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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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戰亂,南渡者眾而北返者希;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張平在渦水上設卡,對南渡者一概不問,對於北上的來客卻盤查甚
眼見自己有被盤問的風險,桓景和冉良商議片刻,還是決定走陸路,直奔龍亢既然桓家在龍亢是大族,那麽隨便問幾個路人,必然有所收
於是桓景與冉良先奔赴龍亢城,一路上除了龍亢城的駐軍,沿渦水一線,竟然沒見張平有任何布防,隻是象征性地施一二關看來張平在譙郡南部的統治,主要還是依賴於和本地塢堡主合作,張平隻管軍權,而治權交由地方的放養模
到了龍亢城,他們雇了個馬車夫,沒想到馬車夫本人也姓這馬車夫似乎大字不識幾個,但一聽桓景是外地桓姓族人,立馬興奮起
“難得!這就帶你們回老家看”
一路上,馬車顛顛簸簸,馬車夫對二人不斷念叨自己家族的光榮曆史,桓景之前已經在紀瞻處聽過一遍了,不過這回在本族人說來,又別是一番滋
和譙郡其他大族不同,譙郡桓氏的發跡先於曹魏的崛起,早在東漢時期就是一方大從東漢名臣桓榮到現在,已曆七
這就導致現在嫡支加旁支桓姓算下來,從最高貴的士人,到像馬車夫這樣的低賤職位,龍亢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桓家人的蹤
這馬車夫顯然不是嫡支,所以沒有受過什麽教育,也出身貧寒,但即使這樣,對於本家族身份的認同卻依然絲毫不
不過桓景更加關心的是,現在譙郡桓氏到底是個什麽狀態?這一點母親和弟弟很少對他提及,而紀瞻當時也盡量避開這一點不談,隻是告誡桓景要強調自己的血
懷著一絲疑惑,桓景漸漸接近了本家嫡支的塢
“說是嫡支,看似富貴,其實比我們這些庶支慘多”馬車夫繼續念
原來這所謂的嫡支,是人稱“智囊”的曹魏司農,桓笵的後
當年高平陵之變,桓笵選擇做曹魏的忠臣,設計從洛陽城中逃出,投奔曹一度令司馬懿驚慌失措,直呼“智囊去矣!”
一到曹爽所在的軍營,桓笵就提出挾天子直奔許昌的計但曹爽兄弟終究是無能之輩,在手握天子和優勢兵力的情況下猶豫不決,在思考一夜之後竟然最終選擇投
這就苦了作為曹魏忠臣的桓因為他的計策差點要了司馬懿的命,司馬懿對桓笵自然恨之入骨,不僅夷了他三族,桓氏的旁支也被波及,不允許在朝中做
“桓笵不是被夷三族了嗎?那為何還會有嫡支在呢?”
“這你家長輩沒和你說過?”馬車夫挑了挑眉,好像是倒是桓景才是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家
原來桓家本來就根深蒂固,天下人又同情桓笵的遭於是桓笵的一個兒子從中逃出,隱姓埋名躲在譙郡各知道司馬炎滅吳之後,天下大赦,才被迎回龍亢原來的塢堡處,桓家人也重新被允許做
“也好,這樣忠臣也算有後”
“不過,嫡支的黴運還沒有結”馬車夫歎了口
“此話怎講?”
“這嫡係一支,不知道犯了什麽煞,一個比一個早死,一直單傳,人丁興旺不起好不容易現任當主桓彝,活過了成年,又久久不娶妻,直到三年前,老大不小了才討了個老”
馬車夫眉飛色舞地說,“說不定,是桓彝的‘能力’不行,自己早有自知之”
桓景隻當沒聽見,一路挨過馬車夫的大舌頭,總算進入了嫡支的塢簡單匯報名號之後,他被一個仆人拉入庭院中,等待了大約一個時辰,才被帶到廳
按馬車夫的描述,桓彝和他未謀麵的父親桓弼是一輩,想來應當在三十五六歲左右,和母親差不多那麽大概得按和母親說話的方式,從士族要效忠晉室的角度,來遊說桓
懷著這樣的思考,桓景來到廳堂門下,這裏裝飾簡潔,看來桓榮的樸素家風依然被桓家嫡支秉持
可待桓景跨過門檻,卻發現等待著他的竟是四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按年齡桓彝怎麽會如此衰老?更何況,怎麽會是四個人?真不知哪個才是家主桓彝!
廳堂不算大,四位老者在高處並排坐著,身後有一道絲簾隔開,台階下則是已經備好的桓景的座
桓景坐上座位,卻感到比站著還不自在——
這四個老者都居高臨下地打量著
“你就是桓弼的兒子?”
這些人真不懂禮貌,其他人也是“桓長史”這麽稱呼,這幾個老頭竟然直呼父親名桓景心想,看來真是來者不
桓景倒也不慌張,他早有應對之策:
“我聽聞嫡支的家風嚴整有禮,特來拜訪,卻沒想到竟然如此沒有教養!父死三年不改其道,現在家父死於國難不到一年,就對兒子直呼家父的名諱,這是合乎禮數的表現嗎?”
對於這種人,就得用禮教頂回
那四人相互對了一下眼神,由一個人帶頭緩緩說:“我們本來也不是嫡支,是受女主人委托來塢堡視事的族中長若有不識禮數之處,還望見”
原來是庶支的長者,看來桓彝本人不在這
“那麽家主去哪裏了?”桓景急切地問
“家主自然是有事出去了,有什麽事先跟我們商量”,老者輕輕揭過這個話題,“倒是你來到此處,是有求於我們嗎?”
桓景於是將他之前和石勒還有張平樊雅交戰的經曆細細講來,然後說到自己目前的難處,希望龍亢的桓氏能看在同宗的份上,從張平的陣營倒向自己這一最後他按照之前預想的那樣,從效忠晉室出發,說了一堆大道
隻是他穿越這麽久,也算學會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漸漸發覺這些老者的麵色變得愈發難他心中開始不
突然一個老者發聲,打斷了他:
“這龍亢可是張平的地盤,你來我們這裏挖他的牆腳,不怕我們轉手報信給張平?”
“我們是同族,為何要自相殘害?”桓景一拱手,笑著
“哼!虧你還自稱同族,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桓景一驚,看來自己已經觸到逆鱗
“我們有些問題,你好好答,不然就把你扭送給張平!
“你一口一個晉室如何如何,可知司馬家當年犯下了何等篡逆的罪行?在屠戮我桓家先輩時,又是何等殘忍?”
桓景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桓家嫡支對晉室完全沒有好感,自己早該想到的!隻怪之前把這一家當做經學傳家的大儒之後,卻沒想過他們也有一般人的愛恨情
現在第一步走錯了,隻能先靜靜聽完,然後仔細想想下一步怎麽
另一個老者接過話頭,繼續說:
“晉室如此,竟也有愚忠之人,真是可死者為大,令尊選擇死節的愚行就不說晉室已經傾頹,你本人不起兵於一方,竟還接受琅琊王的表奏,成為名義上的譙郡司
“最最可笑的是,現在的譙郡太守是夏侯家人,譙郡司馬是我們桓家這都是受曹魏之恩深重的家族,卻出了這麽些個趨炎附勢的叛徒!”
廳堂高台上的四座幾案唾沫橫飛,恍惚間,桓景似乎回到了當年剛剛畢業時,跑去某大廠多對一麵試的現
這簡直就和壓力麵一模一
壓力麵名義上是測試職員在麵對壓力時的反應,其實暗地裏的意思則是通過貶低麵試者的人格,來壓低期望薪
那麽這些人痛斥自己的真實目的,也未必真是要將自己扭送張平軍中,不過是為了在接下來的談判中有個優勢地
正當四位老者慷慨激昂之時,絲簾之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是一個年輕婦人的聲音:
“諸位叔伯,景兄是客人,有些話還是不要說那麽重......”
看來作決定的並非這四位老者,而是潛藏絲簾之後的那個神秘女
想到這一點,桓景心裏有了底,開始努力思考接下來怎麽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