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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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大膽兒看他死不承認,厲聲喝道:
    “趙慶!還不承認嗎!”
    韓大膽兒所指這人,正是殺豬的趙慶。
    趙慶家院子裏搭著口柴鍋土灶,是殺豬去毛,燒水洗剝用的,灶旁還邊堆了些木柴。這小耙子正是趙慶家的,耙土灶柴灰的!!
    趙慶連連解釋道:
    “這……這是我家的,但不能就憑一個耙子,就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啊!我聽說關大爺家大門可是閂著的!我又不是鑽天的飛賊,除非是黃仙……”
    尤非不等趙慶說完便插口道:
    “翻牆不就過來了,關大爺家和你家,就隔著一道牆而已!”
    趙慶反問道:
    “翻牆?您了看看我這個頭兒!”
    原來趙慶這邊地勢比關大爺家低了不少,這道院牆顯得格外的高,趙慶個子很矮,甭說他那個頭兒,就算韓大膽兒想憑空翻牆過去也夠嗆。
    韓大膽兒眼神淩厲,瞪著趙慶道:
    “你個子雖然不高,但並不代表你翻不過院牆!你院牆下麵掃得幹幹淨淨,但是牆根卻有些苔蘚,關大爺院裏東牆就是你院兒裏西牆,西曬的地方天天見陽光,又沒東西遮擋,連雜草都沒有,怎麽會有這麽多苔蘚!”
    趙慶有些慌神兒,張口結舌,韓大膽兒步步緊逼道:
    “因為那本來放的是水缸!常年遮擋牆根,而且是盛水用的,所以才會生出苔蘚,昨天半夜,你是站在大水缸邊上,翻牆進的關大爺院裏,你以為事後把水缸搬到牆角,掃幹淨那塊地方,就沒人發現了,那苔蘚就是證據!”
    韓大膽兒一步步走向趙慶,邊走邊道:
    “人家殺豬叫聲都得傳出二三裏,可你殺豬卻格外安靜,我猜你殺豬第一刀一定不是紮心!而是在豬後頸下刀,一刀直插背椎,割斷筋脈,當時豬別說叫了,動都都不了。你進了院,開了鴿子籠,每隻都是先斷頸骨,再撕裂脖頸,所以鴿子脖子上隻有撕裂傷,沒有動物齒痕。這些鴿子都沒來得及叫,周圍四鄰都沒聽見什麽響動。”
    趙慶聽完心頭突突亂顫,韓大膽兒蹲下身抹了一把幹涸的鴿子血道:
    “你宰了鴿子一定沒想到,鴿子血並不多,根本不夠你把這院兒裏,抹成這幅樣子,對吧!”說完便直視趙慶,接著又道:
    “其實黃鼠狼最愛喝鴿子血,黃鼠狼要弄死鴿子,現場根本沒這麽多血跡!”
    趙慶被韓大膽兒一瞪,渾身如墜冰窟,從頭涼到了腳指頭。韓大膽兒用舌頭舔了一下,指尖上沾著幹涸的血跡,然後啐了一口,凝目對趙慶厲聲道:
    “各位,別說這院兒裏這些鴿子,再多三倍,也弄不出這麽多血來!而且鴿子血怎麽會這麽鹹?因為血裏放了鹽!這院子裏四處血跡其實都是豬血!放了鹽豬血就會凝結,這是你要做血豆腐的豬血!對不對!”
    韓大膽兒這句對不對,聲音故意提高,趙慶被他言語威懾,當時倒退幾步,這時趙慶老婆在後麵扶了他一把,突然喝道:
    “你說我們老趙踩水缸翻牆,還得端著豬血,我們老趙是殺豬的,你當是吳橋賣雜耍的了!你來一個我看看!”
    趙慶老婆平時不言不語的,胡同裏人都沒見她這麽橫過,所以她一開口,大夥兒都被嚇了一跳。
    韓大膽兒微微一笑,雙目如電逼視趙慶兩口子,大聲道:
    “豬血不是從牆頭端過來的!而是你翻牆進了關大爺這院兒,從裏麵開了院門,然後從大門把豬血端過來的!”
    說著尤非已經把大門的門閂拿了過來,遞給韓大膽兒,韓大膽兒道:
    “關大爺家大門和門閂都是新刷的漆,你不敢從外麵用刀撥門,一來怕人看見,二來會留下刀尖刮傷漆麵的痕跡。所以你翻牆過來,開了院門把豬血悄悄端過來,霍霍完這院,從裏麵把門插上,再翻牆回去!”
    他指著門閂上一個比漆色更深的痕跡道:
    “這深褐色的痕跡,是你閂門時候,手上蹭的豬血,血跡一幹顏色和門閂差不多,所以也看不太出來!”
    趙慶媳婦稍一遲疑,便道:
    “你別說八道,你有嘛憑證……”
    她還沒說完,韓大膽兒便指著趙慶接著道:
    “證據就在你身上!”
    這時所有人都望向趙慶,趙慶也一頭霧水,但他心慌意亂,便要往門口挪步。韓大膽兒喝道:
    “你把鞋脫了,讓大家看看你的腳底!”
    趙慶死活不抬腳,尤非不由分說,跑過去抱起趙慶的腿,就扒下他腳上的布鞋。隻見趙慶光著腳,腳底幹幹淨淨,沒猴子沒痦子,連個髒點兒都沒有。
    韓大膽兒十分冷靜,對著趙慶道:
    “看來你不是擦過腳,就是洗過腳了!”
    說著便拾起趙慶掉在地上的布鞋。那是天津老美華鞋店出的千層底布鞋,新鞋剛穿了沒多久,他忍著鞋裏的腳臭,從鞋坑兒裏撿出一小塊鴿子毛。
    他高高舉起那小塊鴿子毛,眾人目光一時都聚焦於此。這鴿子毛上沾著血跡,被趙慶踩在腳下,沾在鞋坑兒裏,而且趙慶鞋裏還有一塊殷紅的血跡,顏色很新顯然是剛沾上的。那鴿子毛就是粘在血跡上所以一直沒掉。
    韓大膽兒道:
    “你怕穿著鞋翻牆,你院兒裏剛刷的白牆沾上鞋印兒,被人發現,所以你是脫了鞋翻的牆。我在角落裏看見有塊血跡被人踩過,應該是你光腳踩的,所以腳底一定沾了血跡。你翻過牆去就不應該穿鞋,你一穿鞋就把血跡和鳥毛沾到鞋裏了。”
    趙慶此刻麵如土色,韓大膽兒又道:
    “後來你也挺聰明,把腳洗了,但是卻沒留意鞋裏的血跡和那一小片鳥毛。”
    說著把鞋扔在他麵前道:
    “你也是把摳門放小車上了——推摳門兒,你這雙老美華的新鞋沒舍得扔,所以就留下最重要的憑證。”
    到了這會兒趙慶兩口子都沒詞兒了。關大爺看院兒裏總算消停了,倒是來精神了。指著趙慶鼻子就罵,但是他畢竟以前是個旗人,也算前清貴族,太髒的話也罵不出口,罵來罵去就那幾句,要比起天津衛人罵街可差遠了。
    左鄰右裏都和關大爺有點過節,但天津人過去就算了,也不記仇。這回趙慶幹的這個事兒著實讓人瞧不上,天津人老百姓做事兒敞亮,有事兒就擺在明麵上說,腳底下使絆算哪道。就算是下鍋夥當混混,甭管文鬥武鬥,也都是明麵上來,背後捅刀子下黑手,那都不算人物字號,天津話講,太栽麵兒。
    沒多會兒鄰居都散了,院兒裏就剩下韓大膽兒、尤非、關大爺老公母倆和趙慶兩口子。尤非從趙慶家裏搜出一包熏香迷糊藥。韓大膽兒早覺得蹊蹺,趙慶這頓折騰,關大爺老兩口愣是沒被驚醒,睡得還特別死。原來是趙慶在南市“大眼賊”那買了熏香,從窗口給關大爺老兩口下了藥。
    不過說穿了,也沒什麽大事兒,不是人命官司,用不著回所裏審問。韓大膽兒和尤非搬了兩把椅子坐在當院,趙慶兩口子幹的這事兒,衝著關大爺也肯定不能給個坐兒,又犯不著跪著,所以就讓倆口子蹲在跟前。
    韓大膽兒和尤非對趙慶兩口子連嚇唬帶審問,這才知道趙慶兩口子這頓作妖的原委。
    原來北門裏龍亭街有一套大院,是前清,一個徐姓鹽商的房產。前些日子這院子翻修,挖地刨土的時候挖出不少前朝留下的金銀。
    趙慶和關大爺住的這兩套小院兒,早先也是這個徐姓鹽商的外宅。趙慶不知道打哪得到這個消息,就在家裏到處挖地,四處尋找,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和龍亭街宅子一樣,也埋了金銀。
    說歸齊,整件事兒就是趙慶兩口子癡心才黑外帶著不開眼。在自己家挖了一溜夠,又想到關大爺家裏挖寶。倆人知道關大爺這人十分迷信,於是就想瞎了心,在關大爺院兒裏興風作浪,指望能擠走老兩口,買回小院兒,再動手找寶貝。
    仗著這回沒出人命,頂天兒就是髒了小院,死了鴿子。趙慶連作揖帶道歉,包賠損失打掃小院兒。關大爺是老旗人,這會兒氣也消了,不想往死了擠兌人,沒讓趙慶陪幾個錢,這事兒就算了了。
    趙慶自覺還住在青石胡同,天天讓人家戳脊梁骨,實在是沒勁,所以沒倆月就賣了小院,搬到河北王串場去了。關大爺買了趙慶的小院兒,在東牆開了個門兒,倆院兒連到成一處,不過他可沒閑著,買了小院兒之後就大興土木四處挖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讓趙慶的損招兒弄怕了,在院裏設置消息埋伏機關陷阱呢。其實關大爺和趙慶一樣,自打知道了這小院兒的底細之後,那是挑水的看大河——滿眼全是錢。他倆院兒亂挖四處瞎刨,是一門兒心思找金銀財寶呢!
    關大爺之後怎麽找財寶咱們撂下不提,單說韓大膽兒和尤非倆人。案子破了,雖然是人為的,但關大爺心裏依舊不老踏實的,所以就想留倆人吃頓飯,借官衣鎮宅能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
    韓大膽兒和尤非婉言推了關大爺這頓午飯。尤非穿過老城裏鼓樓,先去了趟城裏二所。畢竟這案子應該歸二所管,事兒了了怎麽也該和二所的人打聲招呼。韓大膽兒想,到了二所正趕上飯口,不免和二所那幫老油條客套幾句,說不定還得一塊兒吃頓晌飯。他頂討厭二所那幫假麽三道的老油條,所以沒跟著尤非一起去。
    話說一連幾天,天津衛連降暴雨,不少地方都被水患所累四處泡湯,街麵上也少有的太平無事。不過好日子總有到頭兒的時候,天上的陰雲才散,太陽剛露個頭,有些個地兒積水都還沒退呢,地麵上立刻就恢複了舊貌。
    海河邊幾個穿繡花鞋的雜八地,擋在河邊收錢,結果碰上個靜海縣的硬茬子,一動手差點出了人命,還牽出一宗奇案——鹽官浮橋水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