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曠仔細摩挲著那根欄杆，上麵刻著的字細如蚊蠅，密密麻麻地浮在木頭表
    如不細看，這些字便與木質紋理融為一體，不通過觸摸，幾乎察覺不
    不可思議……
    霍衡玄的武道修為究竟幾何？
    殺意可化作實質般的幻覺直接影響神誌，手足皆廢還能在欄杆上刻下千餘字！
    或者說，到了這個地步，神通已經不在武道，而在自身！
    我即神通！
    方才楚文若所描繪的畫麵一下子仿佛有了實
    黑雲壓城城欲摧，大軍壓境，老人披掛金鱗甲胄，一人一劍，獨立城門，縱使身負百箭，依舊蹣跚前行，眸光烈烈，隻一眼，哪怕對麵千軍萬馬亦能在頃刻間摧枯拉朽吹滅其心神膽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國之將，鎮守萬疆，當得起殺神之
    隻可惜他守得住城門，守不住人
    陳曠這樣的卑微樂師，也時常能聽見底下的宮人討論霍衡玄，說他暴戾恣睢，虐殺俘虜，毫無仁
    明明已經受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這樣的恩典，卻還要不顧聖上阻攔當庭打殺言官，肆無忌憚，目中無人，藐視皇
    臣子膽敢如此，豈非有一日要入主景和殿？
    這樣說的人，並沒有被不仁不義的霍衡玄所
    等到周軍入城，他們成了敵國俘虜，要被虐殺時，卻大聲辱罵霍衡玄，說他無能護
    不知道那獨自倚劍而立，披掛金甲羽箭，高舉龍旗的蓋世老人，眼睜睜看著敵人如流水般繞過他，直入城門時，內心又有何感？
    是蕭索？還是激憤？
    但此刻的陳曠知道，那個霍衡玄還沒有倒下去，他仍站在城門前，拄劍舉旗，死不旋
    《斬草歌·枯榮篇》
    這是刻在欄杆上的千餘字內
    這不是一首歌訣，而是劍
    養氣劍
    養劍氣，亦以劍養吾
    但這篇劍訣中的“氣”，與尋常有所不同，指的是殺
    “殺人如斬草，枯榮一息間……”
    “枯為死，榮為活，活劍需死人，斬人也斬我……”
    “意思是……這劍訣，以死養生，劍意、殺氣如草，枯時幹涸，榮時滔天，而唯有殺人，可養此劍意，愈強愈勇，愈殺愈強，是完完全全的殺人”
    “當劍意耗盡，殺氣盈身，唯有以殺止渴，否則便會反噬自身，化為心魔”
    陳曠為之心
    霍衡玄之所以傳出暴虐嗜殺的名頭，難不成就是因為這枯榮篇？
    倘若真是這樣，這劍訣就應當是他的立身之
    就這麽交給陳曠，似乎有些兒
    但陳曠回憶當時情景，這霍衡玄是先猶豫了一晚上，又看到了那碗斷頭飯，這才決定給出提
    嗬……
    這算是一場潑天豪賭嗎？
    賭在那城門後，還有人想要螳臂當車，企圖將那非人力可閉合的千斤城門重新關
    然而，陳曠卻覺得，這或許隻是一個被傷透了心的老人……
    煙塵中，回望凝眸的一
    “把這種東西交給我，也真的是看得起我啊……”
    陳曠抽了抽嘴
    他估計霍衡玄應該是看出來他身上有修為，所以直接給了劍
    但實際上，這修為也不是他自己修煉的，而是胎息法時刻努力的結
    “不過說起來……我好像已經快打通第八穴竅”
    內視中，經脈如密密溪流，散發著朦朧藍光，一波又一波的細弱潮流不斷擴散、收束，就像是前世見過的一種海洋奇觀“藍眼淚
    第九穴竅如一個小池塘，藍光盈
    而此刻，第八穴竅也開始鬆動，光芒在壁障之後時隱時現，似乎隨時可能泄
    記憶中，關於修行者的秘聞少之又少，唯獨知道最底下兩個境
    九品開竅境，八品先天
    這兩個境界，是凡人可以企及的門檻，而再往後，凡人連知道的資格都沒
    “還好，這劍訣還自帶觀想養氣的法門，不至於抓”
    陳曠想了想，嚐試引導體內那些潮汐匯聚到手掌
    他要試試看……把這些字抹
    這些字絕對不能留在這
    楚文若見陳曠久久不語，疑惑地小聲道：
    “陳先生，你怎麽了？那欄杆是有哪裏不對嗎？”
    陳曠正欲說話，卻聽見門鎖打開的清脆聲
    他心下一
    這會兒不是放飯的時候，按道理是不會有人來的才
    “媽的，這破牢房有什麽好打掃的？”
    “上頭吩咐，隻管照做就是了，聽說是那個仙師大人突然想看，叫我們把那些受了刑快死的都趕快拖出去直接埋了，還有犄角旮旯都要打掃幹”
    “哈哈，一個幹幹淨淨的牢房，上頭可真會”
    “誰讓仙師仁慈，眼裏見不得這些？”
    兩個獄卒說笑著走進來，手裏提著些清潔工
    他們要按順序打掃，而很不幸……第一個牢房，就是霍衡玄
    第一眼，就看見了靠著欄杆，用力將手伸過來的陳
    “喂，瞎子，你在幹什麽？”
    李二黃嗬斥
    陳曠道：“大人，我的碗不小心掉了，好像滾到這邊牢房裏”
    李二黃走近一看，果然見到一隻碗在角落
    他沒好氣地撿起來道：
    “掉了就掉了，大驚小怪，快把手伸回去！”
    陳曠一手抓著欄杆，道：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滾，廢什麽話！”
    李二黃不吃這套，他見過太多因貪圖小便宜被處置的傻子，而他可不
    否則他怎麽能做上伍長的位
    他讓同僚去打掃對麵，再回頭時，卻發現陳曠依舊扒著欄
    這瞎子怎麽回事？之前明明還唯唯諾諾
    李二黃眉頭一皺，突然發現那欄杆上似乎有些凹凸不
    他狐疑地走上前，卻對上了陳曠的目
    李二黃一愣，隨後想起來昨天自己曾與陳曠對視，霎那間反映了過
    那不是錯覺！
    李二黃感覺自己似乎即將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渾身一個激
    他篤定道：“你沒瞎！把手鬆開，你在藏什麽？！”
    語氣凶狠，聲音卻壓得很低，他怕被同僚分去了功
    這麽兩句話的功夫，陳曠已經借著掩飾，將那篇文字抹
    他正想著怎麽再忽悠兩
    因靈氣充盈而被強化些許的感官，忽然感受到了一絲從外頭而來的冷
    冰冷，漆黑，尖銳的血腥味，令人戰栗的壓迫
    像是……一柄尖
    “大概……你沒有機會去告狀”
    陳曠低聲呢
    李二黃：“什麽？”
    陳曠拉住他，道：“大人！我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樂正手上當真有個盒子，裏麵有一顆丹藥！”
    “嗤——”
    一瞬間，李二黃懵逼的腦袋從肩膀上掉了下
    陳曠閉上眼睛，黑暗中，鮮血潑灑在他臉
    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宮殿上，同僚的四肢散落各處，腥熱的味道充盈鼻
    他因恐懼而微微顫抖，卻因為目不能視，連逃跑都做不
    既然他的演技不好，那就讓記憶
    “大人？大人你怎麽了？”
    閉著眼睛的樂師聲音顫
    黑甲衛收起長刀，伸出手，抓住了他伸出來的胳膊，沉默地觀察審視著他的神
    半
    “走吧，將軍有事找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