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落下的巨大石彈，不僅讓城頭守軍驚恐，也讓如壯漢一般被迫充當役夫的百姓，籠罩在隨時可能變成肉泥的恐怖陰影中。
    喊殺聲震耳欲聾，但絕大部分都是城外如狼似虎的漢軍發出的。
    襄陽城內的守軍，比起武都那邊訓練鬆散的兵油子要強上不少。
    可麵對如此嚴峻的形勢，如此威力的新式發石車，他們還能緊咬牙關，在督戰隊的監督下機械式的防守已屬不易，也無法苛求更多。
    壯漢費力的將礌石搬上城牆，下來的途中看了一眼正在城門後麵挖坑的役夫，那些人也和他一樣，是前些日子被曹軍強擄入城的。
    有個矮小瘦弱的半大小子他認識，是村裏李哥的兒子。
    曹軍來遷人的時候，他因為兒子在生病爭競了幾句，已經被曹兵刺死了……
    如今他唯一活到將要成人的兒子，正倒在坑邊，被一個罵罵咧咧的曹兵不斷鞭打。
    “起來！廢物，給我起來！”
    剛開始那小子還掙紮幾下，然而現在，那個血肉模糊的矮小身軀已經徹底不動了……
    “裝什麽死！起來！”那曹兵仍在鞭打，但很快他也發現似乎有點不對勁，停下了手裏的鞭子，“嗯？”
    他走上前，用腳將那少年翻了過來……對方胸膛已然沒了起伏。
    “嘖，晦氣！又少了個幹活的。”曹兵一腳將那少年踢進了正在挖的大坑之中，便繼續巡視周圍的役夫了。
    而大坑中的其他役夫，表情微微抽搐之後，全都默默低下了頭，繼續幹著手裏的活。
    沒人敢停下來，甚至沒人敢多看一眼那個漸漸冰冷的屍體……不然的話，下一個躺在那裏的沒準就會是他們自己。
    壯漢也趕忙回過頭來，收回視線低著頭匆匆走去。
    ……
    荊州軍的石砲彈也不是無限量的，經過了大半日的攻勢後，這第一批合適的巨石被打光了。
    關羽果斷下令，命士兵們開始大舉進攻，遇溝填土、遇水架橋、搭設雲梯、牆根挖洞……一切的攻城手段都被毫無保留的用上。
    襄陽守軍畢竟與武都不同，滿寵也不是那楊阜可比，關羽心知若想拿下襄陽，不付出傷亡是不可能的。
    襄陽城內糧草、水源都不缺乏，想靠圍城讓城內彈盡糧絕並不現實。
    而且曹魏尚有主力在北，東邊的伐吳之戰也不曉得打的怎麽樣了，遲易生變。
    如今有雷公砲助陣，還是應當全力盡快啃下襄陽。
    城內滿寵那邊，對於關羽的攻勢也都一一做著應對。
    當雷公砲啞火之後，守城又變回了他們熟悉的節奏，這令魏軍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雖然麵對大軍壓城，退路也被封鎖，但好歹敵軍的套路都熟悉，便沒了最初那般驚恐。
    弓弩騎射，拋擲檑木礌石，在城牆下方設置空甕，聽聲判斷敵軍從哪個方向挖掘地道，並沿著城牆挖溝……
    雲梯上的金屬鉤一旦扒住城牆，沉重的雲梯根本不是一兩個人能推開、推倒的。
    有經驗的守軍根本就不會做這個無用功，曹魏老兵手持刀斧蹲在城垛下，就靜靜等著敵軍攀上城牆。
    手露剁手，頭露刺頭！
    漢軍則以弓矢拋射掩護……當然偶爾也會誤射友軍，戰場之上，實屬難免。
    城下的曹軍也沒閑著，他們役使民夫挖好了城門後的大坑後，又在坑底用斷矛尖、削尖的木棍製作地刺。
    然後再以拚接成的大席子覆蓋其上，並在表麵鋪撒浮土。
    經過修飾後，城門後方已經完全看不出地上有個大坑了，這是滿寵為了防備荊州軍攻破城門，提前做的陷阱。
    但他的布置還不止於此。
    各城門的陷阱後方，也開始架設第二道屏障。
    他命人將廢棄房屋的木質結構撿拾出來，堆在一起給城門和陷坑圍了起來，旁邊都放置了一甕甕提前準備的火油。
    一旦破城，便以火把引燃這些路障，把敵軍遲滯在城門前，再從城牆與城內屋頂上向其射擊！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雙方將領指揮著手下士兵，為了襄陽的歸屬奮力廝殺，寸步不讓……
    大半日激烈的攻城戰過去，關羽眼見首日拿不下襄陽，便果斷鳴金收兵，把守住襄陽外逃的山間要道，當道紮營。
    並在山上設置明暗崗哨，觀察襄陽城內的動向。
    樊城的曹仁，從荊州水軍封鎖沔水開始，便知道襄陽肯定要被圍了，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江北的布防早已完成，大軍嚴陣以待，準備應對敵方的登陸作戰。
    然而今日天氣良好，沔水之上並無霧氣，登高遠眺的曹仁很輕易便能看到關羽大軍似乎改變了戰略，他們在強攻襄陽！
    發現這一點的曹仁有些後悔，當初如果讓滿寵在襄陽城外的山間布軍防守……也不見得就是一個餿主意。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荊州水軍舟師在沔水上已仿佛連成一條巨龍。
    而且與之前不同，如今荊州水軍的戰船大小不一、形態各異，連龐大的樓船都有！
    一眼望去，若不是那寫著“漢”、“關”的旗幟太過顯眼，他差點還以為是東吳的精銳艦隊開過來了……
    就算有心去救，曹軍也不可能背插雙翅，飛過江去了。
    “為今之計，隻盼陛下能夠早日攻破濡須，攻敵後方。否則……”曹仁輕聲細語，說著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話，“否則滿伯寧必死無疑。”
    以他了解的關羽，如果想要硬啃襄陽孤城，遲早是能拿下的，隻是時間與付出代價多少的問題。
    “伯寧，汝若死，吾必為汝報仇雪恨！”
    不過滿寵就算死了，也定然能在襄陽消耗不少蜀軍。
    自己這邊則以逸待勞，關羽隻要敢登岸，他就要給這個老對手一記迎頭痛擊！
    曹仁緊緊攥著拳頭，暗下決心，這不僅是為了滿寵報仇，更是為了洗刷自己此前的汙名敗績。
    「關羽，莫以為我曹子孝便當真怕了你！」
    ……
    表麵上的攻城戰雖然結束了，但雙方依舊閑不下來。
    荊州軍在利用天黑前的寶貴時間建立營寨、設置崗哨、治療傷員，同時進山搜集合適的巨石以供下次雷公砲的消耗。
    木質結構畢竟耐用性不夠強，經過今日的高強度連射，一些局部受損的雷公砲也要進行修繕維護，或者幹脆替換受損嚴重的部件。
    此時就體現出了諸葛亮嚴謹狂魔的優勢，隻有細到他那個程度，將“品控”做到極致，才能在這個年代完成劉禪理想中的“標準化”、“模塊化”生產。
    發現以次充好便要嚴厲處罰，生產責任追究到人，但與此同時，卻也絕對保證匠人的待遇不被克扣。
    最關鍵的一點是，無論你家中貧富、背景如何，律法麵前一視同仁。
    因此雖然季漢立國後，在諸葛亮的主持下法度肅然，臣民們怨言卻很少。
    荊州在郝普、馬良等新一批荊州各郡官員，在執行中央命令上也絕不含糊，因此才能有如此製造精良的裝備。
    上次北伐時要能有這個質量的裝備、後勤，襄樊隻怕早就易主了。
    荊州軍忙，城內的曹魏守軍更忙。
    他們也要挑著土石木料趕快出城，將雷公砲對城牆造成的傷害盡力修複，重新挖開被填平的壕溝，修複被破壞的羊馬牆等等。
    除此之外，滿寵也安排人手，甚至親自帶人在城內展開了大規模的反間運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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