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女為悅己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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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榮國府東角門處,一頂小轎被抬了進去。
轎子裏麵坐著的是賈寶玉,這是他時隔半年之後,第一次親自回到賈家來。
他現在畢竟已被趕出賈家,所以回府的過程格外隱蔽,竟是直接被抬到了內宅裏去。
沒辦法,老太太思念自己孫子,要見他一麵也情有可原。
從回榮國府,再到賈母院中,雖然周遭景致依舊熟悉,卻讓賈寶玉恍如隔世。
下了轎子,賈寶玉是小廝的裝束,但也難掩他的脫俗氣質。
被領進屋內,賈母和王夫人已主動迎出,現場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哭過之後,賈母先是問了寶玉近況,然後又詢問他的衣食住行,麵麵俱到讓王夫人沒有連插話的機會。
說過一陣之後,賈寶玉左右望了望,然後問道:“老祖宗,為何不見姐妹們?”
“莫非……她們也已厭棄於我?”
都到了這個地步,賈寶玉還關心這些細枝末節,可見他有成長但不大。
賈母怕他胡思亂想,連忙解釋道:“她們當然想來見你,隻是有事抽不開身!”
“卻不知是何事?”賈寶玉問道。
賈母正欲答話,一旁王夫人卻先開了口,說道:“昨天東宮傳諭,說襄王即將離京,太子要設宴相送,親近之人皆可赴宴!”
“他們兄弟親身,又與旁人有何相幹?竟要姐妹們去送他?”
“今日孫兒回府,她們卻不來見我,反倒去見個不相幹的人,莫非已不把我當兄弟?”
如果是以前,這些話可能是賈寶玉的玩笑,但現在則是他的真實想法。
聽到這話,賈母對王夫人極為不滿,後者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兒子不喜襄王還說出來。
“寶玉,不可胡說,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賈母冷著臉問道。
聽到這話,賈寶玉頓時心頭一顫,然後聚起的怒氣迅速消失,整個人變得畏縮頹廢起來。
見他這個樣子,賈母接著又寬慰道:“你不要多心,她們自是想著你,隻是太子妃相召,她們豈敢怠慢!”
“她們這也是為了家裏,才不得不如此……你可別冤枉了他們!”
至少在賈母口中,迎春幾人不出現,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們本人並未有攀附之心。
好說歹說之下,賈寶玉才慢慢冷靜下來,然後又跟賈母繼續敘話起來,至於王夫人則完全沒了說話的機會。
她也自知失言,所以不再多說一句,隻能在旁一旁時不時附和兩句。
再說另一邊,迎春居住房間內,她正在悉心的梳妝。
“這邊簪子高了些,往下壓一壓……”
“我總覺著……妝容與今日服飾不相襯,要不再換件衣服?”
從早上一直忙碌到現在,司棋連口水都沒喝,被迎春來回折騰了許多遍。
她也不明白,處事飄然不理世無的二姑娘,今日怎會如此注重梳妝打扮,來回首飾妝容衣服已調整了七八次。
雖然姑娘變“活泛”讓司棋高興,可這樣連續不斷的折騰,也讓司棋心裏叫苦不迭。
“姑娘,這已經極好了!”
言罷,司棋接著說道:“方才二奶奶派人來催,你可不能再耽擱了!”
今天去東宮赴宴的是年輕一輩,其中則以王熙鳳為首。
“當真無虞?”迎春仍心有不安。
按照她的性格,對裝扮之事從來不上心,今日一反常態皆因要送別朱景洪。
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她心裏既有了朱景洪這號人,自然要把最美的自己展現給對方。
當然了,迎春並不知道這一點,因為她根本不敢確信,自己是喜歡上了朱景洪。
因為在她看來,自己跟朱景洪相隔太遠,甚至可以說是兩個世界的人。
“已是極好了,隻怕天上神女也不能及!”司棋答道。
“你又胡說了!”
言罷,迎春繼續撥弄頭飾,司棋雖不解但也繼續盡心侍奉。
很快到了出發的時候,賈家三春來到了王熙鳳處,跟著她一起乘轎出了府門,然後往皇宮方向去了。
元春做太子妃以來,其實很少召她們姐妹入宮,所以在進入宮門之後,三春以及王熙鳳都忍不住好奇,從簾子縫隙觀察外麵的情況。
禁中之地,戍衛森嚴,高大宮闕之間,巡邏甲士密集,無比彰顯著天家威儀。
在她們趕往東宮時,朱景洪夫婦也換好了袍服,上了馬車往東宮方向趕去。
因為今日是兩家共聚,除了他倆可卿等人也將隨行,所以車隊規模要大上許多。
一路安然到達東宮,朱景洪領著寶釵等人入內,在宦官引領下一路到了內宅。
在這裏朱景洪和女人們分開,她們被引到了後園裏去,而朱景洪則被宦官帶到了另一處。
“大侄子,不是說赴宴?你這又是帶我去何處?”
朱景洪口中的大侄子,便是太子嫡長子朱慕椿。
雖是叔侄,他二人年齡卻差不了幾歲,再過幾個月朱慕椿就滿十四了。
“父親在嘉德院書房,要給十三叔引見一眾學士!”朱慕椿答道。
“引見學士?那些腐儒?”
一聽這話,朱慕椿心裏就不太舒服,隻因他本人很尊重那些學士。
“十三叔,學士們皆為清正勤勉之士,伱可不能隨意汙蔑!”
“輕輕”拍了拍朱慕椿的肩膀,朱景洪笑著說道:“清正勤勉之士……你親眼見到了?還不都是他們吹的?”
“他們才學品性,朝野皆知……”
“你才多大,哪知道什麽朝野,你有出過東宮?你有親眼見過世間百態?你知道這些人私下是如何?”
“我……”
的這些話妙玉和朱景洪都在說,聽在朱慕椿效果則完全不同,對前者他是半信半疑,對後者朱慕椿卻完全不信。
“你看看……都是別人說的,其中有多少水分,你一概不知!”
朱慕椿被懟得無話可說,但他心裏卻仍是不服,覺得朱景洪是巧言令色。
“小子,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些道理不光得記住,還得要細細去想才行!”
你這樣不讀書的人,反倒教訓起我來了……朱慕椿心裏越發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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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好強爭勝的時候,有這樣的心思自是很正常。
“誒……那什麽嘉德院走那邊?”
對東宮內部他不太熟,沒個人領路還真不行。
跟上來後,朱慕椿笑著說道:“十三叔,你不是說侄兒什麽都不懂,如今還不是要問我!”
“不說算了……我還是直接去後園赴宴吧!”
引朱景洪去書院,是太子交給朱慕椿的任務,朱景洪不去後者就交不了差。
“十三叔,十三叔……這邊這邊……”
見朱景洪亂走,朱慕椿自己就急了,於是連忙跑到朱景洪前麵。
好說歹說之下,朱景洪才勉強給了他麵子,跟著一道去了嘉德院。
今天乃是送別的宴會,如果不是學士們連番勸說,朱景源肯定不會安排這次會見。
好端端的兄弟送別,這麽一弄就有了別的意味,讓朱景源心裏很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學士們之所以見朱景洪,為的還是江南的那些事,所以他也隻能選擇妥協。
進到書房,朱景洪便見太子高坐,其下左右各有三四名官員。
見朱景洪到來,這些人盡皆起身行禮,而朱景洪則向上位的太子行禮。
“十三弟,坐下說話!”太子神色謙和。
太子左右的第一個位置都空著,顯然是給朱景洪和朱慕椿所留。
此時朱慕椿坐到了右側,那顯然左側就是朱景洪的。
隨意坐到椅子上,朱景洪似笑非笑道:“四哥……不是說是赴宴嘛,這怎麽跟上朝似的?”
這話讓朱景源很尷尬,但他還是解釋道:“十三弟,他們久仰你的大名,隻歎未能與你一敘,故而趁此機會要見你一麵!”
朱景源說完這句話,此番會見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在他話音落下之後,便聽徐新安說道:“十三爺……聽太子殿下說,你願匡扶正義,挽救金陵賢良士紳,臣等實為感激!”
“早知十三爺古道熱腸,如今臣等算是見識了……”
自徐新安開始,這些東宮屬官就開始跟朱景洪戴高帽,在捧他的同時也逐漸轉移話鋒。
乃至於說到最後,意思變成了朱景洪若不及時前往金陵,引得士紳被戮他就是罪人。
本來朱景洪心情還挺好,可被這些雜碎一番道德綁架,他心裏別提有多窩火了。
“砰砰”兩聲,朱景洪敲打著桌子,讓現場眾人總算安靜了下來。
“諸位……可別光說金陵的事,你們答應幫我的事,如今可連半點兒動靜都沒有!”
“說什麽我不去金陵,我雖沒去金陵……可該做的都做了!”
本身和東宮就是交易,這些人非要給你談感情,朱景洪當然得讓他們清醒一下。
“把林家姑娘許給庶子你們積極,為何許給我這樣的賢王……你們反倒毫無動靜!”
朱景洪自稱的“賢王”,是這些人剛剛誇獎出來的,此刻被引用眾人也隻能認。
是啊,好姑娘寧願給一個庶子,也不願許給眾所周知的賢王,這件事肯定是不對的。
既然不對,那就必須要改正。
邏輯推演到這裏,東宮學士們都很為難,主要是他們沒想過主動操作。
在東宮學士們看來,這件事得等起了風波之後,他們再站出來平事。
畢竟這種事他們主動,就顯得太沒有節操了,東宮和清流的聲譽,能維護還是要多維護一些。
見眾人不說話,朱景洪再度開口:“諸位,都說投桃報李……我幫了你們大忙,你們總該有所表示吧!”
“一個丫頭而已,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
和金陵的鬥爭,乃至於東宮大局相比,林黛玉這位清流嫡女,還真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又是一番沉默後,徐新安說道:“十三爺,此事終究不合製度……”
“若臣等現在就運作,林如海得知隻怕會有怨氣,若他倒向睿王……”
此前倉促間他們提出聯姻,想的就是以東宮威壓林如海,間接以“親上加親”道德綁架,最終實現逼迫其就範的心思。
雖然這道計劃擱淺,但後來學士們還是深入了解過情況,才知道提出的聯姻根本沒有落實可能。
不但賈家那小子太廢,且林如海太過愛護女兒。
東宮眾人慶幸的是,沒等這件事發展到碰壁,就因朱景洪的緣故終止了。
否則的話,他們不但會得罪林如海,還會把朱景洪給得罪死。
“林如海那邊,該你們派人去說服才是,左右你們也想過聯姻,我和四哥乃是親兄弟,和林家親上加親也未嚐不可!”
朱景洪本是隨口一說,卻聽得在場眾人眼前一亮,直道這未嚐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隻聽徐新安說道:“十三爺放心,您的事臣等自會上心,勸林如海將女兒送入王府!”
“我讀書少,你們可別騙我!”說這話時,朱景洪捏了捏拳頭,“劈裏啪啦”的聲音嚇壞了眾人。
他是以實際行動威脅眼前這幫官員,為的便是讓這些人生出緊迫感,不要光想著在他身上薅羊毛。
接下來的談話,全都是些沒營養的話,朱景洪還是跟他們虛與委蛇,大家麵子上都挺好看。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這場會談才正式結束。
待這幫官員們離開後,朱景洪催促著太子一起往後園走去,朱慕椿自然也跟著一道過去了。
再說後園設宴之地,樓台上寶釵與元春同坐,隻因現場她二人身份基本對等。
當然朱雲笙也有這資格,但她是個坐不住的人,所以不想跟“長輩”待在一起。
且說這姊妹二人一番閑聊後,寶釵突然問道:“對了,為何不見那位妙玉師傅?”
在朱景洪此前赴西北期間,妙玉數次到襄王府拜見寶釵,二人之間聊得來勉強算朋友。
元春笑著解釋道:“半月前她說要去燕山,好像是赴什麽法會!”
所謂燕山,其實就是幽雲之地,在太宗年間被改稱燕山。
“燕山遠隔千裏,她這一趟出去可遠得很!”寶釵感慨了一句,然後沒有再多問下去
元春點了點頭,正欲說話卻聽有人高呼“太子駕到”,於是她便將目光掃向了聲音來處。
而此刻花園樓台上,鶯鶯燕燕們也都停止打鬧,來到扶欄邊看向走來的朱景洪幾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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