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將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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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卿勸朕取才,出於公心乎?抑或為遂私意邪?”
    或許是心情很好的關係罷,天子曹叡聽罷陳矯的建議後,還如此出言戲謔。
    “回陛下,公私皆有。”
    而陳矯也沒有依著尋常作惶恐態請罪,而是笑顏回道,“老臣懷有私意,然卻發乎公心,但求為國裨益耳。此非忠臣所為邪!”
    “哈哈哈~”
    對此,曹叡暢懷大笑,拊掌而讚,“陳卿不負赤誠之謂也。”
    待笑了一陣,他拿著酒盞起身慢慢踱步,自作思慮片刻,便招呼大帳外侍從,“來人!速召征東將軍、揚州刺史前來議事。嗯,讓征東將軍長史一並過來罷。”
    “唯。”
    帳外侍從應聲自去。
    而陳矯則不理會這些,他又拿起了《濟河論》細細看讀,不時捋胡輕笑一聲,帶著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與欣慰。
    他是在欣慰著自己此番隨征不虛此行。
    原本隨著禦駕在趕來淮南的時候,得悉了賊吳朱然部襲擊徐州,他就知道自己建言天子複行陳登舊日之計的希望無了。
    沒辦法。
    江東都開始用兵青徐,重新將目光落在了徐州這個沉寂了三十多年的二線戰場,早就攻守勢易的魏國東線,又怎麽可能投入人力物力前去廣陵郡經營呢?
    那不是資敵、給江東送戰功嘛!
    但來到淮南壽春了之後,得悉了夏侯惠複淮陰且隨著天子走入士家新軍棲息地後,他便知道了曹叡是有意經營徐州了。
    畢竟,廣陵郡雖然不能經營,但出於日後對賊吳的防範,徐州肯定是要增兵的。
    而現今東線還能從何處調遣兵力增徐州.
    除了夏侯惠所督的士家新軍外,淮南還有哪一部兵馬能動呢?
    最重要的是,鎮守徐州的將軍高遷戰歿了;且督青、徐兵事的東中郎將桓範經此役後,必然也要被調離的。
    如此,夏侯惠作為譙沛元勳之後,沒有人比他更適合轉去鎮守徐州了不是?
    以士家新軍的功績以及得了滿寵一聲善戰之讚,天子讓主持士家改革的夏侯惠前去督戰徐州,那不就意味著曹叡將不留餘力鼓勵與支持夏侯惠擴軍增兵嘛~
    當然了,夏侯惠即使去了徐州,一開始也隻得在淮水北岸的下邳郡、東海郡固城池、遏險要而守,三五年之內都未必能將手伸進廣陵郡。
    但七八年後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士卒增多與演武日漸堪戰,他是要向著淮水南岸推進、進入廣陵郡再複陳登舊日之計的。
    如此,也算是圓了陳矯想看到桑梓故裏再度迎來生機的願望了。
    所以說,那日曹叡分食的那塊“很甜”麥芽糖,其實就是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隻是,可惜了。
    方才曹叡問及夏侯惠戰事經過時,還得悉了賊吳孫權對夏侯惠誓必殺之的怨念恨意。
    再加上夏侯惠再次登鋒履刃親臨廝殺了,陳矯就知道,天子曹叡不會再讓夏侯惠前去徐州了,甚至都不會將他留在淮南了。
    原由,是不想夏侯惠葬身在這裏。
    雖然說賊吳在戰事之中,未必能就將夏侯惠陣殺,但他們可以派遣刺客啊!
    吳越與荊楚之地自古素來以劍客聞名。
    死士與刺客當真不難尋。
    不說專諸刺王僚,單提孫策不也喪身於刺殺嘛。
    以曹叡對夏侯惠的器異,斷然不會讓他留在淮南或徐州坐等孫權報複的。況且以夏侯惠在魏國東線的職責,還沒有重要到必不可缺的地步。
    爾今,他看罷了《濟河論》,頓時就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因為魏國終究要吞吳的!
    既然士家新軍中有良俊可規劃淮南屯田、為日後伐吳作綢繆,那將他放去徐州,當然也能在陳登舊日之計的基礎上,再作出適合淮泗之地的“淮泗論”方略來!
    且天子本就有經營廣陵之意啊~
    至於,將作《濟河論》之人調去徐州了,關乎淮南的屯田怎麽推行嘛.
    不是都有了具體方略可實施?
    製定方略的人才很難尋,但能照本宣科的人比比皆是。
    方才天子曹叡都讓人去召滿寵、王淩以及李長史來計議了,這不就是打算問他們淮南各部的狀況、物色可遣去徐州與在淮南主事興屯田的人選了嘛。
    此時的夏侯惠仍在征東將軍官署內。
    不是滿寵與李長史留他說些什麽,而是關乎如何處置千餘江東俘虜,三人的意見都不一致。
    依著滿寵看來,俘虜不殺那就充入軍中當苦力唄。
    做些修繕防禦工事、清理溝渠以及為大軍屯田之事,再讓他們平日饑一頓飽一頓的方便約束管理,如此數年後不死的也磨平桀驁之氣了,然後再轉為士家或編戶民什麽的就行了。
    而李長史則是覺得現今淮南民寡,可直接將俘虜用於屯田,待遇給同士家;但在此之前可試著選拔一些甘願為魏國而戰的編入士伍,以此來樹立榜樣,為日後對陣賊吳時,可在某種程度上瓦解吳兵的鬥誌。
    原本在這種事情上,夏侯惠是沒有發言權的。
    但滿寵與李長史意見相左時,不知怎麽的,倏然問了他有沒有什麽建議。
    夏侯惠當然沒有。
    他根本就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被問及了,就想到自己呈給天子的《濟河論》實施時,需要大量的勞力,便建議滿寵將這些俘虜悉數打散編入行伍,轉去江東鮮來犯的廬江郡與安豐郡戍守,換一些郡兵過來壽春協防——哪怕不需要郡兵協防,讓他們在農忙時為將士們輪耕也好啊。
    對此,滿寵還真就有了些意動。
    且見李長史也沒有反駁後,便讓人去尋揚州刺史王淩過來計議。
    隻不過王淩還未到,天子的近侍就先過來了。
    天子有召,眾人不敢怠慢,皆當即動身趕赴,而夏侯惠也自歸士家壁塢。
    士家壁塢內挺空蕩的。
    除了苟泉部留下看守俘虜外,其他征戰歸來的兵卒,都被允許前去淮水北岸與家小相聚了。
    也免不了有人欣喜有人悲。
    這也讓夏侯惠放棄了前去北岸走走的心思。
    他還沒有來得及問李長史,戰死士家的撫恤大致何時能下來,所以也不想踏足那種悲歡離合的場麵。
    三個千人督都在壁塢內,且還將戰死者的名錄、可分潤給死者的戰功都整理出來了。
    但吳綱卻不在。
    他很自覺的以夏侯惠幕僚身份,前去戰死者家中撫慰失孤遺寡了。
    如此勤勉任事自是讓夏侯惠很欣慰的。
    嗯,他現今還不知道,吳綱被天子曹叡勉勵了一句“好士也,不應布衣”的話語,正是幹勁十足的時候呢。
    “滿將軍已然遣人接手俘虜了。”
    夏侯惠對三個千人督囑咐了聲,“你們也歸去歇息罷,其他事情翌日再計議。嗯對了,你們三人輪值看住浮橋,翌日日暮之前都莫讓兵卒或俘虜過來南岸,免得擾了天子禦駕。”
    “唯。”
    三人應聲自去。
    而故意走在最後的鄧艾,待其餘二人走出去後,還十分鄭重的對夏侯惠作揖,再次做謝了句,“將軍擢拔之恩,艾沒齒不忘。”
    他知道夏侯惠去麵君時,還特地先歸來士家壁塢一趟的緣由。
    是故無比感激。
    夏侯惠擺了擺手,“你應得的,好生任事就好。歸去罷。”
    這.我應得的,是什麽意思?
    走出署屋的鄧艾滿心納悶,對這句答複百思不得其解。
    日墜西山,天色將幕。
    把自己收拾清爽、換了一身戎裝的夏侯惠,策馬緩緩往壽山而去。
    剛走到山麓下,竟還遇上了結伴下來的滿寵等人。
    依著官職尊卑,連忙下馬避路側立行禮的夏侯惠,心中有些奇怪:天子既然都聲稱設宴了,怎麽沒有留他們同樂呢?
    “嗯。”
    與李長史同車而載的滿寵,在經過的時候衝著他頷首輕作鼻音,車駕不做停留。
    時常為了彰顯自身比滿寵年輕、精力更充沛的王淩則是策馬而行,且還在他跟前拉起馬韁繩稍作停留,頗為親切的讚了聲,“稚權年少有為,他日必乃社稷砥柱也。”
    什麽個情況?
    看著王淩漸行漸遠的背影,夏侯惠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天地可鑒,來淮南任職這些年,他與王淩幾無交集、見麵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為何他今日倏然就對自己如此親近了呢?
    就算是天子打算將《濟河論》付諸以行,但方略又不是出自我之手,你誇讚我作甚?
    該不會是天子意屬你來主事吧?
    帶著不解,夏侯惠來赴天子宴。
    說是慶功宴,其實就是與天子共餐,再加上侍中陳矯作陪而已。
    而酒飽飯足以及諸多嘉勉的話語都說罷後,且陳矯都借著年老精力不濟退席後,夏侯惠便知道天子曹叡為何不留滿寵等人同宴了。
    因為他還問及了夏侯惠麾下三個千人督,諸如出身、性格、才幹所長與弊短等等,問得十分仔細,且期間還時不時就夾雜一句帶上幕僚吳綱。
    如此,夏侯惠哪還不了然天子心意?
    這分明是要將他麾下之人都分出來、單獨委任職責的意思嘛。
    所以我也不日將被調離淮南了罷。
    隻是,要改任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