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試探
    劉備猶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對於任何一位中年得子的父親而言，都很難做出如此抉擇。
    糜竺聞言，更是臉色大變，急忙說道：“茲事體大，使者還請暫且休息，待吾等與使君商議完畢以後，再來回複使者，不知如何？”
    糜竺作為孩子舅舅，對於這個孩子的看重絲毫不亞於劉備，自然不願自己的外甥被送去當做質子。
    徐庶聞言，卻並沒有就此退下，反而對著劉備微微行禮，道：“若使君覺得難以接受，可不遣質子，對於吾主而言，也並不在乎。”
    “然使君可知，吾主所遣質子亦為嫡長子，自幼被車騎將軍府上下當做繼承人栽培。”
    “交換質子，並非為了脅迫將軍，而是為了安將軍之心。”
    言畢，徐庶對著劉備再次一拜，繼而轉身退去。
    州牧府內，忽然變得鴉雀無聲，哪怕諸葛瑾都沒想到，周琦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好在劉備並非常人，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曆史上劉備每次戰敗，幾乎都是拋妻棄子，一兒兩女也不知蹤跡。
    相比起自己的宏圖霸業，劉備顯然更重視利益。
    而且正如徐庶所言那般，就連雄踞兩州的車騎將軍，都願派遣質子前來徐州，劉備自己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他沒有詢問糜竺的意見，而是直接看向諸葛瑾，問道：“子瑜以為，此事可行否？”
    諸葛瑾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劉備的臉色，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縱然不派遣質子，對於雙方結盟也並沒有太大影響。”
    “究竟是否要應下此事，還需要明公自己抉擇。”
    曆史上的諸葛瑾就很懂察言觀色，每次勸諫都是先摸清楚孫權的心意，再順水推舟進行勸諫。
    這樣的人看似圓滑，實則擁有極其高明的情商，反而能夠勸說剛愎自用的君主。
    劉備見諸葛瑾沒有直接表明態度，繼而轉頭對著陳登問道：“元龍以為如何？”
    陳登沉吟許久，這才斟酌的說道：“車騎將軍願意互遣質子，結盟之心可謂真實。”
    “車騎將軍雄踞兩州，麾下兵多將廣，又有漢江、淮河、長江作為天險，對於主公的需求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般迫切。”
    “彼如此行事，恐怕也正是如同徐元直所言那般，為了安明公之心。”
    “若有車騎將軍質子在此，明公也就不擔心以後沒有外援，登以為此事可行。”
    “然而使君畢竟隻有一子，還需仔細斟酌，究竟要不要交換質子，還需明公自己定奪。”
    劉備又詢問陳群、諸葛珪，他們的態度與諸葛瑾、陳登類似，雖然都認為此舉有利於加深雙方之間的關係，卻也不敢自己說出來，要求劉備自己定奪。
    到了最後，劉備才看向糜竺，問道：“子仲乃吾兒舅父，遇到此事難免會關心則亂，失了方寸，我這才最後詢問子仲意見。”
    “子仲以為，交換質子可行否？”
    糜竺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道：“車騎將軍所遣質子雖亦為嫡長子，彼終究還有其餘子嗣可以繼承家業。”
    “明公隻有這麽一位獨子，不僅關乎徐州基業的繼承，亦能安徐州文武之心。”
    “繼嗣不立，徐州文武必然心思動搖，還請明公三思而後行啊！”
    聽到糜竺之言，劉備也有些猶豫了，因為子嗣的確關係重大，一方諸侯有沒有兒子，差別可就太大了。
    糜竺見劉備猶豫，不由繼續勸道：“若非遣質子不可。”
    “明公尚有兩名庶女，吾聞車騎將軍亦有庶女，不妨交換庶女以為質子，如何？”
    劉備聞言，大為心動。
    陳群卻是搖頭道：“子仲此言差矣。”
    “自古以來，質子皆為君主重要子嗣，若遣庶女充當質子，又有何意義，反倒不如直接拒絕交換質子。”
    糜竺無言以對。
    這個時代莫說庶女，就算是庶子，都沒有什麽地位，甚至連擔任質子的資格都沒有。
    劉備心中煩躁，在屋內來回踱步。
    眼看眾臣在此都沒有議出一個結果，劉備說道：“諸位暫且退下，此事稍後再議。”
    糜竺等人剛剛離去，關羽、張飛、趙雲便聞訊而來。
    張飛直接扯著喉嚨喊道：“兄長中年得子，豈能派遣侄兒去當質子，此事吾絕不同意？”
    趙雲亦是勸道：“子嗣關乎繼承徐州基業，豈能輕易派出去？”
    關羽本就比較紅的那張臉，此時更是漲得通紅，道：“侄兒尚不足一歲，豈能長途顛簸？”
    “若是周琦那廝以結盟為由脅迫兄長，隻管拒絕便是，某親提三萬兵馬，為兄長奪取揚州！”
    感受著關羽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劉備卻是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苦笑道：“雲長此言差矣，並非車騎將軍以結盟相脅迫。”
    “此舉隻是為了加深雙方盟約，就連車騎將軍也要派遣嫡長子前來徐州。”
    關羽聞言，這才臉色稍緩。
    饒是如此，關羽仍舊沉聲道：“派遣侄兒為質子之事，絕不可行。兄長也無需為徐州未來而憂慮，如今徐州經過兄長治理，已經開始變得欣欣向榮。”
    “有吾等在此，何懼其餘諸侯？”
    劉備拍了拍關羽，道：“我自知雲長神勇，然邦交之事牽扯甚大，此事還需再議。”
    眼看關羽、張飛還要再勸，趙雲卻是攔住了兩人，道：“既然並非車騎將軍脅迫，又是對等交換質子，雲長、益德也無需多說，明公自有計較。”
    言畢，趙雲直接將兩人扯了出去。
    出門以後，張飛當即有些不滿的嚷道：“子龍為何拉我？”
    趙雲正色道：“既是正常邦交，自有明公以及諸位文臣定奪，你我皆是武將，表明態度即可，沒必要過多逼迫明公，影響彼之抉擇。”
    關羽捋了捋胡須，道：“據聞車騎將軍嫡長子已經十歲左右，自幼便為車騎將軍悉心栽培，能將之派來徐州，的確可見車騎將軍結盟之誠。”
    兩人都知道，以車騎將軍的身份地位與勢力，派遣那麽大的嫡長子前來當質子，反而讓徐州有些受寵若驚。
    真要交換質子，劉備非但沒有吃虧，反而占了些許便宜。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乃是劉備隻有一個兒子，這才是症結之所在。
    張飛聞言，這才不再言語。
    卻說劉備獨自一人在府內踱步，心中始終猶豫不決，最終卻是不知怎地，來到了徐庶居住的地方。
    “元直可在？”
    徐庶此時也在思考，究竟有沒有必要交換質子，卻是忽然聽到了劉備的聲音。
    他走到門口，看到劉備以後急忙將之迎了進來，問道：“使君可是商議出了結果？”
    劉備搖了搖頭，有些好奇的問道：“先生能否告知，派遣嫡長子為質子之事，乃是車騎將軍帳下誰人提出？”
    徐庶不由苦笑道：“實不相瞞，乃是車騎將軍自己提出。”
    劉備聞言，不由滿臉驚愕，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徐庶繼續說道：“此前是我向車騎將軍建言，說雙方結盟若隻有一紙盟約，很難保證盟約的可靠性。”
    “或許可以效仿古人，互相派遣質子，以示結盟之決心。”
    “聽到這話以後，車騎將軍便主動提出，要互遣嫡長子為質子。”
    按照周琦原本的打算，派遣庶子或者次子前來徐州擔任質子，也未嚐不可。
    隻不過周琦思量想去，卻是忽然意識到，劉備膝下隻有一個獨苗苗，也就是無可爭議的嫡長子。
    他若是仗著自己實力強大，讓雙方不對等的交換質子，非但於結盟不利，反而有可能會激怒劉關張三兄弟。
    思來想去，周琦還是打算派遣嫡長子為質子。
    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
    有了周琦作為後盾，周繼在徐州各個方麵必然會受到優待，除了遠離父母，沒有在襄陽的那種權勢以外，來到徐州以後生活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甚至於，劉備為了保護周繼的安全，還會下很大功夫。
    周繼也能在離開襄陽以後，在外地生活一段時間，好好增長一下見識。
    溫室中的花朵，終究難以擔當大任。
    以前周繼身份顯赫，每次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為了他的安全，甚至很難離開城中。
    若能遠行前來徐州充當質子，也能增長一下見識，對於他的未來大有好處。
    更何況，周琦派周繼前來徐州，也未嚐沒有其餘打算。
    當然，這些事情徐庶自然並不知曉。
    劉備聽到了徐庶的這番話，在震驚過後，卻是忍不住歎道：“吾不如車騎將軍遠矣！”
    徐庶的話，也終於讓劉備下定了決心。
    就連周琦這種有實力的諸侯，都願意把嫡長子派出來充當質子，劉備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不夠果斷者，終究難成大事。
    就好比曹操攻打呂布之時，陳宮建議呂布把女兒送到袁術那裏進行政治聯姻，以尋求袁術的出兵相助。
    可惜呂布隻有獨女，出爾反爾，斷送了最後的外援，最終兵敗身亡。
    反觀李傕、郭汜、張繡三人，互遣質子，這才穩住了即將分崩離析的涼州軍。
    此時的張繡，都還在充當質子呢。
    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基業沒了就又要過上顛沛流離的日子，劉備不願如此。
    更何況。
    質子去了襄陽，也未必會受苦，周琦為了雙方友好的盟約，必然會十分照顧對方。
    念及於此，劉備當即正色道：“此事我應允下來了。”
    “不過如今我尚在奉詔南下攻打揚州，雖然隻是做做樣子，卻也不能違背朝廷詔令。”
    “待戰事停歇以後，再互遣質子，如何？”
    徐庶點了點頭，道：“使君此言在理。”
    劉備繼而有些苦惱的說道：“袁本初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此後不斷下詔讓我攻打車騎將軍與袁公路，又當如何？”
    作為非常愛惜名聲的劉備，現在又羽翼未豐，自然不敢違逆朝廷詔令。
    徐庶目光微動，道：“使君可知，車騎將軍手中有先帝立皇子協為帝的遺詔？”
    劉備聞言，不由大驚，道：“是真是假？”
    也不怪劉備吃驚，他對於這件事情可是豪不知曉。
    當初這件事情發生在皇宮，知道的人雖然不少，可是後來被何進清洗了一批，剩餘的都支持長子劉辯，自然不會亂傳此事。
    劉備早年一直窩在幽州，自然不知曉此等宮中隱秘。
    徐庶卻是鄭重說道：“詔書就在車騎將軍手中。”
    “昔年車騎將軍以及蓋元固深受先帝器重，正在三輔之地平定王國、韓遂叛亂之際，天子卻已經病入膏肓。”
    “時有大將軍何進手握重兵，把持朝政，憑借何進與當今天子之間的關係，必會立其為天子。”
    “先帝於是秘密降詔給蹇碩，任命車騎將軍與蓋元固為托孤重臣，讓二人引兵前去雒陽勤王，立皇子協為帝。”
    “然車騎將軍平定叛亂，引兵入雒陽以後，皇子辯已經被立為帝，董卓打算廢立天子豎立自己的權威。”
    “車騎將軍與蓋元固卻認為，既然已立先帝嫡長子為帝，若再行廢立之舉，必會有損朝廷顏麵，因此先帝遺詔秘不發，反而逼迫董卓取消廢立之舉。”
    “車騎將軍雖未擁皇子協為帝，卻謹記先帝臨終托孤重任，把皇子協從董卓那裏要了過來。”
    “這些年，皇子協一直跟在車騎將軍身旁習文學武。”
    劉備吃驚不已，沒想到宮中居然有此秘聞。
    徐庶看著劉備表情，有些試探性的說道：“這些年，董卓、李傕、郭汜等人不斷踐踏朝廷威嚴，車騎將軍後悔不已。”
    “若袁本初亦如此三賊那般，無視漢室顏麵，朝廷威嚴，車騎將軍未嚐不會考慮遵守先帝遺詔，重新立皇子協為帝！”
    “使君既為漢室宗親，彼時讓使君與皇子協敘了族譜認親，不知使君以為如何？”
    經有此事，周琦也打算另一個朝廷，免得以後袁紹再拿天子壓人。
    不過隻有周琦一人明顯不行，至少還要拉上其餘一位諸侯，所以他才不惜代價派遣質子，也要與劉備結成鐵杆盟約。
    劉備聞言，臉色陰晴不定。
    隻不過，與皇子協敘了族譜認親，卻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劉備雖自詡為漢室宗親，然大漢江山四百年，劉氏子弟遍布各地，很多人聽到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都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如果能與先帝幼子認親，意義可就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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