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以何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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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城南。
滿身風塵的秦朗趕來拜見,卻被侍宦輕聲製止了。
“現今恐是不宜拜見陛下。”
對於秦朗的不解,侍宦是這樣解釋的。
且輕手輕腳的帶著秦朗遠遠看了一眼正與夏侯惠閑談的天子,才輕聲建議道,“夏侯將軍亦是剛趕到,陛下應會谘詢頗久,將軍不若且先歸去沐浴更衣再來拜見?”
“多些提醒。”
微微頷首致意,性情謹慎的秦朗搖頭回絕,“不過,我還是在此間候著罷。若陛下有心問及戰況細節,我也不止於耽擱。”
嗯,他是剛從東三郡趕回來。
先前聽取了曹真“當遣宗室後進入前線曆練”之言,此番伐蜀之際,天子曹叡還遣夏侯獻與曹肇分別督中壘營、中堅營歸張郃調度走從褒斜穀攻漢中;以荊襄戰線騎兵寡少之故,遣秦朗督驍騎營歸司馬懿節製。
爾今,諸軍罷歸,離許昌最近且督騎兵的他自然是最先趕了回來複命。
當然了,他恐是白白等候了。
如今天子曹叡的心思,不在荊襄或者雍涼戰線,而是在如何整治內部這塊。
緣由是夏侯惠的對答。
卻說,當天子曹叡問及夏侯惠先前疲蜀謀劃是否猶可實施之時,夏侯惠默然了一會兒,才悵然而道,“回陛下,今非我魏國猶可疲蜀與否,而乃蜀是否自疲矣。”
也讓天子曹叡當即恍然。
他本就聰穎,隻是一時間當局者迷了。
是啊,在伐蜀失利後,如今兩國攻守之勢已然不是由魏國來主導了!
蓋因先後有了武帝曹操、大司馬曹真與蜀國爭奪漢中郡的失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魏國朝野都不會再有人輕言蜀國可伐。且因為郭淮與費曜的敗跡,廟堂諸公與雍涼各部將率也不會覺得,挑選數部精銳頻繁擾武都、陰平二郡之策可行。
也就是說,夏侯惠疲蜀之策的先決條件已然不複了。
而他聲稱的“蜀是否自疲”也很好理解。
在曹真伐蜀失敗之前,蜀國猶兩年三次興兵犯境;爾今魏國無力奪回漢中郡的事實再次被驗證之後,蜀國哪能不傾巢而出、興兵犯雍涼啊~
是故,夏侯惠的回答,也是在隱晦問天子曹叡的心跡——事實已經證明了,巴蜀不可急切而圖之,他是否會放下魏獨占天下七分的驕橫、摒棄無謂的自尊心著眼實際,不以堅壁清野、被動守禦為恥,坐等巴蜀自疲否?
對此,曹叡良久無言。
不管是疆域還是人口魏國皆占盡優勢,卻要執行被動守禦的戰術,他自是不甘心的。
但待靜下心緒細細思量,卻發現事實勝於雄辯,不甘心也不行.....
誠然,以魏國的戰爭底蘊,軍爭失利也不是經受不起,但夏侯惠先前提及的“不敗而敗”已然成讖了!
自從他繼位以後,曹休伐吳敗了,曹真伐蜀也敗了,賴以鞏固社稷的宗室大將本就後繼無人,今又迎來了威望打擊,身為君主的他當務之急不是甘不甘心,而是考慮如何安撫人心、如何讓社稷長治久安。
“費、郭二將久在雍涼,麾下兵馬亦頗精銳,於駐地與蜀將魏延相遇,竟大敗而歸,實負朕望矣!”
沉默了好久,依舊沒有篤定心意的天子曹叡,倏然感慨了一聲,“且自先帝以來,我魏國與賊吳、巴蜀諸多戰事皆是勝少敗多,此乃我魏國兵將已不堪戰乎?抑或是廟堂謀劃策算不精邪?”
應是兩者兼有之吧。
夏侯惠隻是在心中默默回了句。
他知道天子曹叡心中也有答案,隻不過是適時感慨了一句,並沒有讓他作答的意思。
隻不過,此時的他陡然想起先前拜會四兄夏侯威時,曾目睹士家了無生氣、猶如行屍走肉的場景,便連忙接過了腔,“陛下,惠竊以為,或是兵將難堪戰的緣故更甚些。”
嗯?
聞言,本隻是有感而發的曹叡,不由側目。
莫非他在淮南這幾個月,還發覺了軍中有不尋常之事?
心中暗道了聲,他作肅容催聲道,“稚權可詳言之。嗯,不必忌諱其他,此間之言不傳四耳之外。”
“唯。”
夏侯惠應聲,沒有作答,而是先問了句,“不知陛下可曾耳聞,昔日武帝崩殂時,青州軍曾鼓噪脫離軍籍相引去之事?尚有文帝問故河東太守書錄士家寡婦多寡,彼所言‘生人婦’之事否?”
呃~
天子曹叡當然聽聞過。
也知道了夏侯惠的言外之意——
武帝後期時,魏國賴以征伐四方的士家就已經不耐征伐之苦了!而到了文帝時期,士家已然被州郡官府視如草芥,更無為國死力之心了!
沉吟了片刻,他才試聲而問,“稚權之意,乃世兵製已然不合時宜邪?”
“然也!”
當即,夏侯惠重重的點頭,扼腕歎息道,“陛下,惠往淮南赴職之際,還曾繞道至濟陰郡
句陽縣拜會四兄,亦因此親眼目睹士家之艱辛,可謂非人也!”
言罷,不等天子曹叡發問便口若懸河。
“士家閑時為農、戰時為兵,然而終日務農殖穀,卻無有膏粱入腹之時;一生從軍為卒,卻無有計功受賞之日。如此,耕無所獲,伐無所賞,彼等因何而戰邪?”
“且士家婚假不可自主,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子孫後繼亦不可脫軍籍,與奴隸無二也!如此,生無所期,死無所易,彼等何必死力而戰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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