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紙筆如刀,殺人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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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紙筆如刀,殺人無形
縣衙內。
當眾人聽聞周琦火燒黃巾營寨,而後又在峽穀旁邊埋伏半宿,最終射傷彭脫,並生擒黃巾渠帥黃邵以後,皆臉色振奮,對周琦讚不絕口。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敢表露出嫉妒的心理,臉上全是衷心的讚揚。
趙謙急忙問道:“可知黃巾賊傷亡如何?”
周琦笑道:“從黃巾俘虜那裏得知,這場大火令黃巾賊傷亡大半,若暴雨再晚來半個時辰,恐怕整個汝南黃巾都會全軍覆沒。”
趙謙興奮之餘,也不由擊掌歎道:“真是可惜,若能一箭射死彭脫,汝南黃巾群龍無首,必然一哄而散。”
也不怪趙謙如此。
平定一郡黃巾的功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如果能在所有官兵都對黃巾束手無策的時候,率先平定一郡黃巾,絕對算得上是潑天大功。
是以。
趙謙對於燒死多少黃巾軍,倒也並不非常在意,最想要的卻是彭脫這位大方渠帥人頭。
周琦目光微動,道:“某麾下猛士典韋生擒了黃邵,此人亦為黃巾軍中方渠帥,不知使君如何處置?”
趙謙幾乎沒有猶豫,直接說道:“似黃邵這等賊首,當處以極刑,將首級送往雒陽即可。”
其餘眾人聞言,也都紛紛出言附和。
很顯然,沒有人在意一位黃巾軍中方渠帥的死活。
周琦聞言,卻是沉默半晌,勸道:“使君且慢,在下生擒此人,尚有大用。”
黃邵這個人,也如同劉辟、龔都那般,是在曆史上留下了名號的響當當人物。
不僅僅是黃邵,何儀、何曼兩兄弟亦如此,身份地位甚至不在劉辟、龔都之下。
黃巾主力被剿滅以後,五人嘯聚汝南、潁川一帶,麾下皆有數萬之眾。
最終劉辟、龔都投靠了劉備,黃邵與何儀、何曼兩兄弟投奔了孫堅,下場卻都不怎麽好。
趙謙略顯詫異的問道:“如此賊酋,除卻殺了邀功以外,還有何用處?”
周琦道:“可問問黃巾軍現狀。”
趙謙恍然大悟,遂不再多言。
沒過多久,受傷的黃邵就已經被押了上來,傷口也被簡單包紮過了。
“叛國逆賊,看到使君還不下拜!”
黃邵剛剛被押上來,郡丞就指著對方厲聲喝道。
黃邵卻是冷哼一聲,抬起頭不屑的說道:“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大賢良師,汝南郡守算什麽東西,也敢讓我下跪?”
郡丞聞言大怒,就準備喝令士卒上前按倒黃邵,卻是被趙謙阻止了。
他轉頭看向周琦,笑著說道:“這廝骨頭倒是挺硬,子異可未必能夠令其開口。”
周琦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走到黃邵身前,親解其縛,後拱手行禮道:“安豐縣長,沛國周琦,見過渠帥。”
“方才多有得罪,還望渠帥勿怪。”
麵對態度溫和的周琦,黃邵反倒沒有了方才的桀驁,而是仔仔細細打量了對方許久。
他臉色稍緩,最終歎道:“吾等兄弟,大多死於汝手。”
“不過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汝為朝廷爪牙,領兵與吾等交戰,亦是情理之中。”
“然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琦伸手虛引,道:“渠帥但講無妨?”
黃邵先是環顧屋內眾人,而後將目光放在了周琦身上,朗聲道:“滿堂之內,職位高於閣下者不知幾何,卻都是酒囊飯袋,除了仰仗出身搜刮民脂民膏以外,又有何作為?”
“我等興義舉,討奸佞,除不法,乃順天應時也。”
“今大賢良師舉事,領義軍百萬,欲除昏君,得神器,正是求賢若渴之際。”
“以閣下才能,若能棄暗投明,入大賢良師麾下,必會平步青雲,豈不好過浴血廝殺,卻屈尊於區區一縣長?”
黃邵話音落下,屋內眾人皆勃然大怒,不少武人甚至手握劍柄,對著黃邵怒目而視。
就連向來涵養極好的趙謙,此時臉色也有些難看。
眼看屋內氣氛變得十分緊張,周琦卻是輕笑出聲,道:“渠帥身為階下囚,卻仍想以言語離間吾等,果然乃大賢良師忠誠信徒。”
“不過渠帥所言,實在太過偏頗。”
“屋內汝南太守、郡丞、郡尉,皆清廉有名望之官,深得百姓愛戴,為朝廷所器重。”
“隱強縣令,於黃巾攻城以前,就聚集了全縣兵馬、物資,可謂能吏。”
“佐軍司馬孫文台,興義軍以討不臣,勇猛善戰,忠義無雙,吾輩之楷模也。”
“餘者似典韋、許褚、黃蓋、程普、祖茂、韓當等人,每戰必然奮勇向前,乃國之義士。”
“能屢破黃巾,非某一人之功,多賴諸位相助也。”
“反倒是黃巾賊寇,雖看似聲勢浩大,對於朝廷而言卻也隻是疥癬之癢,旦夕可破。”
“若渠帥知天時,何不棄暗投明,替我前去勸說彭脫歸降朝廷?也免得生靈塗炭,焦土遍地。”
周琦的這番話,頓時讓屋內眾人臉色稍緩。
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受了黃邵這個黃巾渠帥的離間之計,差點對周琦心生不滿。
他們也沒想到,黃邵居然如此懂得人性。
當著雙方的麵踩一捧一,將所有功勞都歸於周琦,這完全是在給周琦拉仇恨啊。
哪怕好涵養如趙謙,聞言也未免心生芥蒂。
黃邵見自己的陰謀被識破,卻也不覺得尷尬,而是冷笑道:“渠帥對大賢良師忠心耿耿,豈會投降官兵?”
“你也無需勸我投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某絕不皺一下眉頭。”
周琦聞言不由撫掌笑道:“某素來敬重忠義之輩,雖與渠帥各為其主,卻也敬佩渠帥為人。”
“若渠帥不棄,可否賞臉與某小酌一二。”
“飲完以後,某親自送渠帥出城。”
周琦話音落下,眾人皆驚,趙謙亦是皺眉看向了周琦,欲言又止。
開什麽玩笑?
黃邵再怎麽說也是一位中方渠帥,若能將之斬殺,把人頭送往雒陽,絕對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再說了。
私放黃巾將領,若事情傳揚出去以後,在某些人的刻意宣揚下,或許就會成為政治生涯上麵的汙點。
若非看到了周琦暗中打的手勢,趙謙恐怕就要當場發作。
黃邵亦是呆愣當場,滿臉不可置信的說道:“此言當真?”
周琦笑道:“當真?”
黃邵轉頭看向汝南太守趙謙,問道:“他會答應嗎?”
趙謙雖然心中疑惑,可是出於對周琦的信任,最終還是冷哼道:“汝乃子異所擒,若他執意放汝離去,吾亦絕不阻攔。”
黃邵聞言大喜,而後對著周琦深深一拜,道:“若周郎能放在下離去,某必不忘此恩。”
好家夥,黃邵的態度直接大變,就連稱呼都有了變化。
周琦上前挽著黃邵手臂,道:“且隨我小酌一杯。”
言畢,周琦也不理會眾人,直接拉著黃邵離開了。
庭院內,酒菜頗為豐盛,兩人對飲閑談,時不時還發出爽朗的笑聲。
眼看兩人已經有些微醺,周琦卻是起身寫了一封書信,遞到了黃邵手中,道:“吾亦嚐聞彭帥之名,隻恨各為其主,不得把酒言歡。”
“今日放渠帥回營,還請閣下幫我將這封書信交給彭帥,以解在下仰慕之情。”
黃邵已經喝得有些暈乎乎,再加上的確與周琦相談甚歡,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周郎但請放心,某必然將這封信親自交給彭帥。”
周琦抬頭看了看天色,道:“你我畢竟處於不同陣營,不便多留渠帥,我這就派人將你送回吧。”
周琦剛剛讓兩騎送走了受傷的黃邵,就看到趙謙等人氣勢洶洶而來。
趙謙麵沉如水,道:“雖說黃邵乃子異所擒,然其畢竟乃黃巾賊中方渠帥,子異為何如此輕易將其放走?”
“雖說區區一介黃巾渠帥不算什麽,若此事被人得知,以此作為攻訐之由,豈不會對子異不利?”
郡丞、郡尉、孫堅、隱強縣令,也都疑惑的看向周琦。
周琦對著眾人鄭重一拜,道:“使君可知,下官與黃邵飲酒之時,問了哪些問題?”
趙謙眉頭微皺,顯然有些跟不上周琦的節奏,問道:“哪些問題?”
周琦笑道:“我問那彭脫每日飯量如何,晚上幾點休息,又問了一些對方的喜好與性格。”
“這些都並不涉及軍事機密,黃邵也沒有隱瞞,一一告知。”
趙謙眉頭皺的更緊了,問道:“這些問題與放掉黃邵,又有何關聯?”
周琦不急不慌的說道:“關聯甚大。”
“據黃邵所言,自從黃巾軍接連在召陵、隱強損兵折將以後,再加上天氣炎熱,彭脫每日吃食本就非常少,夜晚也時常難以入眠。”
“劉辟被殺,黃巾賊被大火燒掉大半,彭脫都曾氣急攻心,吐血倒地昏迷。”
“醫師已經叮囑過,萬不能令彭脫再受刺激。”
“吾知其性格爆烈,又有心與波才攀比,卻久攻隱強不下,以致氣鬱填胸。”
“故吾借黃邵之手,送給了彭脫一張催命符。”
眾人聽到這裏,皆麵麵相覷,不知道周琦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周琦見狀,拿來了紙筆,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交給眾人傳閱。
眾人看完以後,皆臉色微變,看向周琦的眼神中都帶著些許後怕,慶幸與之是友非敵。
趙謙看完書信,忍不住大笑道:“有了這封信,料想那彭脫命不久矣。”
孫堅亦是笑道:“莫說是氣鬱填胸的彭脫,換作我被這麽罵,恐怕也會活活氣死。”
郡丞亦是歎道:“與彭脫性命相比,區區黃邵又算得了什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受傷的黃邵,懷揣著周琦所寫書信,在兩位騎兵的護衛下,來到了黃巾軍新的簡陋營寨之內。
兩位騎士將黃邵送來以後,就縱馬離去了。
剛剛換完藥,還覺得心中鬱結的彭脫,驟然聽聞麾下中方渠帥黃邵回返,不由大喜過望。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道:“黃邵為我斷後,才被官兵所擒,未曾想居然能夠安然回返,我定要親自前往相迎。”
龔都等人擔心彭脫的身體,急忙將其攔了下來,道:“渠帥以身體為重,且讓黃邵自己進來便是。”
沒過多久,渾身帶著酒氣的黃邵,就在黃巾力士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衝進了營帳。
他看到彭脫以後,當即拜伏餘地,嚎啕大哭。
“渠帥,某差點回不來了。”
彭脫上前好生撫慰,而後有些奇怪的問道:“官兵既已將汝捉住,為何會放伱回來?”
黃邵也不隱瞞,將縣城內發生的事情如實道來。
彭脫聽說周琦居然如此仰慕自己,還寫了封書信想要與自己結交,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且將書信拿出來。”
黃邵急忙拿出書信,彭脫想要伸手去拿,卻感覺肩膀有些疼痛,當即示意龔都接過了書信。
“念給我聽。”
龔都打開書信,可是看到裏麵的內容以後,卻是臉色微變。
彭脫見龔都久久不語,當即有些不悅的說道:“磨蹭什麽,速速把內容念出來。”
龔都遲疑的說道:“書信裏麵多有狂悖之言,渠帥不看也罷,免得惱怒。”
彭脫眼神微凝,而後大怒,喝道:“讓你念就念,本帥統領數萬兵馬,難道還會怕一些狂悖之言?”
眼看彭脫發怒,龔都不敢再說什麽,直接拿著書信開始念道:
“安豐縣長、隱強守將周琦,致書於大方渠帥彭脫之前:
竊謂夫為將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剛;能進能退,能弱能強。不動如山嶽,難測如陰陽;無窮如天地,充實如太倉;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
預知天文之旱澇,先識地理之平康;察陣勢之期會,揣敵人之短長。
嗟爾無學之輩,上逆穹蒼。
起兵叛亂之反賊,率眾肆虐於隱強;折三將於召陵,遇火攻於東方。
火燒雨淋,中箭倒地,水陸困乏,人馬發狂。
拋盈郊之戈甲,棄滿地之刀槍;龔都心崩而膽裂,彭脫鼠竄而狼忙!
無麵見滿地之屍骨,何顏入將士之靈堂。
潁川波才奮起而肆虐,汝南彭脫逃跑如蟑螂。
同為黃巾之渠帥,唯爾連敗似奔狼。
史官秉筆而記錄,百姓眾口而傳揚:黃邵聞陣而惕惕,何儀望風而遑遑。
吾軍兵強而馬壯,大將虎奮以龍驤;掃黃巾似探囊,蕩逆賊如鋤荒!
爾曹惶恐已膽喪,何不跪地以請降?”
起初。
龔都麵露難色,不肯念信的時候,諸將已經感到有些不對。
龔都迫於壓力開始念信以後,卻發現在場黃巾諸將幾乎都被罵了個遍。
最主要的是。
周琦信中所言還都是實情。
這些黃巾將領雖然惱怒,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反駁,隻能在心中暗罵周琦言語刻薄。
彭脫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最後甚至有些發青發紫。
當龔都念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彭脫隻覺鬱氣填胸,傷口迸裂,大叫一聲:“周琦小兒,辱我太甚!”
“噗!”
“噗!”
“噗”
三口殷紅的鮮血噴了出來,彭脫雙目圓瞪,眼球充血,而後直挺挺朝著地上倒去。
黃邵眼疾手快,強撐著受傷的身體衝了上去,緊緊抱住了彭脫。
“渠帥!”
“渠帥!”
“渠帥!”
其餘諸將也都紛紛上前,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叫醫師!”
“快叫醫師!”
何曼察覺到了不對,伸出手指放在了彭脫鼻孔下麵,而後開始控製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
他麵露驚恐之色,又摸了摸彭脫脖子上麵的脈搏。
覺體溫已無,脈搏已絕。
很顯然。
作為汝南黃巾軍之首的大方渠帥彭脫,已經被周琦的書信活活氣死。
“渠帥,他死了。”
何曼艱難吞咽著口水,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眼中充滿了迷茫與恐懼。
其餘正無比焦急的諸將,聞言先是呆愣當場,而後全都過去探查彭脫鼻息。
營帳內,瞬間變得死一般寂靜。
“鏘!”
一道劍鳴之聲倏然響起。
龔都拔劍在手,指著黃邵罵道:“汝言周琦對渠帥敬仰有加,這才寫信讓你代為傳達。”
“可是現在,渠帥卻被這封書信活活氣死。”
“汝是否已然投降官兵,才故意如此行事?”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黃邵,聞言卻是大怒。
他亦是拔劍指著龔都,罵道:“某對渠帥與大賢良師忠心耿耿,怎會背叛黃巾軍?”
“汝休要血口噴人!”
何儀、何曼兩兄弟聞言,都用懷疑的眼光看向黃邵。
黃邵見狀大急,解釋道:“吾隻是中了周琦奸計矣,絕無害渠帥之心,也根本不知曉書信內容。”
說到這裏,黃邵忽然指著龔都罵道:“反倒是你這廝,明知渠帥最近不能動怒,看完書心以後卻仍舊當眾念出,以致渠帥氣火攻心而死。”
“依我看,是你害死了渠帥!”
龔都聞言大怒,揮劍就準備殺了黃邵,卻是被何儀攔住。
何曼臉色陰沉的說道:“渠帥剛剛離世,爾等作為中方渠帥,就開始內鬥,簡直豈有此理!”
何儀亦是喝道:“此乃中軍營帳,誰敢當著渠帥遺體動手,就是與我兄弟二人為敵!”
自劉辟被許褚斬殺以後,黃巾軍中除了彭脫以外,就屬何儀、何曼兩兄弟實力最強。
黃邵、龔都二人見狀,也不敢再繼續內鬥,隻是恨恨瞪了對方一眼,皆離開了營帳。
二人擔心被對方突襲,又害怕何儀、何曼兩兄弟殺人奪權,索性不給彭脫辦理後事,直接各自領著自己麾下兵馬離去。
真是:紙筆狠如刀,殺人於無形啊。
任誰也沒想到,聲勢浩大的汝南黃巾,居然會以這種戲劇性的形式分崩離析。
今天端午節,祝大家吃好、喝好、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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