經驗。
但有了這場大敗,蒲前光肯定不會再輕易來攻。
劉恪隻好在天命欄中搜索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練兵掛能開。
掃了兩眼,他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鬼魅。
“這個好使!”
守住西平縣,是穩了。
劉恪心中一動,忽而遙遙望向南方:
“希望好大兒能配合好。”
如果有普六茹部對蒲前部的威懾。
說不準不僅僅是守住西平縣。
想要反手占據整個汝南,似乎難度也不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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