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兩旁，新栽的楊樹飄落陣陣飛
    群山之間亂雲消散了，晴空下飄起了雨夾
    羅有財正在領著學徒評估著尚未風幹的水泥地基澆灌情況，時不時拿著炭條在簿子上勾畫
    根據陳楚製定的“建設施工標準化管理流程”結合了明朝匠戶們的日常習慣，羅有財必須親自驗看每一處地基澆灌情
    “老羅叔！”
    遠處傳來一個青年人的喊聲，羅有財停下了手中的炭條，看見是孫應與陳楚在和他打招
    “這就是我送你的百萬雄”
    陳楚指著羅有財以及他身旁的一群匠
    孫應一時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是一路走來，這片熟悉的土地確實在這幾個月裏經曆了天翻地覆地變
    原本泥濘地小路現在統一鋪上了青石板，甚至路兩邊還種上了楊
    到處都是正在建造的工地，人們在忙碌地幹活，幾乎看不到一個閑
    所有遊手好閑的懶漢都被陳楚扔進了勞改營挖石灰去
    叫上了羅有財，眾人來到村口，原來的粥棚被多孔磚改造成了一座二層茶館，茶館前飄揚著一麵巨大的旗幟，上書“萬民客棧”四個大
    整體茶館建築群而且似乎隻是完成了部分，一旁還有幾處正在修建的客房，廳堂中間有一方高起的戲台，以供日常唱戲
    “工匠和軍士在空閑時就會來這裏休憩，當然百姓也會”陳楚向孫應介紹
    正午剛過，客棧裏沒多少人，佟娜與一眾夥計們各自在店裏打掃，見陳楚領著一群人進了店，七手八腳地招呼了起
    將眾人領到了一處接近戲台的桌位前，陳楚、羅有財、孫應三人一桌，其餘人各自分別落座在周圍，嚷嚷著要聽
    桌上放著幾塊木牌，分別寫著各種曲目，每塊木牌上各標識著價格，以供顧客在需要時單點曲
    不一會兒，換了一身嶄新紅衣的佟娜用托盤端著幾樣小菜，一壺黃酒來到眾人桌
    佟娜見到了陳楚，想起之前在他麵前的醜態，不禁有些羞紅了
    一旁孫應卻是好奇地四處看著這個茶館，不同於其他地方，四周都是灰泥與紅磚築成，每一處桌位都好像一處烽火台，中間燒著碳火，像是在長城上開了家酒館一
    “佟娜，今天好好唱一段，定要叫那金兀術有來無回！”
    陳楚笑著打趣，將桌上一塊寫著“精忠記”的木牌和二十個銅板放到了托盤
    佟娜臉紅地點點頭，把木牌收到了腰間，一溜煙就跑到戲台後的帷幕中去
    不一會兒，從帷幕中出來了幾個老漢，各自拿著二胡，嗩呐，鑼鼓等樂器，在戲台兩邊支起了排
    樂聲響起，幾個小生與醜角邁著方步走上戲台，一番雜技後，帷幕升起，佟娜帶著一副紅臉關公的麵具——似乎是來不及化妝以至於臨時急中生智的手
    身著一套英武的將軍戲服，頭上兩根衝天長鞭，腰挎寶劍，邁著八字步緩緩走到戲台中間，口中緩緩唱出金石之聲：
    “怒發衝冠，丹心貫日，仰天懷抱激烈，功成汗馬，枕戈眠月，殺金酋伏首，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空怨絕，待把山河重整，那時朝金”
    定場詩一過，台下眾人紛紛喝彩叫好，而孫應與陳楚則都似乎另有心
    “模塊化設計施工，每一個標準都有固定程序，從灌漿到建成，隻要五”
    陳楚一邊吃著桌上的小菜，又給一旁羅有財斟滿杯中黃
    “你的羊官堡我看過，火器尚可，但是城防太弱，換我來攻，你擋不了半”
    孫應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城牆內外皆用青磚三合土，雖不算高大，但也能憑城據守，客卿是否過於自信了？”
    “四方形的堡壘，奴賊隻需要盾車頂在前麵消耗你的炮彈和弓矢，慢慢推進，等把雲梯架上城牆，就是堆人也能把你二百家丁徹底吃”
    陳楚看著台上熱鬧的戲曲，微微抿了一口黃酒，繼續說道：“我說的半天，就是盾車推行的時間，三層厚木板外包精鐵，你的佛郎機炮打上去就是一個小凹陷罷”
    孫應低頭不語，看著杯中濁酒輕聲歎道：“那到時候也不過就是為國殉難而”
    “你在想什麽？”
    陳楚斜睨著孫應，抓了一把花生塞進嘴裏，“為將者，無論麵對何種困境，都要想盡辦法獲得勝利，還未開打就想著殉國殉節，可恥！”
    “我要有辦法，哪還會來這裏！”孫應麵有慍色說
    陳楚輕笑一聲，眯起眼睛認真說道：“城堡內外必須徹底進行棱堡化改造，地下也要打上水泥基礎防止賊奴挖地道，重新挖水井，儲備供二百人維持一年的糧食，燃料，城外鋪設陷阱地刺三角”
    “你指的是佛郎機人時常在嘴裏念叨的棱堡？可這種工程，現在哪還有時間去”
    “有，羅師傅和他的施工隊這次就和你一起回去，他們有辦”
    “老羅叔，施……施工隊？”
    孫應一時沒有理
    “若是複州城能夠抵抗南下的建奴，那你還有大約一個半月的時間，如果建奴成席卷之勢，那你隻有一個月時”
    陳楚不知不覺間吃完了桌上的花生米，覺得肚內還是饑餓，於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糖餅啃了起來，在台上唱戲的佟娜眼光瞟到陳楚手裏的糖餅，一時間竟唱歪了一句，引得台下起了一陣哄
    “舍棄一切裝飾，就用這萬民土與多孔磚，在原有的基礎上，不惜一切代價晝夜不”
    “若是真能完成，不過頂住奴賊一時半刻，可朝廷援兵若是不至，那豈不還是要淪陷？”孫應依舊保持懷
    “你錯了，今年沒有援兵了！”陳楚輕聲說著，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隻有自己殺出血路才有一線生機，隻要能夠熬過今年，就能……”
    陳楚字字珠璣，而後閉眼思索了一會兒，又說：“長生島民團會在外圍配合你，伺機襲擾奴賊後方，尋找時”
    “什麽時機？”
    陳楚沒有回答，閉眼聽著台上的《精忠記
    佟娜雖然是一介女流，嗓音裏卻有一股金石相激的錚錚之聲，一時間不知是唱嶽飛還是唱穆桂英，此時她正唱道：
    “天兵席卷動乾坤，獵獵旌旗耀日明，寶刀提起火光噴，敵國聞風盡喪魂！”
    陳楚細細聽了幾句，向孫應正色說：“我不知”
    “那到時候便隻有舍身殉國”
    孫應一口飲盡杯中的黃酒，此時他內心已經毫無猶豫，或許他身旁隻是缺少一個如陳楚一般的人證明他做的事是有意義
    “目前遼東局勢，我們不過死中求活而已，我們隻要做的夠多，時機自然會出現的；地利、人和都是可以創造的，剩下隻需靜待天時就好，我不想說一些沒有把握的”
    陳楚將半塊沒吃完的糖餅用布包好，收進了懷
    “你們兩個小兒，怎麽整日說些生生死死，真是晦”
    羅有財臉上微醺，不由得教訓了兩人一
    “我看出來了，誰靠近陳楚這小子，腦子都會不正常，現在弄得老夫也不例”
    他一口喝完陳楚新給他倒的黃酒，又從懷裏掏出一包鹵鴨舌啃了起
    “佟丫頭唱的好！”
    羅有財朝台上大聲誇讚著，而後又厲聲向孫應說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年，這長生島六十年來就沒什麽變化，自從這小子來了之後，居然幾個月就翻了”
    一旁施工隊學徒同樣附和著羅有財的
    “你們小兒輩要是不能殺賊，那我們的辛苦還有什麽用？”
    “要是想跑，趁早滾蛋，把兵器留下換我們上！”
    這幾天，教導營的飯前喊話已經漸漸地傳遍了長生島每個人，每個人高低都能整兩
    “不過是指望你能夠殺贏一二陣，我這個老朽自會領著人幫你建設城防，也會幫你搶修城牆，你們隻需專心殺賊，哪怕我們這批老漢死絕了，還會有人頂上”
    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湧上孫應心頭，他直接起身，躬身向陳楚，羅有財二人施了一
    “父老們一席話語，讓孫應羞恥萬分，這便立刻回去！”
    “不去校場看看？”
    “不去了，剛才遠遠地看過”
    孫應說罷起身便朝周圍拱手，又朝戲台上佟娜拱手行禮，轉身快步離
    待他走遠後，孫七與孫秋水從帷幕後走
    “這小子還是欠點火候啊，被陳先生幾句話就激成這”孫秋水盯著遠去的背影說
    孫七不由得大笑：“還不是你養的崽子，男女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陳楚將二人迎到桌前，為兩個老人倒滿了酒水，笑著說道：“身為將士的就要這樣，倒不如說，他還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沒了血勇，佟娜戲還沒唱完，聽完了再走”
    孫秋水目光看著孫應離去的方向，微微捋須，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