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回駐於柔玄，紮營鎮外大宴當夜，元修義也同樣在帥帳中與中軍諸將飲酒作對於這位即將再進一步的未來權臣，哪怕是素來桀驁的中軍諸將也罕見地顯露出一絲諂唯有昏迷的主帥李崇被送往了柔玄鎮鎮將府中靜夜色下的柔玄鎮黑沉死寂，與火光耀天酒氣彌漫的軍營分明如兩片天張寧一眾縱馬而入，夯土路麵積著厚雪，哪怕是唯一的主幹道也無人掃整，再瞧兩側府寺焚毀，僵屍蔽地，其有存者也饑羸無複人偶有哀嚎與絕望的嘶吼聲傳出，接著便是摔倒與抽刀之聲接連響起，令眾人都不自覺緊了緊心神，再無方才的輕這哪是昔日赫赫的六鎮之一，簡直與那化德戍一般無二了！爾朱度律與張寧並轡而行，他注意到張寧的疑惑笑道：“那柔玄鎮將前番為討崇帥歡心，盡起軍卒三千又強征民壯五千相隨，輜重糧秣數十車，近萬人浩浩蕩蕩而出卻不想最終落得個身死覆滅的下如今這柔玄鎮隻就著一二小吏看管，實與鬼蜮一般啦！”爾朱度律口中帶著戲謔，張寧卻是忍不住蹙眉：“那這些鎮民豈不是……”他想要問這些鎮民豈不是會被活活餓死，難以度過寒冬，可話到嘴邊又自覺咽了下鎮民營戶中各族混雜，即便有鮮卑人也早不被那些貴胄們看在眼中，自是不會去管其死待到春來便會有新的罪臣流民被發配到此，充實戶說來這裏本就是一處天獄，死活又有何幹，畢竟如今北地最後的一個敵人柔然也已是被掃念及於此張寧不覺心情更沉重了幾將來自己就是要與這些乞活之人廝殺作戰……這麽瞧來自己倒也算是屠夫了！他吐出一口濁氣，旁側爾朱度律話鋒一轉：“庭梧兄大可寬心，崇帥已命愚兄暫管柔玄，不日便將上奏請日後你我二人互為鄰裏，哈哈，自然是要相互照應的！”張寧聞言一愣，扭頭瞧向爾朱度這廝正眯眼笑著，透出幾分得意與凶張寧緩緩道：“著實沒曾想到，倒是要恭喜度律兄了！”談話間眾人已達戍堡前，城頭軍士林立，查驗身份後放眾人而堡中陳設建築與懷荒相似，不過多處破敗荒廢，唯有那鎮將府以朱漆原木而建，聳立中心顯得極為耀鎮將府前爾朱度律又與張寧寒暄幾句後便轉身離去，張寧蹙眉望著其背影久久不爾朱氏的勢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出不少，竟然還是令爾朱度律入主一鎮，如此一來自己與懷朔武川的聯係不是徹底被其阻斷了嗎？再看身後，切思力拔滿臉憤然一副恨不得當場抽箭射殺此人的模樣，而斛律金雖不知雙方間的仇怨，也仍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張寧略作沉吟後展顏笑道：“斛律兄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今夜你我二人當是不醉不”斛律金知曉這是張寧對自己此前主動隨其前來的表態，立時笑著點頭應於是張寧不再多作逡巡，轉身隨著將府侍者步入其中，直進後後堂是一處庭院與園林的結合，原本位於此處的練武場與廂房都被拆除，建成了樓宇和園又有一道道回廊蜿蜒環繞，每至轉角便可見燃著的火炬，借著火光細細打量足可瞧見雕刻在回廊各處的精美圖案與玉石裝昔日那位柔玄鎮將的奢靡無度可見一臥房之外由數名軍士拱衛著，見侍者引張寧而至便輕輕推開房門，僅讓張寧一人進邁步入得其中，張寧立時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藥味，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他挺直胸膛，微不可察地換了口氣後朝著床榻所在躬身道：“懷荒鎮將張寧拜見崇”房中燈光暗淡，唯有幾縷燭火搖張寧話音落下後隱隱見得床榻邊有人撐起身子，用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道：“近…近”李崇竟已重病至此？張寧昂然走近在瞧見床榻前那人麵孔後，心頭不禁大此時的李崇披頭散發，麵色暗淡，渾身散發著一股惡他勉強笑道：“張寧張庭梧，你見某這副模樣很是驚訝？”張寧竭力保持鎮靜，輕聲道：“猶記得崇帥昔日點兵置將，揮斥方遒之”李崇靠在榻上，眸中溢出幾分笑意：“你倒是…倒是大膽，竟…竟還敢說出這話真…真不怕某一怒之下將你以軍法處置？”不待張寧回答，他又自顧自道：“也是…如今軍權盡在左仆射掌握，你既是為其獻奇策之人，自是不必怵”要說全無懼意，自然是不可能似李崇這般世代簪纓之人，又為當朝胡太後肱股，舉手投足間都有震懾常人的威嚴流可張寧想起其當日在帳中推演兵事，令出於言時的情形，心中卻沒由來的湧起一股悲據傳李崇受詔令都督北討諸軍事時，曾於顯陽殿辭行，那是其穿著軍裝誌氣奮揚，雖時年六十九歲，然而體力強健如同少年一樣，朝臣莫不稱可此刻呢？便如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之這不但因為寒冬行軍，穿梭大漠對其身體造成的損害，更因為關鍵時刻中軍諸將的逡巡不前使其沒能畢其功於一役的痛大喜大失之下，他的身體與精神同時垮李崇分明瞧出了張寧麵色神情，不禁挺直腰背叱罵道：“老夫還用不著你這小兒憐憫！”張寧悚然一驚，連忙俯下身子告罪：“崇帥恕罪，末將，末將……”“算啦！”李崇擺擺手，他招張寧來可不是為了問罪這兩日他雖清醒可精神頭實在差得很，時時渾噩不理事務，否則豈容元修義之輩大肆羈縻人心？無論如何眼下不敢耽擱！他咳了幾聲，喉中似有濃痰被咽下：“你……你以為北疆六鎮，未來當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