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科斯坦丁尼耶的信使剛剛抵達，向我轉達塞利姆蘇丹對父汗逝世的悲痛。並且蘇萊曼王子很快就會抵達卡法、作為使者前來正式代表奧斯曼家族為父汗哀悼。”坐於上首者眉頭緊皺、麵色莊重嚴肅，好似如臨大敵地向周邊的臣下轉述這一信息。
    “父汗，兒臣認為羅姆使者來了，您最多按禮節正常招待，不必在意他們隱藏的目的和想法，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強迫黃金家族的血脈。羅姆人想要獲得什麽幫助都必須付出讓人滿意的代價。”
    原本目光在親信之間遊移審視的新汗穆罕默德·格萊對率先發言的兒子阿爾普點頭，這個年輕的韃靼王子臉上寫滿了對奧斯曼的不屑和強硬。
    與其父明裏·格萊相比，穆罕默德與塞利姆之間的關係十分尷尬——在後者主動拜訪克裏木時，穆罕默德積極建言鼓動父汗抓捕塞利姆父子獻給願意割地作酬的艾哈邁德，甚至在明裏已經決定支持塞利姆後糾集私兵意欲造成既成事實。若非被明裏派去陪同的薩德特足夠聰明，或許塞利姆就直接在克裏米亞中道崩殂了。
    或許是出於對穩定的考慮，明裏沒有因長子的輕舉妄動和目無尊長而處罰他，他已經太老，而穆罕默德被封為“卡爾加”作為儲君和共治者已經幾十年了，這太子不好廢。穆罕默德安然地等到明裏薨逝之後繼位，他還用了四十天才從駐地奧爾卡普堡壘趕回汗帳所在，期間沒有一絲波折。
    穆罕默德的態度十分鮮明，他反感任何出現在黑海北岸的外國影響，雖然局勢發展偏離預期，但大概對他有利。若塞利姆能大敗薩法維、征服沙姆和密希爾威震世界就罷了，可爭霸失敗的奧斯曼已裂成兩塊，顯然已經沒有資格抗拒韃靼人的合理要求，更別談主動遣子為質，上一位人質都被送給伊朗了，搞得汗王還得自己想辦法善後。
    “阿爾普說得在理，”穆罕默德沉聲肯定了兒子的觀點，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若不動武，你們覺得羅姆蘇丹會做出那些讓步？”他將問題向與會者拋出，意圖集思廣益，為即將到來的會談定下調子。
    樂觀者認為塞利姆必然會認清形勢，割讓卡法和亞速以換取克裏木韃靼人的支持對他來說更加劃算，一位卡拉奇貝伊侃侃而談：“大汗，如今塞利姆困守魯米利亞，雖迫使其北方的馬紮爾斯坦屈服，但異教徒並非是他危險的症結所在。東有安納托利亞的羅姆蘇丹和伊朗沙赫虎視眈眈，他比以往更需要盟友提供支持以保障安全，應該知曉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穆罕默德的另一個成年子嗣巴哈杜爾正欲起身發言，身旁的阿爾普卻悄悄輕輕壓了一下他的手臂，力道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巴哈杜爾微微一怔，隨即順從地坐穩了身體，將發言的機會暫時讓給了弟弟。
    阿爾普再度起身，他的發言讓眾人疑惑不解：“父汗，諸位貝伊，若那位蘇萊曼王子真的作為使者踏入我國地界，那就不怕塞利姆不就範。”
    貝伊們互相對視，交流之中充滿猜測——難道要扣押使者？直接綁架奧斯曼蘇丹唯一的繼承人？
    已將那位未曾謀麵的表親視為獵物的他鎮定自若、語出驚人道：“直接把蘇萊曼扣下來作為俘虜！羅姆蘇丹就這一個兒子，若不想讓魯米利亞無人繼承，無論父汗您提出什麽條件，他都必須聽從。就算他一時憤怒不從，待他死後，失去唯一繼承人的魯米利亞必將陷入內亂、群狼無首。屆時，卡法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羅姆人還有什麽理由不歸順我們黃金家族呢？這大草原終究是我們遊牧人說的算！”
    帳內再度響起低聲議論的聲音。阿爾普的計劃可謂簡單粗暴，卻直指塞利姆蘇丹如今最大的軟肋。扣押蘇萊曼，就等於扼住了塞利姆的咽喉，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談判，而是一場政治和戰略上的豪賭。
    巴哈杜爾臉色一僵，一股懊悔湧上心頭，他沒想到弟弟的發言如此激進到失控，扭頭掃視其他麵色古怪的貝伊。
    見無人發言，巴哈杜爾在猶豫後反對道：“不對，這不合自古以來待客的規矩，特別是對待外交使節的禮儀！直接扣押使者的消息要是傳出去就不單單僅和羅姆人相關了，無論是萊赫斯坦、羅斯的國王還是伊朗沙赫，日後哪個君主的使者還敢進入我國？父汗，您願意為了不一定成功的勒索而徹底犧牲外交嗎？兒臣不是認為兀魯斯得罪不起羅姆人，隻是沒必要如此小題大做，向卡法派遣軍隊就足以表明態度。”
    “這才是真正的小題大做，隻需要幾個獄卒就能完成的事卻要興兵攻打堅城和堡壘，白白消耗兀魯斯的國力……”
    在激烈的討論中，穆罕默德低頭思量著，阿爾普的提議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但巴哈杜爾也並非是危言聳聽，這就是他靈機一動的空間了。
    計上心頭的穆罕默德停止了一切爭論：“羅姆王子蘇萊曼心懷不軌，私與叛匪勾結，意圖煽動政變扶持聽從科斯坦丁尼耶的傀儡，好在我及時發現他們的密謀，沒有處決已是仁慈，但我那吝嗇的妹夫必須抓住寶貴的機會。”
    當汗王主動開口給蘇萊曼羅織罪名時，大夥就知道已經塵埃落定了，也就是在此議事的全都是他可以信任的親信，無論公然提出再離譜的計劃都不怕泄密。
    “不僅如此，為保險起見，我打算繼續聯絡波斯人，依使者的回複，沙赫有意支持我們。但他還扣著我的弟弟，這終究是個隱患。”穆罕默德又靈機一動地想要利益最大化，提了個一魚兩吃的主意：“若交出蘇萊曼，能說服波斯人交還薩德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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