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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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大膽轉頭對尤非道:
    “走!咱們去胡同裏看看!”
    尤非見他眉間舒展,便問道:
    “夠快的!破案啦?”
    韓大膽兒也不答話,隻是麵帶微笑搖了搖頭,轉身出了院子。他是想到胡同裏四處走訪,詢問下街坊鄰裏,說不定就能找到什麽關鍵線索。
    關大爺家是進了青石胡同往西第三個院兒,胡同再往西第四個院兒,也是個獨門小院。這家姓趙,男的大號叫趙慶。別看個子不高,身量不大,卻是個殺豬賣肉的屠戶,在侯家後肉市有個老大的攤位,買賣特別好,要不也買不起東門裏的獨門獨院。關大爺買的這小院原本就是他家的,隻不過趙慶家裏就他和老婆倆人,也沒個孩子,房子多了沒人住也是空著,於是就賣給了關大爺換成了現錢。
    胡同第二個院和關大爺家就隔著道院牆,院子裏住了三家人,一家是天奇廟門口算卦的劉先生,一家是李老太太和兒子孫子三口人,還有一家是外地來天津衛,做小買賣的小夫妻。這三家除了李老太太家房子之外,賃的都是關大爺的房子。
    這院的鄰居為人都不錯,也就是李老太太,為人有點是非,嘴還碎,看不起外地人,還愛貪個小便宜。有一次關大爺家鴿子飛到他家門前,讓他給藏了起來,後來關大爺找來他還不承認,結果是窩頭兒翻跟頭——有多大眼現多大眼,她屋裏鴿子撲棱棱亂飛咕咕直叫。這李老太太還是個死鴨子嘴硬的主兒,反說這鴿子總飛到他屋裏拉屎,這才讓她逮住,這叫一報還一報。最後和關大爺大吵一架,擾得街坊四鄰都出來看熱鬧,還是李老太太兒子出來勸架才算了事。
    李老太太兒子叫李大明,在三條石的“春發泰”機械廠有個事由兒,是個鑄模翻砂工。他身材高大,但性格老實木訥,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媳婦前兩年也和人跑了,現在帶著兒子和老娘住在一起。
    這母子倆性格正好相反,平時家裏有點什麽事兒,都是李老太太張羅。要是李老太太和人吵個架拌個嘴,隻要不動手兒,他兒子最多出來勸個架,一向也是息事寧人,絕不偏幫誰,所以李老太太總數落他兒子,說他是個悶葫蘆窩囊廢。
    鄰居小夫妻是從河北農村來的,早年在東門外宮北街支個小攤子,賣火燒、胡辣湯,平時為人和氣也不招災惹禍的,每每被李老太太罵兩句,也不還嘴。這家的爺們兒還有個手藝,是在農村時候學的,就是下套捉黃鼠狼,而且一套一個準。剛來天津衛那會兒,看天津城裏常有黃鼠狼出沒,就下套套了,想剝了皮子賣了,換點錢,可誰知道,天津人說這玩意兒是五仙之一,愣是沒人敢收。還被關大爺看見他宰黃鼠狼剝皮,把他好頓數落。所以打那兒以後,他就再沒下套,套過黃鼠狼。
    關大爺一開始也疑惑,黃鼠狼來報仇,恒是不能單為了倆耳朵帽吧。這時想起鄰居那對小夫妻,尋思這黃仙是找錯了門,原本是要找那對小夫妻來尋仇也說不定。他還專門把這個事兒,和尤非韓大膽兒絮叨了一遍。
    韓大膽兒又回到關大爺家的小院兒,他抱著胳膊,單手托著下巴站在當院,出了會兒神。尤非跟在他屁股後麵一溜轉悠,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時韓大膽兒轉頭對尤非耳語幾句,尤非聽完麵有難色道:
    “這可挺費工夫的,你怎麽就確定……”
    韓大膽兒眼神堅定,對尤非道:
    “你快去吧!信我的,我在這等你的信兒!”
    尤非雖然為人圓滑,比韓大膽兒年紀大了不少,而且當巡警也有些年頭了,算是老油條了。平時除了所長、隊長高寶生和韓大膽兒誰也支使不動他。可一來他覺得韓大膽兒這小子人品不錯沒壞心眼兒,二來尤非和李禿子有仇,當年也沒少被李禿子搶功,韓大膽兒經常和李禿子作對,氣得李禿子七竅生煙,尤非看著,著實解氣。
    最重要的是,和韓大膽兒一起辦了幾件案子,不僅能破案,還能領功,韓大膽兒又不愛搶功,所以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但凡是韓大膽兒拜托他的事兒,他都不推辭,再說韓大膽兒讓他去辦的頂多是跑跑腿,沒什麽難事兒,和他一起辦案又能領功何樂而不為呢!
    尤非匆匆出了青石胡同,往西門裏的公文官署跑,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回來。關大爺沏的茶,涼熱正合適,他先咕嘟咕嘟灌下兩碗才道:
    “你猜得沒錯!稍微有點出入……”接著便在韓大膽兒耳邊低語幾句。
    關大爺老兩口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這倆官衣唱的是哪出戲,正納悶兒呢,卻見韓大膽兒麵露喜色,雙手一拍道:
    “咱把周圍幾家鄰居都叫到關大爺這院來吧!把這事兒聊明白嘍!”
    尤非轉身正要去,韓大膽兒又囑咐道:
    “別忘了,把那個也帶過來!”
    韓大膽兒和尤非兩人,分頭兒把周圍鄰居都聚到關大爺院兒裏。李老太太出去買菜了隻有他兒子在。那外地小夫妻倆在東門外宮北街出攤兒,剛才尤非、韓大膽兒走訪,給叫了回來。趙慶兩口子也進了院,劉先生下午才擺攤兒算卦,這會兒還沒睡醒,一進關大爺這院,就二小拉胡琴——吱咕吱(自顧自)地坐在院裏石凳子上衝盹兒。
    韓大膽兒在尤非耳畔嘀咕幾句,尤非沒回答隻是微微搖頭,韓大膽兒精神為之一振,提高聲音對著在場眾人道:
    “列位!今兒個把大夥聚來,就是有點事兒說!”
    關大爺打剛才就不明白韓大膽兒是嘛意思,明明是黃仙來家裏搗亂,叫這麽多街坊鄰居到自己院裏聚齊兒幹嘛呢?難不成是為了多來點人,聚聚陽氣?他心想,就為了讓倆穿官衣的來家裏,借皇氣鎮鎮宅,招這麽老些人,回來晌午還得管飯……
    就聽韓大膽兒道:
    “列位,別滲著啦,是誰幹的趕緊承認,麻利點!”
    關大爺兩口子道:
    “你說什麽?這……這不是黃仙……”
    “哪來的什麽黃仙!黃鼠狼可沒這麽大本事!”尤飛道。
    韓大膽兒接著道:
    “列位聽聽,胡同兩頭兒,後搬來這兩院兒裏,都有人養狗,現在還有狗叫聲呢!這狗和黃鼠狼是天敵,黃鼠狼最怕狗叫,就算以前這胡同真有黃鼠狼,現在也早沒了,哪來的黃仙尋仇!”
    在場其餘眾人也頗為吃驚。天津衛五大仙家傳說,在民間由來已久。同類的事兒也發生過不少,雖然都是口耳相傳,但總是說得有根有據。其實這回,關大爺家發生的事兒,在場眾人也是第一次親眼得見。之前耳聽為之虛,但聽多了之後也信了六七成,再加上這回眼見為實,就更信了成了。
    韓大膽兒伸手一指那對小夫妻,所有人都順著韓大膽兒的手,望向那對小夫妻。各自疑心,難不成是這對小夫妻搞出這麽大陣仗?關大爺十分迷信,本來對黃仙的事兒深信不疑,這會兒聽韓大膽兒這麽說,登時醒悟,肯定是這小夫妻和自己之前有過節,所以故意搞出這麽件事兒。
    大夥眼神起疑,看得小兩口渾身發毛,顯是把他倆當成了始作俑者,於是連忙搖頭擺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高聲連呼:
    “不是俺們!不是俺們!不是……”
    關大爺上來就要理論,張嘴剛要嗬斥,卻被韓大膽兒攔了下來。關大爺不明所以,正要發問,韓大膽兒卻道:
    “您了先別著急,我沒說是他們倆幹的!”
    韓大膽兒對小夫妻那男的道:
    “我聽說你在老家總下套,套黃鼠狼,我是讓你去細看看這院裏的個爪子印兒,看看有什麽古怪!”
    小夫妻倆長舒一口大氣,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小老百姓懼官,最怕惹上官司,現在聽說隻是去看看爪子印兒,當時如遇大赦。那男人趕緊湊近了牆邊,去看那黃鼠狼留下來的爪子印兒。
    他這瞧瞧那看看,滿臉疑惑,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他娘的奇了怪啦!這不是黃鼠狼的爪子印兒,抓痕隻有三道,而且分得太開了!”
    關大爺聽他這麽說又去看看那些爪痕,也看不出什麽異常。這時尤非道:
    “您了看看,那所謂的爪子印兒,指爪間隔有多大!”
    關大爺聽完,又去看看爪痕,其他人也都湊近個人身邊的爪痕,去仔細觀察,果然見指爪間隔甚大。
    這時韓大膽兒朗聲道:
    “黃鼠狼學名叫黃鼬,外貌和耗子有幾分相似,這種動物善於打洞,四肢全都是五爪,抓痕細小尖利,而且黃鼬手爪很小,所以間隔應該不大。”
    言罷就指著牆上的爪痕道:
    “列位看看,按理來說黃鼠狼五爪抓痕,應該四長一短,但是現在都是一樣長短,還都是三道爪子印兒,而且間隔大且粗深,前後深淺一致。根本不可能是黃鼠狼抓的。”
    韓大膽兒走到鴿子籠邊,指著在籠子鐵包角上的爪痕,又接著道:
    “小動物爪子就算再鋒利,想在鐵器上撓出這麽深的道子,也根本不可能!”
    韓大膽兒接過尤非遞過來的一件東西,他舉在手裏道:
    “就是有人用這東西刮的!”
    大夥兒眼睛都齊刷刷的望向韓大膽兒手裏的物件,原來他手裏拿的並不是什麽稀罕物件,而是一個扒灰的小耙子,耙子柄長抓鉤,閃閃亮亮的。
    韓大膽兒拿著小耙子道:
    “這胡同裏的灰耙子我看了,基本都是鐵絲窩的五爪六爪的耙子,就算真刮出道來,也是五六道不會是三道,而且其他耙子普遍比較大,冒充黑熊爪子印兒還行,刮不出院兒裏這麽小的抓痕。”
    說著他把小耙子往大家眼前一放,接著道:
    “這小耙子可不一樣,是三爪的,還是鋼絲兒做的!這東西不是扒煤球的,是用來扒出灶灰的。一般的家裏用的灶,爐膛不深,用不著這麽長的柄。除非是搭在院兒裏的大鍋土灶,爐膛深,燒的又是木柴,要用比較韌的鋼絲小耙子,把燃盡的柴灰扒出來!”
    說完就把小耙子往前一扔,正好扔到一個人腳邊。大夥兒眼神都齊刷刷的望向那人,那人登時就慌了,像剛才那對兒小夫妻一樣,連連叫屈道: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