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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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模樣,並不是水鬼本身的。”
‘王鶴之’捋了把胡子,“幻真天是極為古老的洞天,自然衰亡後形成了若幹枚‘無相衣’,可以吞噬新死之人形成假相。”
張順義呆呆的看著這張臉,腦海中回想的全都是關於滄瀧縣學的回憶。
片刻後,裸的恨意和殺意交織而出。
“所以說……”
張順義的聲音沙啞無比,“水鬼,殺死了王鶴之?”
這已經有些心魔再起的跡象了。
呂仲連忙撤去無相衣的變化,一手抓住張順義的肩膀“清醒點!”
“恩師……回答我!”
張順義低聲咆哮。
“……”
呂仲麵色變換,片刻後幽幽一歎“水鬼的確殺死了王鶴之,但他殺死的那個王鶴之,並不是你的夫子。”
“嗯?”
張順義愣住。
“真正的王鶴之,應該剛至滄瀧就被水鬼所殺。”
呂仲說著,看了一眼一直在沉默的許崇,“而從你們的進學時間來看,從頭到尾教導你們的……一直都是水鬼。”
寂靜。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
張順義徹底陷入了迷茫,再也無法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
而許崇一直低著頭,沒有被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
呂仲再次一歎。
“本來,一切都隻是謝長青的推論,並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
“但,我不知伱的近況,心憂之下親至滄瀧,以通脈十重之力偷襲……”
“他的真實境界,隻怕有洗身五重了,若非我有旁術傍身,甚至還可能被他反殺。”
“光是一個境界,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不過……”
說到這裏,呂仲頓了頓,接著意有所指道“抓住他後我並沒有審問,直接轉道來的鎮天。”
“他在哪兒?”
許崇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在後麵的一輛輜重車上。”
呂仲看了許崇一眼,覺得對方有些平靜得過頭了,“我怕囚車會引起太平道關注,路上招惹不必要的變數,將他鎖在了一個木箱裏。”
此時,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府衙到了。
隨行侍從撩開了簾子。
呂仲當先起身,打算先行下車,給二人一個緩衝的時間。
行至門前,腳步頓了頓。
“其實。”
呂仲微微偏頭,“若是早些知道順義的情況在好轉,我也不會去做這件事,可現在……已經遲了。”
意思很明顯。
呂仲並不在意一個太平道的反賊,無論是殺還是放,他都無所謂。
但現在不行了。
想必京城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
許崇沉默片刻,看向還在茫然之中的張順義“走吧,事已至此,無論結局是什麽,我們都必須要麵對。”
“麵對?”
張順義愣愣的抬頭,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起身,下車。
等二人趕到府衙內堂之時,所有閑雜人等都被清除。
堂內隻有一個呂仲,和一個跪在地上的背影。
“我已經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靠近,你們有什麽想問的,有什麽想說的,趁現在吧。”
呂仲對二人說了一句,背過身走到一邊,態度明顯。
聞言,跪在地上的背影慢慢扭頭。
當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二人之時,渾身猛的巨震。
他的麵孔,與許崇那夜瞥見的一模一樣。
許崇靜靜的與其對視,千言萬語無可訴。
當呂仲拿出那塊無相衣,並且變成‘王鶴之’的模樣之時,一切事情他都明白了。
一開始,水鬼可能真的隻是一個單純的太平道反賊。
直到三爺送出那塊無相衣,來換取水鬼對自己的看顧。
水鬼利用無相衣,成功的瞞住自身境界,去太平道完成了第二次解封。
而後便頂替了真正的王鶴之,成為滄瀧縣縣學教諭。
或許是看清了太平道的真麵目,或許是喜歡上了教書育人,或許是為了遵守跟三爺的承諾,水鬼這個教諭一當就是十幾年。
而後,三爺身死,自己進入縣衙。
當天,水鬼找上門,借著指責自己不該放棄科舉之路的機會,告訴自己知見障和武道的存在。
為什麽?
因為在水鬼看來,三爺會給自己留功法,提前告訴自己這些,就能讓自己早一點踏入武道,也好多幾分自保之力。
還有後麵的張有德事件、孫蓧蓉事件、洞天殘片事件……
所有的事情,水鬼或者說王鶴之,全都看在了眼裏,在暗中查遺補漏。
而現在,水鬼被抓了。
這個知道自己絕大多數秘密的水鬼,被抓了。
一旦被送入京城,以朝廷的強大,很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會暴露。
比如三爺根本就不是開竅境,比如自己能手搓靈源,比如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麽太祖遺脈。
是。
許崇完全可以仗著暫時還存在的太祖遺脈光環,選擇當庭殺死水鬼,且不會受到什麽太大的牽連。
可他做不到。
他能有現在的成就,起點是三爺提供的。
典史的職位也好,正陽勁的入門姿勢也好,沒有三爺,他根本無法開啟武道。
然而,起步之後,真正護持著他成長的,是這個假的王鶴之,是太平道的水鬼!
沒有水鬼的話,早在張有德那一次,他就必定會淪為吳周二人的階下囚,根本不會有後來,什麽無相衣,什麽太祖遺脈,什麽洗身境……這些統統不會出現。
殺死一個對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
不可能。
許崇靜靜的看著水鬼,眼神堅定而決然。
這種眼神安撫了水鬼的心情,讓他漸漸平靜了下來。
水鬼笑了笑,挪動身子轉向二人。
腳鐐被拖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張順義抬腿,被門檻絆倒在地,然後手腳並用的爬到水鬼跟前,“夫子,告訴我,告訴許兄,告訴恩師……你不是水鬼,對嗎?”
年輕的目光充滿了希冀,一如當年。
“我……”
水鬼刹那動容,而後立馬平靜了下來“我是水鬼,不是什麽夫子,你們的夫子已經被我殺了。”
“……”
張順義瞬間紅了眼眶,“呂師已經說了,早在一開始,教導我們功課的就是你……”
水鬼渾身一抖,麵色連連變換。
“無論你是不是水鬼,你都是我們的夫子。”
張順義繼續開口,語氣漸漸堅定,“那個謝長青能被招安,夫子也一定可以……請夫子放心,此事學生絕不會袖手。”
招安?
水鬼歎了口氣。
他知道這不可能。
謝長青是六大家族之一的嫡係,對朝廷而言價值巨大。
自己呢?
區區一個府級反賊,從未進入過太平道的中樞,頂多就是洗身的實力有點用處罷了。
絕對達不到招安的標準。
更何況,有自己與謝家之間的仇怨在,謝長青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不行。
不能讓張順義引火燒身。
一念至此,水鬼心中一狠,冷冷道“你之前不是懷疑,是我殺死的張有德嗎?”
此話一出,張順義猛地一顫。
“你懷疑的沒錯。”
水鬼繼續道,“張有德的心脈,是我親手震碎的。”
張順義徹底僵在了原地。
“知道為什麽嗎?”
水鬼乘勝追擊“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將張有德變成了我的武奴,一個武奴罷了,連人都算不上,殺了就殺了……根本就沒有為什麽。”
許崇麵色大變,滿眼的無法理解。
而伏在地上的張順義,氣息已經開始混亂。
暴虐、質疑、不舍……種種情緒交織。
“不僅是張有德。”
水鬼頓了頓,目光落在了許崇臉上,“還有許佑安,也是我親手殺的!”
“為什麽?!”
許崇爆吼了一句。
他問的不是水鬼為什麽要殺許佑安。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許佑安的死,還是張有德的武奴本質,這兩件事全都跟水鬼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麽要把根本不存在的罪責,硬往自己頭上攬?!
就在這時,水鬼再次開口。
“我本來的打算,是等你們有所成就後,再殺死你們,頂替你們的身份……那麽多年的朝夕相處,我冒充你們進入朝廷,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可惜,你們一個不爭氣的去了血衣衛……血衣衛有什麽前途?打生打死不說,還進不了權利中樞。”
“另一個倒是爭氣,可也太爭氣了,居然直接去了京城。”
“京城那地方太恐怖,我若是去了……”
說到這裏,水鬼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的一切秘密,都有暴露的風險。”
‘一切’二字,明顯加重了語氣。
於是,許崇明白了。
水鬼在求死。
為什麽將張有德和許佑安兩個人的死都攬於己身?
因為水鬼不想死了還要成為張順義的負累。
因為水鬼在給自己製造當場殺人的動機!
水鬼在害怕,害怕被押送入京後,暴露出自己的那些事情!
“嗬嗬,就算如此……”
許崇跨入內堂,一步一步向水鬼走去。
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背對著這邊的呂仲身上。
之前的對話,他已經判斷出了呂仲最高不過洗身五重。
而經過這三個月的提升,他也到了洗身五重,未必不能一搏。
無非就是跟朝廷一拍兩散罷了。
條條大路通羅馬,隻要能逃出去,天地仍舊廣闊。
就這樣。
一步,兩步,三步……
許崇接近了水鬼。
而就在他準備爆發摘星的時候,水鬼先一步動了。
“旁術——天魔解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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