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人輕若無物般在前跳動著，領唐平穿行過了白骨森林。
    附近的遊屍對他們視而不見。
    接近一刻鍾後，來到了林海邊緣的另一處方位。
    入目所見，讓唐平心神一沉，曹璐更是傻眼。
    就觀林外一片黑水，宛若湖泊，水麵上無數屍骨浮浮沉沉，死氣磅礴。
    到了這裏，周遭已然沒有活物。
    這水是兩匯江外溢而至，在湖岸邊，有一人身披蓑衣，手持一把白骨雕琢的魚竿在垂釣…
    似乎…是一個人。
    但唐平卻自其身上感受到了極大威脅，此物十分可怕。
    “你留在這裏。”
    唐平回首對曹璐說了一句。
    “好。”
    女人點點頭。
    她現在對唐平言聽計從。
    再往前，以她的身體素質，很快就會被空中遊散的死氣侵蝕，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走到這裏，曹璐已經有點堅持不住了，她頭昏腦漲，視野黯然…要不是唐平咬破手指，以鮮血在她衣服上繪了一個咒文，她在骨林內，恐怕就要失去意識。
    紙紮人飄落在了漁夫身邊，十分乖巧。
    唐平安撫著飛劍的躁動，漫步而上。
    “道長…又見麵了，別來無恙。”聽到腳步聲，漁夫將垂杆一收，回頭笑道。
    唐平瞳孔一縮。
    這是怎樣一幅麵容？！
    蓑衣下，是一位老者。
    身軀完全是由汙血凝聚而成，沒有骨骼、血肉…他似乎將死人身上的爛肉，貼合在了體表，卻仍抵不住的潰爛，臉上的皮膚如油蠟般，不斷往下低濺。
    “是你！”
    唐平表情一緊。
    腦中下意識的閃過災變之初，那個進入長青觀，似乎想要對他動手，一隻腳跨入房門，卻被劍芒擊退的神秘人。
    還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腳印。
    “初見時，道長明明隻是凡體，卻有幾樣法物護身…隻能說那長青觀不愧是香火之地，能供起真武大帝的法相，自有緣由。”老者瞧他神態，也順勢承認了，倒顯得很坦蕩。
    當時，他雖蘇醒，但也孱弱…不像現在這般厲害，否則，不可能單憑一把法器，就讓他萌生退意。
    “長青觀還真是個好地方啊…”
    唐平話裏有話。
    對方明擺著也是想先發製人，盤踞長青觀這個香火點，但沒料到吃了癟。
    “嗬嗬…”
    老者明知唐平來意，也不點破，反而看向湖水，“這裏與兩匯江的流域相交，之前一片平坦，並無窪地，道長可知這湖泊因何而成？”
    言畢，不等唐平應答，便接道：“此處在一百多年前，乃我軍將士的埋骨之地，死在這裏的，有一萬三千兩百六十七人。”
    “你背後的這片骨林，每一棵樹，就是一塊墓碑…”
    “……”
    唐平沉默不語。
    這是一位古人。
    他知道兩匯江水勢大漲，暗合閉環所形成的趨勢，使得空間內的情況進一步惡化，朝陰曹地府轉變，都有對方的手筆在。
    過去了這麽久，地下的屍骨早就爛到沒邊兒了。
    之所以又重新顯現，依江水蔓延，多半是某種術法。
    “敢問前輩生前是？”
    唐平問道。
    “區區一介總兵，比不了道長這等仙人。”老者輕聲一笑。
    這麽說…是亡魂複活了。
    唐平想起了曾遇到的唱戲女，應該是差不多的情況。
    但既是受道者，能力肯定非前者能比的。
    不說別的，單從城府和思維高度上，就不能一概而論。
    老者給唐平的感覺，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雖然沒了皮囊。
    是邪祟…卻保有生前心智。
    既為受道者，那必然是以主宰幽冥為目的了。
    到了現在這種局麵，唐平多少明白…哪怕將銀龍寺的血煞，和眼前的老者除掉，依然無法扭轉閉環內的狀況，還是會向陰曹地府慢慢轉化。
    這是閉環內的法則。
    除非他擁有扭轉乾坤，對抗這一小片天地意誌的修為。
    “你是想來說服我，同你聯手，將銀龍寺的那盞燈熄滅吧？”忽然，老者話鋒一轉。
    “沒錯。”
    唐平應著。
    “那血煞可是在天地異變之前，借這埋沒的沙場墳塚就已先天成形，真說起來，比我還厲害幾分…道長若是沒辦法，我也愛莫能助。”
    老者輕聲道：“在你之前，他就已經先一步找到我了…”
    “你慢了一拍。”
    老者喚醒遊屍上岸，前往銀龍寺，這些亡魂從無到有，開始萌生屍氣，漸漸變成地府中的萬千鬼物…助九幽重現。
    這麽看，老者早就已經同血煞合作了。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他是幫血煞成佛！
    “你肯這麽做，多半是那貨許給你什麽好處了吧？我猜猜看…等地府有了雛形，他端坐幕後，你現於人前，你倆搭配得天衣無縫，可對？”
    唐平背負雙手，微微一笑。
    能見他，說明老者與血煞的合作，並不牢固。
    “這地府就是一塊大蛋糕，瓜分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不然，你們幾個受道者也沒必要針鋒相對，完全可以在一開始就聯手…他也向我發出過邀請，讓我當真武大帝…但被我拒絕了。你可知道，真武帝君為陰陽交感演化萬物的象征，又屬司命之神，在道家背景裏，他如果執掌陰曹，閻王什麽的，都要靠邊兒站…”
    “就算你真當上了閻王，在地府中，地藏之位也在你之上，他有香火，他可以成佛，你雖是受道者，但你沒有香火…即便當了閻王，你也隻是一個野神，掛得虛名…再者，他是不是說，要賜你仙籍？讓你位列仙班，名正言順？”
    唐平注意到老者握著魚竿的手一顫，知道穩了。
    陰曹地府裏，一共就那麽幾個人物。
    他要成了真武，血煞成了地藏，那唯一能許諾給老者的，就隻有閻王了。
    而且，老者本身就是受道於閻王。
    地藏、真武、雞腳神、孟婆…這些在地府中，都是一個吐沫一個釘的，既然這些都已經出現，那名氣最大的閻王，不可能沒有。
    但，這些受道者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沒有香火。
    孟婆臨時傳教，搭法壇，勾魂村民信眾…麵前的老者，栽種骨樹，妄圖將逝去的士兵以邪祟之姿重現。
    都是為了香火。
    沒香火不得成神！
    “就算他成佛了，他也沒資格疎封你，因為地藏菩薩是佛教中人，地府隸屬天庭，和他佛家沒有半毛錢關係…他說的話，不算數。”
    “知道他為什麽苦苦哀求我嗎？因為我成了真武大帝，是天庭名正言順的帝君，我是此界內，唯一可以疎封你們的存在！”
    唐平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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