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恨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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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得兀然,去也突然。
    僅僅是一刻鍾後,進入士家營地的天子曹叡便陰沉著臉走了出來。
    且不顧現今是喬裝扮作秦朗侍從的身份,不理會是否會讓那屯田主官生疑,不等夏侯惠向秦朗聲稱此地士家沒有合適人選等言辭走個過場,便徑自步出官署,躍上戰馬往許昌宮疾馳而歸。
    繼位多年且曆經過大起大落的他猶如此失態,那是因為他大受震驚。
    依著常理而言,剛秋收過後的暮秋時節很閑暇,且沒有戰事的情況之下,士家們理應優哉遊哉、倍感歲月靜好才對。
    然而,待他進入營地後,第一個感覺就是死寂。
    實在太安靜了。
    沒有人走動,沒有人閑談,沒有人忙碌,就連一些懵懂稚童都沒有相互追逐玩耍,整個營地就如一潭死水般波紋不驚。
    也讓曹叡感受了一種抑鬱於胸的壓抑。
    因為在他走走看看的時候,那些士家表現出了一種萬事皆不關己的漠然,就連對陌生人到來而新奇打量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且曹叡很篤定,那不是淡然處之的從容,而是了無生趣的麻木!
    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希望的麻木。
    他們就猶如那被圈養、等著被宰殺的牛羊一般。
    哦,不對。
    待宰殺的牛羊偶爾還會叫喚幾聲,而那些士家麻木到連聲音不想發出來了。
    但卻無聲勝有聲!
    乃大音希聲!
    令曹叡覺得振聾發聵。
    因為這種無聲的生無可戀,顛覆了他先前的認知,撕開了魏國國力蒸蒸日上、黎庶安居樂業的華麗外衣,讓他看到了苦難、不公、欺淩以及民不聊生!
    所以,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也極為罕見的失態了。
    策馬歸來之途他沒有與秦朗或夏侯惠攀談的興趣,歸來許昌宮後更是直接進入了氈殿,許久之後才讓侍宦出來聲稱今日頗為困乏,讓秦朗與夏侯惠自行歸去歇下。
    對此,秦朗很是迷茫。
    從依著天子的囑咐引眾人前去扶溝縣,再到目睹天子帶著滿臉陰沉而歸,他始終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已然發生。
    隻不過,他並不糾結。
    性情素來謹慎的他,在伴君這方麵頗有心得,對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從不過問;對已然知道的事情從不置喙。
    保持緘默,便能獨善其身。
    是故,在侍宦傳詔後,他隻是與夏侯惠隨意客套了幾句,便自行歸營地歇下了。
    無獨有偶。
    夏侯惠同樣也沒有心思去揣測天子曹叡的心意。
    有些事情,時間會給出答案。
    他已然讓天子看到了魏國的沉屙積弊,而天子怎麽想、怎麽做,不是他能左右的,他隻能靜觀其變、坐等答案。
    再者,他也很困乏啊~
    一路兼程從淮南趕來,又隨著天子曹叡奔波了上百裏,哪還有精力去理會這些。
    萬事等翌日再說罷。
    故而,他問了值守甲士,尋到夏侯和的臨時住處,隨意吃了點東西果腹與沐浴過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天子曹叡自是無眠的。
    他歸氈殿後連暮食都不用,獨自呆呆的枯坐了至半宿,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隻有當夜值守的侍宦才知道,在夜半時分,數位校事被召入了氈殿,約莫半刻鍾後便神色肅穆而出,以天子手令帶著數十甲士匆匆離開了許昌宮,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將近卯時。
    沉沉睡了一夜的夏侯惠準時醒來,起身伸了個懶腰,讓各關節爆出一陣響聲,頓感渾身舒泰、精神抖擻。
    待步出軍帳,卻發現夏侯和已然在外擺了個案幾,正慢理斯條的吃食著。
    見他出來了,便徑直往左側一指,“六兄,那邊可洗漱。”
    “好。”
    待洗漱罷,夏侯惠也擠在案幾前盤膝而坐,隨意執箸大口扒拉。
    吃相猶如軍中鄙夫那般粗魯。
    也讓夏侯和搖頭苦笑了幾聲,沒了什麽食欲,索性,放下竹箸起身去淨口了,才過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六兄,侍中吳季重六月時病故了,諡號被公卿定為‘醜’。因六兄先前在朝堂上彈劾吳季重,吳溫舒便以為其父抑鬱病故與六兄有幹係,故而常有詆毀六兄之言。不過,頗有趣的是,司馬子元雖與吳溫舒相善,但卻常斥彼言行無狀,不乏維護六兄之言。”
    司馬師出聲維護我?
    不想,自從我赴淮南後與他斷了書信往來,他倒還頗念相交一場的情分。
    聞言,夏侯惠略微揚眉,隻是輕輕“嗯”的一聲。
    至於吳應的詆毀,跳梁小醜罷了,不足掛齒。
    “陛下曾與大兄閑談,亦囑大兄莫要再排斥六兄,然大兄猶不釋懷,與他人言談之際,常斥六兄不肖,有辱家門。”
    呃,大兄還在惦記著與我撇清關係呢~
    挺好的。
    “依六兄出洛陽前所請,王常侍前些時日轉贈了些許孤本抄錄於我,六兄若是遇見王常侍了,莫忘了作謝。”
    ............
    在夏侯和的絮絮叨叨中,夏侯惠用完朝食,取了清水淨口後,正想著要不要前去氈殿前恭候天子曹叡的召喚,卻是不想,此時一侍宦正疾行而來。
    人未至跟前,聲先至,“陛下有召,還請夏侯將軍隨我即可複命。”
    言罷,見忝為散騎侍郎的夏侯和也整理衣冠,打算一並前去伴駕時,侍宦便又低聲了加了句,“夏侯散騎,陛下今日不署政事,有令諸近臣無需伴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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