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易，咱們要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中年人見喬木不再說話，擔心再起衝突，急忙安撫，“不能對基層同誌求全責備，大家都拖家帶口的……”
    “黑框……易、工，”喬木突然開口，令中年男子心中一驚，調查組的其他人臉上也浮現出略微不安的神色，但喬木沒理會他們，而是掏出個人終端，“可以嗎？”
    易工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
    “你不是問我在怕什麽嗎？”喬木繼續晃了晃手中的個人終端提醒
    易工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綻出絲毫不加掩飾的巨大驚
    但他依然沒忘記調查組的紀律，並未直接拍板，而是扭頭看向主座的中年男人，半是請示半是請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他沒有理會易工，而是平靜而審慎地看了喬木半晌，才緩緩點了點
    喬木沒有去看易工的興奮，而是自顧自地打開個人終端，連上了會議室的投影之前的周例會，他做過一些敷衍的匯報，那時就有了連接投影儀的權限    不用他講解，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這是怎麽回
    易工的臉更是漲得通紅：“無法無天！喪心病狂！這樣的人，怎麽有資格組織集體項目？！”
    所有人都不說話，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男人，扭頭看著大屏幕，一言不沒人能看到他的表
    “當然了，這個馮工就是嘴上狠，但在項目裏對我們還是很照顧而且這事兒我也有責任，我未經許可就擅自利用他，分擔來自趙主任的壓力，”喬木自然不敢真的往死裏得罪那個瘋子，“雖然整個項目組沒人喜歡他——他這樣怎麽可能招人喜歡？但實話實說，他也從沒有傷害過我們，反倒是給了我們不少幫”
    “這件事發生後，我托我的麵試官打聽了這個人，”說著，他又打開飛信，一路上劃了很久，找到了範鴻描述馮碩的那段語音，公放給所有人聽，“對我們調查員而言，這個馮工看著很瘋，但其實已經很正常據說還有很多比這還瘋的，我有幸暫時沒遇到，但我猜你們的檔案裏應該有不少，不管是死了的還是活著的，對吧？”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沒指望有人回這個問題隻是為了把皮球踢回去，省得對方心血來潮問起範鴻的情
    他不能將範鴻供出去，更不會將人家講述調查員心理問題的話轉述出這次頭腦發熱，跟著這個黑框眼鏡發瘋，指不定要得罪誰呢，沒必要將對方牽扯進
    “其實最應該關注的不是這種人怎麽能組織集體項目，”見沒人說話，喬木繼續傳球，“而是這種人，會不會成為麵試官？會不會成為工程學院的老師？”
    易工在安靜的會議室中尤為明顯的粗重呼吸瞬間一
    “不會的，”很久沒說話的中年男人終於開口了，他回過身子，認真看了看易工，又看著喬木，緩緩說道，“不會的，我們絕不允許這種情況出”
    他的語氣中是無比的堅定，不知為何，喬木覺得他是發自內心
    他輕輕頷首：“那還不”
    想了想，又換了個說法：“不算太”
    易工還想說什麽，但這一次，中年男人沒再慣著他，大手一揮強行鎮壓：“好了，我們這次下來是有具體任務你想做別的，也先把主職工作做好！”
    易工隻猶豫了一瞬間，就決定服從命
    中年男人這才滿意地看向喬木：“除了你剛才說過的那些，關於趙開興，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喬木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開口：“他跑了？”
    中年男人眉毛一揚，繼而歎氣搖頭：“怎麽猜到的？”
    上周孫朝陽和他說倒趙十拿九穩，他就覺得奇怪：趙主任這種老狐狸，幹啥啥不行，政治嗅覺比誰都靈敏，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在做無用那他為什麽還這麽折騰？
    當時他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會不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但他又想不出對方能有哪個陳倉可
    畢竟他對這個偽裝成公司、和前世小說中的同類相比頗為弱雞的主神還是很敬畏的，下意識就覺得怎麽可能有人能逃脫主神的束縛呢？
    所以他從頭到尾都沒想到趙主任竟然能潛
    結果，這貨真跑了？！
    “不是有腦幹芯片嗎？”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隻要他不打算泄密，芯片就不會被激他隻提前轉移了財產和家人，那些機密文件他一份都沒動那條老狐狸，從一開始就隻想逃跑沒想泄密，我們也拿他沒”
    這就沒辦法喬木咂麽著嘴：“沒想到你們還真信守承諾，那個芯片的限製竟然是真”
    中年人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如果一個組織要靠謊言來維係，那它早就完蛋公司確實有不少問題，但那些問題，全世界的組織都有，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是時代的局限我們不能因此就對公司全盤否”
    說這話時，他瞥了一眼側邊的易工，顯然後半句是說給對方聽
    旁邊一個調查員起身，將自己的終端遞過喬木大致瀏覽了一遍，就簽上了自己的名
    “對你的調查初步完成了，但我們不確定之後會不會聯係你進行補充，所以請你保證24小時不失聯，甚至必要時隨叫隨到，謝謝”
    一個人對喬木說起後續的要求：“你可以在樓內隨意活動，去食堂吃飯、去倉儲區鍛煉，都可但不要離開大樓，也不要執行項需要聯係外界時，請使用個人終端，不要使用私人手”
    喬木問：“今天還要多久？我能趕上回家吃飯嗎？”
    那人直接扭頭看向中年男子，後者擺手道：“最多一個來小時就結束了，你也別回家吃了，和父母打個招等結束後，我請所有人吃飯，算是給你們壓驚賠禮”
    喬木點頭起身朝外走，打開門出去的時候，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回頭問：“還不知道您的身份是？”
    低頭看個人終端的中年男人扭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問我叫張世光，監察部5副總監，本次調查組的領”
    說完他低下頭，再次看向手裏的平板，但嘴卻沒有停：“還有，我是範鴻的麵試”
    ……
    調查果然在七點半左右結束了，張世光，或者改叫張總，真的說到做到，提前將整個鳳臨閣給包了場，請大同分部全體員工吃
    這一頓飯，什麽好酒好菜都往上端，所有員工的恐懼與擔憂也都一掃而畢竟這年頭沒有殺頭飯一說了，對方請客了，就意味著這事兒至少在他們身上，是徹底過去之前那些與趙開興有關的“小問題小瑕疵”，也就既往不咎
    酒足飯飽後，張世光當著整個內部事業部的麵，將喬木單獨叫出去抽喬木自然也隻能心中苦笑著，在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跟出
    “那小子，這半年隻要和我說話，張口閉口離不開倆人，一個他兒子，一個就是”
    “他都不知道，我比他都早認識你！”站在飯店前的人行道上，張世光吐出一口煙，笑了笑，“他也不動腦子想想，麵試成績a+的人，怎麽可能不被總部重點關注？你的麵試項目記錄，是同步發到米工和我的個人終端上的，說不定我比她還早幾秒看到呢……”
    張世光的話中略顯得意，但說道最後卻莫名其妙地沒了底
    “嗯……這個不太可能……”他猶豫著搖了搖頭，半自言自語地說，“那個工作狂，沒法和她”
    喬木倒不意外總部會關注他，他意外的是總部竟然在他麵試結束後就開始關注他而且……
    “為什麽是監察部？”
    張世光知道他在問什麽：“為了當然是為了重點關照和保你不會真的以為，隻靠人事檔案保密，就能讓你免遭那些蒼蠅蚊子的幹擾吧？”
    “公司對新人，尤其是你這種最優秀最具潛力的新人，所提供的保護，是全方位、多角度、不遺餘力”
    喬木笑著問：“那我現在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
    “溫室裏的花朵長不好，”張世光搖頭否定，“你的級別越高，對你的保護力度也越不然我們怎麽可能由著你加入馮碩那小子的項目？馮碩的情況，還是我告訴範鴻的”
    喬木這才想起來：“對了，馮哥到底在忙什麽呢？問他他也不說，是公司機密？”
    張世光愣了愣，啞然失笑：“他沒跟你說啊……那小子……”
    說著他直搖頭發笑：“不是什麽機密，但具體情況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以後由他跟你說”
    喬木自無不可，對方的態度，證明範鴻現在應該挺好的，知道這一點他就放心
    他問了最後也是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公司對我的保護，底線是什麽？”
    張世光看著他，認真地說道：“禍不及親”
    喬木點了點頭，沒再說
    對方沒說不惡意傷及性命之類的……
    他似乎又無意中接觸到了公司不得了的黑暗麵了
    “早知道範哥有您這麽個大靠山，我早就投靠過來”<68、p1112和t1112組成，是真真正正的核心權力<5，距離這個圈子，僅剩一步之這個靠山，確實硬得嚇也難怪範鴻堂堂p8，就敢對所有員工興趣小組拒之千這個底氣，的確不是一般的調查員能擁有
    “公司不興什麽師承，沒有那些徒子徒孫的說我堂堂副總監，也不搞員工興趣小組那一我和範鴻有交情，和你沒有，你找過來，我也隻會公事公”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隨著酒足飯飽告辭離去的員工越來越多，談話也逐漸接近尾
    到最後，大同分部的人都走光了，調查組的人也出來
    張世光讓他們先上車瞪著，自己一會兒就過
    那個易工竟然提醒他抓緊時間，說晚上回去還有碰頭會，讓他別拖太說完還友善地對喬木點頭告
    看著那個易工的背影，喬木好奇地打聽：“這是哪路公子哥，這麽牛？”
    “無權無勢，”張世光也看著對方的背影，“工人家庭出”
    喬木很是驚訝：“走嶽父路線？”
    張世光笑罵：“小小年紀想什麽呢？他是學院培養出來”
    公司在社會上搜尋那些“有天賦”的調查員時，難免會找到一些未成年
    在《勞動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的限製下，公司不能直接聘用他們，就搞了個新起點工程學院，用來培養這些願意加入公司的年輕
    這個過程中，又會以實習的名義，讓他們執行一些零風險項目，以此規避相關法律法規，算是鑽空
    這些人都是接受著公司的教育長大的，對公司的認可度與忠誠度，要遠遠高於喬木這些社招員
    公司高層視他們為嫡係，一個個都是重點培養，就指望著未來能將高管聯席會交到他們手上，在實現真正的“內行管理內行”的同時，還能有效壓製調查員係統的膨
    不過公司也才成立了十六年，工程學院成立時間更晚，再加上學生還要讀書，所以目前培養出來的人才，都還在基層打磨，沒來得及升上去
    就這，這些工程學院出來的實習生，也是各分部搶破了頭的香餑餑這一點和能力無關，主要還是構建人脈的考量，往難聽了說還是拉幫結派那點破事
    張世光繼續說道：“他看著是傻了點，但我要的就是這股子傻”
    “你能護他一輩子？”喬木有些不
    張世光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所以下半年他就要外調”
    隔了一陣子，他才又說：“溫室裏的花朵長不”
    “學院都是這種人？”
    “怎麽可能？”張世光啞然，“他這種性子，擱哪都是個別，去哪都活不不過我覺得監察部挺缺這種人的，就給要過來”
    喬木點頭感慨：“哪都缺這種”
    “是啊，”張世光聞言歎息，“哪都”
    隨後他又禁不住莞爾道：“範鴻說你跟個小大人似的，說話老氣橫秋，之前我還不信……”
    “他就是這種人，沒有針對你的意他跟他說實話後，他應該還挺喜歡你的，別跟他置氣”
    “我還得謝謝他，”在張世光疑惑的目光中，喬木看向易工所坐的車輛，“是他提醒了我，我還不到十九”
    這邊聊著，那邊的易工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下車朝張世光打招
    張世光也揮了揮手，隨即就與喬木告別
    等調查組的三輛車開走了，喬木才反應過來：這個老家夥，從頭到尾都沒提加飛信的事這是防著自己走後門呢？
    ……
    對大同分部普通員工的調查就這麽結束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就是總部那邊的事情
    但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本該臨時組織起大同分部工作的副主任徐光倉，竟遲遲沒有出但他的信息並未撤下去，說明他沒有被法辦，還是大同分部毋庸置疑的副主
    這導致大同分部出現了罕見的群龍無首的情
    但懶散成性的分部員工們，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該劃水劃水，該摸魚摸魚，仿佛這個分部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領導似
    喬木繼續上著自己的遊泳課，依然不怎麽去公
    沒了趙主任的壓力，他徹底不著急了，遊泳課一上就是整整半個月，又過了個悠閑的端午
    直到六月六號，他才去了公司，打算探一探那個奇怪的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