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並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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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鞣屍五髒俱已幹癟,胃內尋不得線索。其手腳皮堅如革,手臂和腳踝處,肌理撕裂破損,骨骼微有骨裂,應是生前應遭受繩索緊縛,掙紮所致。
老蘇將這具屍首反複檢驗,卻也尋不得太多線索。屍首五官枯槁如革,也無法辨認相貌。若要尋找身份,隻能尋找一年到一年半之前失蹤之人來比對,可那時候技術手段落後,加之時局混亂,人口流動性太大,根本無從找起。除非抓住凶手,審出案情,否則也隻能是一宗無主懸案。
韓大膽兒想起水滴形虯角,就把之前發現告訴了老蘇。希望老蘇在浮屍上在找找線索。可那具屍首已經讓家屬領走了,不過之前老蘇複檢的時候,在那具屍首的牙齒縫隙了,發現了一小塊肉渣。
老蘇本來也想把發現告訴韓大膽兒,正巧他問起就和他說了。老蘇多年行醫,又和屍首打了這麽多年交道,用放大鏡一看便知,那是一塊人肉組織。
那一絲人肉很細小,卡在牙縫裏不易察覺,應該是凶犯被死者咬下一塊肉吞下肚中,而其中一絲人肉殘留在死者牙縫裏,吞下去那塊肉應該並不大,所以被胃液消化了沒找到。
民國那會兒還沒法子化驗比對人肉,所以這條線索其實用處也並不大。這具鞣屍驗完,韓大膽兒心中已有計較,浮屍案和鞣屍案應該就是同一凶手所為,但鞣屍案不是自己管片兒的,再加上浮屍案已經定案溺斃,就算提出並案偵查,他官微職小,上司也肯定不會同意,隻有和浮屍案一樣,暗中調查方為上策。
韓大膽兒和老蘇兩人,在停屍間呆了兩個多點兒,弄得渾身屍臭。韓大膽兒就打算請老蘇去洗個大澡,可老蘇對屍臭早就習以為常,所以推辭不去,韓大膽兒就自己去了南市的玉清池。
老時年間的天津衛有不少大澡堂子,很多老少爺們兒都愛泡澡堂子,有的一日三餐都在澡堂子裏,綽號堂膩子。那時候天津衛有“華清池”“玉清池”“龍泉池”等等幾十間大澡堂子,其中最出名的還要數有華北第一池美譽的“玉清池。”
玉清池一樓是浴池和淋浴,民國那會兒接待平民百姓。二樓設有盆浴,有錢的也可以上二樓單獨洗盆浴,更幹淨衛生。三樓還有隔斷廂房,相當於是雅間,這可不是一般人來得起的。
老少爺們兒們脫個光溜,在池子泡美了,還會喊上兩聲“好水兒!”在池子裏燙舒服了,就上來打上肥皂衝個淋浴。澡堂大廳裏還有一張張的單人床,用木板隔斷,兩張床兩張床地隔開,並排的兩張床,床頭之間擺著個小桌。洗完了澡圍上浴巾,在床上一躺,修腳,按摩,刮痧一應俱全。都完事兒了再要一壺茶,一碟兒切好的沙窩兒青蘿卜,解渴通氣,那可真是“蘿卜就熱茶氣得大夫滿街爬”。
澡堂子茶水就是香片和高碎,香片就是茉莉花茶,高碎就是高級茶葉碎渣,還有種高沫,是高級茶葉沫子,隻能沏一次不能兌水。到這兒您要真想喝點龍井、普洱還真沒有。
您也可以自己帶茶葉,讓澡堂子的夥計給沏上。說實話,配這沙窩兒青蘿卜還就得配高碎那才對味兒。吃完喝完來根煙,然後再眯上一覺,甭提多舒坦了,給個皇帝都不換。
天津爺們兒,會吃會喝會享受,吃得了苦也享得起福。你別看就洗澡這麽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兒,在天津衛那可算得上是一大享受了。
韓大膽兒泡在熱氣蒸騰的池子裏,渾身上下骨頭節都舒坦了,甭提多解乏了。他看著池水,卻想起了鞣屍案和浮屍案。上學那會兒,在教會學校圖書館博覽群書,看到過一些外國著作,這時想起了一些描寫凶犯心理的書。
他按照書中所寫試著推理案情。心道,兩個案子相隔至少一年,作案手法相同,為什麽會隔這麽久才再次犯案。難道這段時間不在天津衛?還是說被衙門口緝拿關押起來了?他尋思,這兩種可能如果都不對,那就說明這一年中凶犯還做過案,隻不過屍首藏在其他所在。可真要如此,他為什麽藏起其他屍首,卻把三具屍首拋屍河中,一具屍首沉屍池底呢?
韓大膽兒又想起那具鞣屍所沉的大坑,去年年初自己經過時,那裏還沒水隻是個土坑,因為去年連場暴雨,加上附近小渠改道外流,所以才積水城池。這回屍首被發現,是因為有人在坑裏遊野泳,被屍體的手指勾住,這具鞣屍這才得見天日。所以凶犯之前是在坑底埋屍,不過後來積水城池,屍體所埋的泥土濕潤,久泡之下變成淤泥,這才出現鞣屍現象。
凶犯現在隨意拋屍,顯然有恃無恐手法熟練,那具鞣屍,也許是因為初次犯案,所以才用了埋屍坑底,掩蓋屍蹤的手法。說不定凶犯所居之處,離著埋屍的大坑並不遠,所以選擇較為熟悉安全的環境埋藏屍首。
韓大膽兒記得有些前輩講過,許多凶犯殺人會將屍首藏在灶底,或是埋在自家院兒中,就是因為環境熟悉,能時時監察情況變化。但拋屍的時候,如果從南開扛著屍首到南運河,一路太遠,豈不很容易暴露。除非凶犯換了居所,搬到了靠近南運河的天津老城北門外附近,否則也說不通。
他一連想了數十種可能,思索良久忽然覺得頭暈目眩,原來是在池子裏泡得太久,手腳皮膚褶皺發白,再泡下去就快成河漂子了。
韓大膽兒在澡堂子喝了壺茶,又眯了一覺,出門時卻碰見一個人。倆人一出一進打了個照麵,韓大膽兒見此人身材不高,酒糟鼻子長得黢黑,正是之前派出去打聽消息的齉鼻兒。
齉鼻兒見了韓大膽兒,心知想跑也來不及了,隻能點頭哈腰嬉皮笑臉地上前搭話。韓大膽兒知道他有心躲避自己也不氣惱,正要開口詢問之前交代的事兒,齉鼻兒卻搶先道:
“韓頭兒,正到處找您了呐,您了交代的事兒我可算打聽著了!”
韓大膽兒聽他這麽說頓時喜上心頭,但轉念一想,這小子看見我想跑,說不定這是狗先門簾子——跟我這拿嘴對付呢!於是把齉鼻兒拽到一個沒人的牆角,想細細詢問。
齉鼻兒拍拍肚子,一臉有氣無力道:
“好麽!為了給您了打聽這點消息,我倆腿兒都跑細了,到現在還沒祭五髒廟呢,這會兒都前心貼後背了!”
韓大膽兒道:
“肚子裏沒食,還敢泡澡堂子,不怕暈堂子淹死在池子裏!”
說完推了齉鼻兒一把道:
“走吧!“
齉鼻兒不明所以,問道:
“咱哪兒去?”
韓大膽兒道:
“還能哪兒去……“
又瞪了齉鼻兒一眼,罵道:
“真是餓死鬼托生的!”
然後帶著他,往左手的益慎大街走去。
齉鼻兒跟著韓大膽兒來到慎益街的一家回民餃子館,早年跟回回老師傅學彈腿那會兒,老師傅總帶韓大膽兒來這,吃羊肉餡餃子。這家餃子館不大,人也不多,隻有門口那兩桌,有倆老頭兒在喝酒,一個是帶了幾個老虎豆兒下酒。老虎豆兒就是炸蠶豆,蠶豆皮被炸得張嘴,形似老虎所以得名。另一個老頭卻更奇特,他帶著根鐵釘子,唆了一口鐵釘子抿一口酒。以前南市專有一幫老頭,就愛這麽喝酒,好的帶個螃蟹抓,窮的就來個鐵釘子,或者醬油泡鵝卵石,一邊唆了一邊喝酒。
倆人坐定,要了一斤羊肉餡餃子,四兩燒鍋。餃子還沒上桌,齉鼻兒這哈喇子已經流出二尺長了。熱餃子端上來,齉鼻兒也不客氣,夾起一個就往嘴裏放,那玩意兒剛出鍋能不燙麽,當時燙得他嗷嗷直叫,又把囫圇個的餃子吐回醋碟裏。看得韓大膽兒甭提多厭棄了。
囊別又夾起餃子,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往嘴裏塞,餃子塞進嘴裏熱氣不散,燙得他直往外哈氣。韓大膽兒見他是真餓了,就等他足吃一頓,旋了一碟餃子,這才開口問他道:
“你說打聽出來了,趕緊說打聽出嘛來了!”
齉鼻兒低著頭吃餃子,抬眼微微掃了韓大膽兒一眼,趕緊收涉眼神,把一個餃子咽下去,扁扁嘴麵有難色的道:
“您了讓我找的那個人,是真沒有!”
韓大膽兒一聽就急了,張口就要罵,卻見齉鼻兒雙手一拜道:
“您了別急,我真不是騙您了這頓飯,借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騙您了……”
說著他又把一個餃子塞進嘴裏道:
“您了說的這個人是沒找到,可我打聽出另一個人來,說不定正是您要找的那位!”
韓大膽兒道:
“快說快說!別光顧著吃!”
齉鼻兒連著吃了好幾個餃子,噎得他直翻白眼兒,又幹了杯酒,好頓往下順,這才齜牙咧嘴地順過氣來,老半天才緩過勁來,開口道:
“哎!欠點兒歸了位!”
韓大膽兒瞪了他一眼,齉鼻兒心裏害怕不敢再貧氣,趕緊把打聽到的情況和盤托出。
要說身高體壯雙手甚大的郎中,齉鼻兒還真沒找到,但是卻找到另外一個家夥,這家夥因為身高體壯,有個外號叫“膀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