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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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天子位已三年有餘的曹叡,在袞袞諸公心裏是一位很好的帝
    一者,他不似魏武曹操那般酷
    雖然因為年齒尚輕、偶爾也會控製不住脾氣,以很小的事情將侍宦處死,但他絕對不會做出類似曹操冤殺崔琰、婁圭之
    其次,他不似魏文曹丕那般褊
    相反,曹叡對功勳故舊很好,且有容人直諫的氣
    哪怕朝臣的進諫之時言辭或態度很激進,他都不會因此降
    最後,則是他很尊重朝臣的權力、不幹涉朝臣的職
    如有一次他車駕至尚書台,打算看下朝政文書時,被尚書令陳矯攔在了門性情十分耿直的陳矯,直接聲稱如何處理匯聚在尚書台的朝政文書,乃是他的職分,而不是天子該插手的事如果曹叡堅持要看,那就是覺得他不稱職,請曹叡下令罷黜了自己;如若曹叡覺得他當尚書令稱職,那就回去
    然後,曹叡真就麵帶慚色的回去了......
    由此可見,現今的曹叡是略具明君風範
    隻不過,有氣量也好,可接受犯顏直諫也罷,身為天子的他可容不得別人無禮挑釁!
    他現在就覺得自己的天子權威,被夏侯惠蔑視了!
    此子前番入闕就職不過五日便休沐、毫無勤勉之心也就罷了;如今入東堂不足一刻鍾,竟毫不在意天子就在殿內便自顧昏睡了?!
    安敢如此!
    散騎,乃是當作社稷砥柱來培養的職位!
    得位者日後必可顯貴於世,多少人求之不得,此子竟不屑一顧邪?
    有幸旁聽天子與重臣議政,是何等殊榮!
    而此子竟不思君恩浩蕩、不悉心觀摩以裨益自身,反而視若糟糠邪?
    所謂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圬,夏侯惠是也!
    在看到夏侯惠於殿內垂頭闔目、猶若假寐之時,天子曹叡在心中閃過如此念頭後,滿腔怒火隨即盈滿了全
    君前失儀,輕者左遷,重者下獄問罪!
    如夏侯惠這種在東堂之內打瞌睡、蔑視君主威嚴的行徑,以罪徙千裏或誅殺都沒人膽敢有異
    因而,天子曹叡瞬息間怒不可遏也很好理解
    於東堂之內,所有人都會將目光聚集在天子身上,而當曹叡麵露愕然、旋即神貌皆厲後,眾人不免將也會循著他的視線,將夏侯惠當成了焦
    或許,是有所感
    正在沉思的夏侯惠倏然間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詫異之下睜開雙眼,然後發現自己不知為何成為了眾目睽睽的所
    呃!
    為何皆矚目於我?
    一時之間,他滿臉茫然,心裏也琢磨不定是否要問一聲......
    而天子曹叡見他“睡醒”了,便再也遏製不住怒火,徑直往銅臺案前一指,厲聲嗬道,“夏侯惠,近前!”
    無需分辨語氣,隻需從直呼其名的話語中,就能知道曹叡此時的怒氣已然盈
    也令東堂之內的眾人皆悄然屏息、作肅容,以免自身被殃及池
    但他們眼神卻出賣了此時的心中所
    諸如年長的劉放、孫資以及各侍中早就處事不驚,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對這種小插曲興趣缺缺、泰然處
    而諸散騎與給事中則幸災樂禍者有之、麵露不虞者有之、匪夷所思者有之.....
    唯獨沒有關切擔
    就連一路相談甚歡的王肅,都眼神淡淡,不流露出半分神
    “”
    恭聲應了句,有些不明就裏的夏侯惠起身,小趨步來到銅臺案前端正跪坐、行稽首禮後,便挺直腰杆等著天子詢
    是的,對於天子直呼其名的怒意,他心中一點都不
    而是覺得有點
    因為他以為天子乃是佯怒、故作姿態在試探他,就如先前將他晾在司馬門外以及遣毛曾同席一
    而這種麵君時的氣定神閑,若是在平時還能被曹叡讚賞、覺得他氣度非凡,但如今卻是覺得他驕橫無
    殿內晝寢、君前失儀竟不誠惶誠恐,且亦無請罪之辭邪!
    豎子!
    安敢如此放肆!
    抑製著心中的忿恚,曹叡努力保持著天子威儀,沉聲發問道,“方才,朕與孫卿所言何事?汝即刻一一道來!”
    所謂師出有名、問罪有
    他已經想好了,一旦夏侯惠答不上來,就以君前玩忽、大不敬之罪將他當場罷黜、驅逐出宮
    看在譙沛元勳之後的份上,他不將夏侯惠以罪徙千裏,但奪職廢為民、永不敘用!
    讓其此生在山野終老
    “”
    聞問,夏侯惠應聲,不假思索便朗聲而道,“稟陛下,惠入東堂時短,僅是聽聞方才陛下與中書令所言冀州各州郡邸閣餘糧多寡、可征發徭役幾多、可轉運入雍涼有幾多等諸中書令回曰,扣除預防今歲青黃不接時日的儲糧外,冀州共有餘糧....萬斛、可征發民夫共....除去河間郡糧秣須供給幽州駐軍,不可抽調之外,其餘如魏郡、中山等郡可轉運糧秣分別為....”
    一言落,殿內靜寂無
    蓋因夏侯惠不僅用事實說明了自己方才並非在晝寢,更是連孫資所言各郡縣的糧秣與農夫數目,都一字不差的轉述出
    如此強識,雖算不上過目不忘,但已然勝卻無數人
    故而,原本坐等看好戲的諸散騎與給事中皆麵露訝然之色,就連老神在在的劉放、孫資以及今日伴駕的侍中劉曄都不由撇來一眼讚
    至於原本打好治罪腹稿的天子曹叡,一時愣
    此時的他,已然將羞惱之意拋卻九霄雲外
    且還在心中為夏侯惠方才猶若假寐的行舉尋了理由——或許,乃是他位於末席,離銅臺案有些遠,為了能聽清自己與孫卿之言,故而才闔目摒去雜念專注傾聽吧?
    而言罷了許久的夏侯惠,因為遲遲沒有等到天子出聲,暗自想了想,還以為天子乃是等著他將先前給劉放的口諭也一並轉述出來,便又繼續開口道,“中書令言罷後,陛下乃如此作口諭......”
    且轉述罷了,還不忘加一句,“稟陛下,惠入東堂後所聽所聞,皆已道罷”
    意思也很明顯,讓天子有何吩咐盡可說,別老是這麽沉默著.....
    亦令曹叡回過神
    咳!
    輕咳一聲化解尷尬後,他輕輕頷首,“卿有若強識之能,亦悉心聽政,甚好!不過,卿切不可自矜,聽政罷了還需自作思慮,以期悟得朝廷諸公署政心得、裨益自勉”
    此言算是將方才之事揭過,也順勢表達了讚勉之
    依著朝堂之上的默契,君主口出勉勵之言,亦是表示對奏已經結束的意
    亮直之臣此時該恭聲而應,自行歸班
    而機靈一些的臣子,也應該口出一些感恩戴德的言辭後歸班
    但夏侯惠卻兩者皆不
    天子話語甫一落下,他當即便回道,“回陛下,惠方才有所思”
    呃~
    頓時,曹叡語
    就算你出自武勳之家,又在桑梓閉戶讀書的時日久了,且甫入仕途,對侍君之道尚不熟悉,但性情也不需要如此直率吧.......
    曹叡心中有些無
    但話頭是自己提及的,再怎麽無奈也得繼續下
    是故,他悄然歎了口氣,按捺下心中不耐後,徐聲發問道,“卿,何所思也?”
    “回陛”
    夏侯惠複行一禮,昂頭說道,“惠所思者,乃我魏國此時不宜伐蜀也!”
    噫!
    此子不過弱冠之年,心思已敏銳如斯邪!
    竟是僅聽聞根據從冀州轉運糧秣入雍涼,便能猜測到廟堂將要伐蜀之事了?
    且還在須臾間便有了思慮,直諫不宜?
    此時曹叡再也無法保持高山仰止的天子威儀,眼中異色連連;就連知道轉運糧秣緣由的劉放、孫資與劉曄都不免眉毛一
    “職不過散騎侍郎,安敢妄自猜測軍國大事!”
    片刻驚愕後,天子曹叡連忙出聲嗬斥,以防尚未有定論的伐蜀之事被朝臣議論,“念你甫入宮闕,不諳法度,此番不罪,然下不為例!速歸”
    問話的是你,不讓說的也是你~
    怎麽那麽難伺候呢?
    我記得大兄先前有過讚譽,聲稱你明識善斷兼有容人之器啊!
    怎麽今日看來卻不一般呢?
    對此,夏侯惠心中滿是不解,恭敬應了聲“唯”後便起身,保持躬身拱手的姿勢後退了幾步,方直身入自己的席列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