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故人相見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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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山正南,五峰山
    不管外麵如何紛紛擾擾,身在此間的林嘯,對於眼皮底下突然冒出個仙府遺陣,還是多少有些意外
    但事後又一琢磨,其實這事並非無跡可
    比如說胤州五郡一十八縣,怎麽其他地方都無甚特殊之處,偏偏這南山郡,又產藥材藥草,又出靈泉靈酒,就是劍舟所用的“神目樹尖”,也是集中在這一方土地之
    隻不過自己之前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沒有深究罷
    其實如此想法倒也不是推果及因,說些沒用的“馬後炮”,畢竟世事如此,若說一個巧合還算巧合,可要是都聚在一起,那就未必真是巧合
    拋開心中種種所想不提,隻在仙府出世不久,林嘯便接住了前後兩批人
    一是收到林嘯劍書,連夜殺到此處的胤州主事倪敬;二是轉過天來,接了山門法旨,孤身前來的內堂弟子汪
    同樣是借著這個機會,林嘯也算親眼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倪敬的真正本事
    從汪衝露麵當日算起,隻用了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這位胤州外門主事便帶著一幹雜使書佐,連同青河坊市雇來的一批匠人,在距離大陣不到三裏的一處地勢絕佳的緩坡上,清出一片空地,生生蓋起了一座包含十幾間靜室的精致別
    等到其他門派弟子,以及仙門散修來到五峰山時,這邊不要說寒溪山的大旗已經立在門外,就是桌椅床鋪,一幹家什都置辦得齊齊整整,隻待人來
    另外,倪敬還從坊市那邊直接拉來了幾個廚子小廝,安置在別院一角,如有必要,直接生火造飯,斷不能馬虎了吃
    如此一幕,不要說其他門派散修看得一愣一愣的,就是林嘯都咋舌不已,心說怪不得人家能做到一州主事,這手腳麻利,這眉眼高低,實在是
    當然,林嘯心裏非常清楚,這平日裏毛都不拔一根的倪敬,緣何突然轉了性子,如此大
    還不是從汪衝嘴裏得知,這次山門不但派來了青溪堂大弟子項然,以及不少經過諸峰遴選,新晉內堂的後起之秀,更有兩位峰主要駕臨此
    如此陣仗,要換了別的場合,外門之內怕是沒人能接得住,即便要接,恐怕也是山門內務堂主事來接,可即便這樣,也還差著一層輩分
    是以倪敬如此小心翼翼的做派,倒也十分正常
    與此同時,就在這三天之中,林嘯還遇上了另一個熟人,書佐祝興
    自打兩年前,那場差點鬧出亂子的“元皇大典”之後,這位“老朋友”便成了倪敬麵前第一紅人,身份水漲船高的同時,還代表胤州總堂,實際參與了黃家產業的幾家合
    如今兩年下來,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總堂書佐,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實權人
    本次他來到五峰山下,一方麵是外門司職所在,必須出席,另一方麵,則是悄悄給林嘯帶了一個消息過
    從他那得知,律堂的婁宣竟然在和林嘯見麵後的第二天,便隻身離開了胤州總堂,至於去向何處,這就不得而知
    對於此事,林嘯也沒別的辦
    畢竟人要在那,你還可能盯住,人都不在那了,又如何去盯?隻能聽之任之,等他再次現身罷
    當然,就以當日那場照麵來看,林嘯可不認為這位滿麵笑容的律堂司主是會半途而廢的性子,而且十有八九再見麵時,怕也沒什麽好
    說回此間,其實按照原本計劃,林嘯是想將五峰山大陣一事稟告倪敬之後,便返回銀杏山,安心讀書修煉
    畢竟該開的眼界也開了,該盡的職責也盡了,這仙府遺陣出世,怎麽看都不是自己這個煉氣修士能摻和的大
    再加上這幾日間各方勢力,無論大小門派,還是仙門散修,都暗戳戳聚在此處,想要行那渾水摸魚,探陣奪寶之事,林嘯知道自己的斤兩,就沒想過趟這場渾
    可這話剛說出口,便被倪敬直接給否
    而且對方給的理由也實在無法拒絕——要說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你,仙府遺陣所在之處的南山郡執事也是你,你不在這等著山門來人,要往哪跑?
    如此一來,隻能留在此處的林嘯,倒成了這幾日中最為悠閑之
    不過他也不是沒給自己找個事
    因著幾次接觸下來,那名叫汪衝的內堂弟子性格實誠,品行忠厚,的確是個可交之
    林嘯便和他結伴一起,繞著五峰山轉了幾圈,親自近距離看了看這龐大遺陣的同時,也算漲了些見
    待到第三日早上,徹底無事可做的林嘯,終於等來了汪衝口信,說是項然一行上午便
    這才生出了些“脫離苦海”的希
    便在此時,已和倪敬,汪衝,連帶著總堂一幹隨員,站在別院門口,等了大半個時辰的林嘯,終於看到天邊一艘打著寒溪山旗號的風舸,出現在視線中,不由長長鬆了口氣,心說可算是來
    這時就聽站在林嘯身旁,一個麵皮白皙的少年人悄聲言道:“林執事可是第一次見到山門風舸?”
    林嘯一聽,便知道是汪衝,於是望著那越來越清晰的船身笑道:“當然是第一次,看這體量,估計能裝個二三十人吧?”
    “執事好眼力,尋常時候定員二十,最多也不會超過三”汪衝點頭確認道:“而且這風舸裝人還是其次,和劍舟不同,其上麵還刻畫了靈石法陣,能夠在天上操控攻擊呢!”
    “哦?還有如此功效?”林嘯聞言也是一
    “那是當然!”汪衝說著,麵上現出遺憾之色,又道:“可惜,這次師叔他們駕來此間的是艘風舸,若換作雲船的話,那才叫壯觀,最少都能裝上百十號人”
    林嘯聽著調侃道:“若真來個雲船,載上百十號人,汪師兄是打算在這開戰怎地?……”
    “哈哈,哪能,這不是想讓林執事看上一眼麽,沒準我還能帶你上去逛逛呢!”汪衝答
    林嘯知道他說得誠懇,必不是作假,於是說道:“多謝師兄美意,上去就不必了,不然問責下來,少不了你的幹不過此間事了,師兄若有暇,不如去趟銀杏山,到時我在山中擺酒,請你喝上一壇本地名物‘金泉釀’,定叫你不虛此”
    汪衝聽著麵上一“執事此言當真?”
    林嘯將頭一“我林嘯請人喝酒,還能戲言不成?”
    “那太好了!”汪衝答應一聲,卻立刻麵色一變,趕忙補了一句,“對了,喝酒就行,執事就別布置飯食了,我,我最近實在食欲不振……”
    林嘯聽著一怔,心中奇怪,小聲道:“師兄這幾日便沒怎麽進食,我輩終究內息未成,還少不得五穀雜糧墊底,若隻靠漿果靈茶飽腹,小心身體扛不住”
    汪衝麵上現出一絲尷尬,雖然知道對方這是好意,但現在看了大魚大肉,便胃裏反酸,於是言道:“多謝執事,等此間事了,再說不遲……”
    “行,到時聽師兄的便”林嘯也沒多想,直接答應
    沒等汪衝說話,站在前麵的倪敬便回首瞪了林嘯一眼,抬手悄悄往天上一指,“來了,噤”
    林嘯二人抬眼望去,隻見一艘閃爍著淺白色光暈的大船帶著嗡鳴聲,自高天緩緩落下,一時間別院門口罡風激蕩,草籽橫
    好在此間眾人也不是市井凡夫,不待如何慌亂,便有倪敬手掌一揮,撐起一隻光幕,擋在了亂流之
    沒過多久,就聽一聲悶響,風舸穩穩落地,隨後懸梯降下,便有一隊人馬當先下了船
    細看去,為首一人三十多歲,玉簪束發,一身青袍,背後一把寶劍,麵容英朗,氣度超
    此人身後跟著十幾個青年,都是和汪衝一樣的裝扮,雪白長袍,深藍滾邊繡線,那領口處的一方“蒼山冷月”徽記,代表了他們的身份——青溪堂下,內門弟
    看到一眾來人,倪敬趕忙帶著隨員快步上前,躬身一
    “胤州外門主事倪敬,拜見青溪堂傳功”
    項然受了一禮,輕聲言道:“主事辛苦,起來”
    倪敬躬著身子,又是一“外門分內之事,何言辛苦二字,晚輩已將居所安排妥當,還請傳功使移駕別”
    “如此,便多謝”
    “不敢,傳功使言重”
    待到倪敬起身,項然卻沒急著走,而是掃了一眼眾人,找到汪衝之後,登時展顏一
    隻因汪衝身在內堂,年歲最小,天資卻是最高,天生木行單靈根,雖然現在隻有煉氣八重,但要說潛力,恐怕他才是內堂新晉弟子之中,最有可能,也是最快築基成功之
    更兼著此子秉性純良,是以不要說項然自己,就是師尊孟玉磯都對其寵愛有加,時常帶在身
    於是當他看到幾日來,居中聯絡的汪衝時,當然心情大好,出言
    “衝兒這次表現不錯,就是師叔,也曾發劍書誇你”
    汪衝聞言恭敬拜了一“弟子哪敢當師叔祖的誇,弟子不過是跑腿罷了,要真說表現不錯,該是這位才對……”
    說話間一把扯住旁邊低著頭,默不作聲的林嘯,往前一
    “這位南山執事林嘯,才是水火不避,全然不顧個人安危,第一個殺到五峰山下了解情況,發送劍書的寒溪山弟子!”
    “哦?你就是林嘯?”項然眼中精光一閃,上下打量一番,出言問
    那林嘯剛才還在神遊天外,如今卻被一把推到台前,隻能硬著頭皮答道:“啟稟傳功使,弟子正是林”
    項然麵帶微笑,轉頭又看了眼汪
    其實他何嚐不知道,這汪衝是給眼前這小子邀功
    不過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子,他還真不在乎給這本就有功的報信第一人,再添上點功
    於是道:“執事所做,當為弟子表率,待此間事了,回到山門,告與有司,自少不了你的大功一”
    聽到這話,滿場數十道目光瞬間匯聚在林嘯身上,不要說胤州外門諸人,就是主事倪敬都有些眼
    畢竟青溪堂內門大弟子發話要賞,等到山門內務堂依旨照辦之時,這賞格便隻能高,不能低,甚至倪敬心中暗想,搞不好林嘯因此重回山門,都猶未可
    可此時低頭躬身的林嘯,卻急得滿頭冒汗,腳趾摳地,心說我這是避禍外門,怎麽搞來搞去,又要把自己送回寒溪山不成?!
    但嘴上說的卻是:“弟子林嘯,多謝傳功使!”
    就在這時,一句驚歎之聲,忽然從項然身後的十餘個內門弟子中傳了出
    “我還以為重名,沒想到真是林師兄你啊!”
    滿場眾人聞言一愣,隨聲望去,卻見一人麵色一白,自知失禮,趕忙向項然躬身請
    “傳,傳功使恕罪,弟子,弟子因著故人相見,貿然出聲,還請責”
    項然眉頭微皺,卻也知道現在這場合,著實不是論罪處罰的時候,於是道:“哦?聽你所言,可是與林執事相識?”
    這時林嘯也直起身子,看清了說話之人,登時心中冷笑一聲,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想踩自己上位的鄒薦!
    就見鄒薦將頭一點,解釋道:“回稟傳功使,弟子和林師兄當然認”
    “這位林師兄正是弟子當年所在疊雲峰,‘淵字科’的大師兄,隻不過後來因為師兄他經堂動武,毆打同門,被消了譜籍,降到外門,就此斷了聯絡,沒想到兩年之後還能在此相”
    此話一出,場中眾人一片嘩然,卻都立刻發覺場合不對,瞬間熄了聲響,可這次投來的目光,就有些別的味道
    就連項然都有些麵色不虞,深深看了眼鄒薦之後,在滿臉驚訝的汪衝身上一停,最後冷冷看向林
    此時望著鄒建的林嘯,卻也笑了,不過心中說的卻是另一句
    “我他娘的還真是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