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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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臨風
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
初夏四月末的淮南壽山,鬱鬱蒼蒼,清風陣
一縷縷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駁,令隨地生長的野草也變得妖嬈了起來,隨風盡情招搖著生機盎
半山緩坡上,曹纂在盤膝坐在一塊裸露在外的山石上,任憑清風撥弄發
手中還拎著個小酒囊,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目光有些迷離的俯瞰著蜿蜒東去的淮水與依水而落的軍也不知道素來無所憂慮的他,為何陡然有了這種獨坐臨風的深
來淮南月餘時日的他,已然被曬黑了許多,也消瘦了
因為他的日子過得很充
赤膊扛著條石修築堤岸,跣足與士家一並引水入溝渠,揮舞斧斤伐木取材,還有站在搖搖晃晃的小舟上撒網撈魚等等,這些都是他在三月時的日
也是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體
用夏侯惠的說法,他這是真正融入了行伍生活、當了一回得軍心的將
還文縐縐的來了句“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聲稱熬過這樣經曆的他日後必成大器、國之幹
但曹纂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當得人心的將
不是耐不住“勞其筋骨”,而是扛不住“餓其體膚
長得雄壯、力可舉千鈞的他,食量本就特別
但軍中一日兩餐且是半點葷腥都無的夥食,令他每日有一半的時間都覺得腹中空空如也,就連從洛陽帶過來很是合身的衣裳如今變得都有些鬆垮
隻不過,進入四月初時,他就不再消瘦下去
因為夏侯惠給了他個職責,每每三日的晌午過後,他便策馬歸壽春城內向李長史稟報新軍的現、了解廟堂信息與淮南最新軍情,或者是討要物資
對此,他風雨無
理由是夏侯惠在一次與他閑談的時候,還感慨著新軍百廢待興、生活艱辛雲雲,然後就“無心”的提了一嘴,說什麽日後他用度不缺了就在城內置一小宅,以備偶爾呼朋喚友飲宴為樂放鬆一
頗有家資的曹纂聽了,立即就付諸以行
每一次回城公幹都會讓一扈從先行歸小宅備下酒肉,讓他得以飽餐了再回
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夏侯惠善解人
這個豎夫,竟是垂涎他的錢財,時常借著各種由頭讓他出資!
比如給屯田客的家小延請醫者與啟蒙先
從豫州民屯招募而來的屯田客,因為已然畫入民籍的關係被安置在淮水北岸、聚邑落而如此,他們的家小自然也無法與仍歸屬屯田製士家的家小一般,享受到新軍軍醫的診治以及夏侯惠出資招來的先生授學等好
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軍之中,不可厚此薄彼
夏侯惠是這麽說
然後,待夏初四月那些屯田客安頓好家小、忙碌春耕完畢前來淮水南岸入營為卒後,就建議由他來出資請醫者與先生
橫豎不過是一些資財,他並不在意,隨口就允
但是,為什麽,夏侯惠請的授學先生隻是三日一授字書、十日一授《孝經》;而讓他請的先生則是每日上午啟蒙、三日一授《孝經》《論語》以及《禮記》呢?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授學了!
所請的二位先生都是可以講解經義的士人,且請一人的費用就得三百
而夏侯惠所請的三位先生呢?
隻是識文斷字之人而已,費用合計才兩百石.
不是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嗎?
為何夏侯惠這個豎夫在他的身上就不“均”了呢?
不過,這個事情曹纂抱怨了幾聲,也就揭過
因為那些剛剛來軍營正式成為兵卒的屯田客,每每見到他的時候,都會十分恭敬的行
不是礙於身份有別的行禮,而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敬
這種敬愛,曹纂從來沒有感受到
他覺得很新奇也頗為受
故而,也不想與待他“不均”的夏侯惠計較
另一件讓曹纂大費錢財的事,則是給士家的屯田造翻車龍骨車
在前朝靈帝時期,常侍畢嵐便已然造出了取河水灑路的翻車渴烏,隻是那時並沒有流入民間為農桑裨益;一直待到魏武曹操一並北方了,翻車才逐漸開始出現在阡陌如扶風人馬鈞還改進了一番,讓翻車變得輕巧又便於操作,就連稚童都能操控連續提
隻不過,淮南如今並沒有翻車的蹤
一來,是黎庶寡少而田地富
黎庶皆挑選在灌溉便利之處開辟田畝耕耘,自然也沒有設翻車的必
另一,則是早年的淮南飽受戰火摧殘,如今又作為魏吳戰事的前線,官府根本不會將心思用在農桑之
而今,夏侯惠打算興修翻車
用他的話來說,乃是一分耕耘一分收
士家的壯丁需要演武,務農桑的時間自然就減少了,田畝的出產也會對應減
為了盡可能的增加田畝出產,讓士家能每日飽食進而增強體魄,以及多一些時間演武,所以還是將翻車引進淮南最
而如何引進嘛
他讓曹纂遣個扈從歸去洛陽,尋幾個精通造翻車的工匠過
至於延請工匠薪資與日常吃住等等一切費用,自然就由曹纂來承擔
曹纂對此很不
他的職位是將軍,職責也是戰事,這種關乎農桑之事不是應該尋揚州刺史王淩嗎?
退一步而言,夏侯惠去尋李長史說項也行啊!
怎麽輪到他來出資呢?
的確,他是家資頗豐,但不意味著他可以揮霍無度啊
但夏侯惠接下來的言辭卻讓他啞口無
說什麽,陛下不是有意讓德思日後出任安豐太守嗎?
身為郡守自是拋不開勸農桑的,如今先在士家田畝裏安置翻車試一試效果,也可以為日後積累經
還有什麽,德思不是想迅速積累功勳嗎?
想迅速積累功勳,前提條件就是要讓士卒無有後顧之憂、爭相效
如此,為士卒家小減少勞頓、讓士卒得以飽食、令士卒有更多時間演武的事情,怎麽可以不做呢?
且增田畝出產,也是一項功績啊
夏侯惠言之鑿鑿,說什麽士家屯田如若因為翻車而增產了,他一定會親自上疏,在引進翻車之事上重重著墨一筆為曹纂請
還有一些其他的理由,曹纂記得不清
他就記得,那時候夏侯惠沽了好多酒與他共飲,趁著他飲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勸說,然後他就遣兩個扈從回京師洛陽請工匠
如今回想起來,夏侯惠這個豎夫當真是奸詐!
且在他酒醒後去理論的時候,此豎夫竟不以為恥,反而裝出滿臉的正義凜然,詰問他說,“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德思才德兼備,行事磊落,是為大好男兒、我輩翹楚也!豈能出爾反爾邪?”
曹纂當然知道自己是大好男兒,也不可能做出言而無信之
但被迫屈服在這種卑劣手段之下,他意難平啊!
若不是念及出洛陽前天子曹叡的叮囑,他差點就對夏侯惠飽以老拳
嗯,雖然彼此皆以鷙勇聞名,但曹纂有自信暴打夏侯
因為那時二人是在軍帳
曆經洛陽當值時的多番搏鬥比試,就讓曹纂知彼此之間的差別
論射術,他無法與夏侯惠爭鋒;皆馳馬持槊而戰,勝負在兩可之間;但若是步戰,躺在地上的絕對是夏侯
當然了,月餘時日的相處,曹纂不是隻被夏侯惠各種“剝削”,也從彼身上學到不少東西,頗有受
是練兵的舉
在春耕結束後夏侯惠便開始聚眾演
第一點是明軍
連續五天,他帶領兩千士卒在校場上站立兩個時
對,什麽都不做,就是這麽呆呆的杵
士卒們可以被暑氣所侵而昏厥,可以被雨淋得渾身顫抖,但若是膽敢交頭接耳、私自出列等等,將會被軍正揪出來杖
軍正,是新任命
乃原先的郡兵屯長焦彝,夏侯惠報備給李長史將他轉為軍正
故而,被越級擢拔的焦彝執法十分嚴厲,就連夏侯惠的一位扈從忍不住搔了搔鬢角,都被揪出來打了十
不過,士卒們對此並沒有反
因為夏侯惠以身作則,陪著他們一起日曬雨淋,且還親自為被杖責的士卒上創
還有一些體弱昏厥在校場的士卒,夏侯惠還特地讓軍醫診治,自出資財購置藥膳給他們裨補身
是故,僅僅是五天之後,所有士卒都隱隱有了令行禁止的樣
也令曹纂頗為感
他可是知道,不管是士家還是屯田客皆以散漫、戰力羸弱著稱
夏侯惠的第二個舉措,是讓所有士卒每日都要奔跑五十裏,以此來增強他們的體為了日後士卒們在疾行軍一日後,仍能有充沛的體力立即投入戰鬥
用他的話來說,體力不充足的行伍不堪重
因為在戰事大捷的時候,他們無法追擊敵軍擴大戰果,也很難憑借戰功賞賜讓家小的生活變得更好;而在戰事失利時也無法逃離戰場,要麽被屠戮要麽淪為俘虜,令家小的生活變得孤苦伶
對此,曹纂心中頗有異
他覺得夏侯惠的要求太過了,怎麽能要求體魄羸弱的士家與屯田客做到精銳之師的標準呢?
但他也沒有出聲反
天子曹叡的叮囑是讓他多看多學,而不是出聲反
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原先持續奔跑了二十餘裏就氣喘籲籲、難以為繼的士卒,竟然慢慢的變成三十裏之內無有一人癱倒的情況在規定時間內奔完五十裏的,也從一開始無有一人,陸續變成個別人、十數人、百餘人
效果頗為顯
而夏侯惠第三個舉措,乃是推行賞罰
他將兩千士卒以百人督為首,分作二十隊相互比
一開始是以奔襲至點、快速列陣、清理路障以及修築鹿角或挖溝渠等簡易之事比拚;後來則是改為持著裹上厚布的竹刀木棍相互搏
輸的,全隊兩百人皆當日暮食減
勝者,則是以魚肉加
夏侯惠已然讓自己與曹纂的扈從,著手結網在淮水中撈魚以及去陰陵一帶狩獵之事
也每日都能帶些肉食歸
如若遇上大雨滂沱的天氣或者其他原因,扈從們一無所獲的話.
那便是頗有家資的曹纂被迫慷慨解囊的時候到
曾經,曹纂也提出過異
他是頗有家資沒錯,也不吝嗇這點資財,但為什麽身為將主的夏侯惠不慷慨解囊呢?
哪怕二人輪番著來也行啊!
莫拿著為了積累功勳什麽的當托
若是新軍立功了,天子曹叡與廟堂難道隻對他曹纂一人封賞不成?
但厚顏的夏侯惠每每在這個時候,總會理直氣壯的兩手一攤,聲稱自己身無餘財,然後就開始稱讚曹纂高義啊、品德高尚啊雲
令曹纂縱使心中惱怒萬般,但卻也發作不
僵持到最後,也不得不如夏侯惠所願,遣扈從去壽春城內割肉
且這事以後便成慣例
再過二日,便是迎來了仲夏五
夏侯惠讓新軍士卒皆告休歸家,待五月甫至,便要開始訓練軍陣搏殺、攻防部署等事
也是曹纂正式接手演武的時候
因為夏侯惠就沒有過曆經“堂堂之陳”的戰事,難以督促演
而曹肇帶過來的扈從與家生子皆是曹休先前的部曲,對臨陣搏殺很是熟悉,自然就當仁不讓
不過,夏侯惠並非無事一身
將操練士卒之事扔給曹纂後,他也要趁著農閑的時候,帶著百餘郡兵與士卒家眷開始著手修築壁塢
如此分工很稱曹纂的心
因為相比於伐木取石修築壁塢的“勞其筋骨”,操練士卒會讓他覺得心情更好一
畢竟他是將軍,而非黎庶!
現今他獨坐矮丘臨風,也是在思慮著要不要動用先父的遺澤,去尋位將主暫借給他一二部曲過來幫忙操練士
他帶過來扈的從在洛陽待久了,對兵伐之事已然有些稀疏
“德思臨風沉吟,是在期盼著賊吳興兵來犯嗎?”
就在他獨自沉吟的時候,一記戲謔之言打斷了他的思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是夏侯惠來
且他也不打算搭
理由,乃夏侯惠是在調侃
在他甫一至淮南的那夜,夏侯惠聲稱他能否順利積功轉遷為安豐太守的其三,是看他的運氣如
對,就是運
軍中以臨陣殺敵或守禦不失為
如今魏國不複有橫江攻伐賊吳的實力,所以他能否可積功,得看賊吳孫權是否興兵來
而他每三日歸一次壽春城內,也從李長史那邊得悉了廟堂與江東最近的消息——至少在今歲之內,賊吳孫權是沒有興兵犯淮南之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