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初探九道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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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壯漢朝著齉鼻兒後心,卯足力氣一腳踢去!
    隻聽“砰”的一聲響,卻是那大漢整個人斜著飛了出去。
    另一個大漢大吃一驚!再定睛觀瞧,卻見齉鼻兒身前站著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健碩挺拔,雙目金光內斂,不怒自威,往那一站,猶如天神降臨,攝人心神!不是別人,正是韓大膽兒!
    摔倒的漢子爬起身來,和另外一個壯漢,不由分說撲上來揮拳就打。韓大膽兒哪由得他們動手,砰砰兩拳,正中二人麵門,兩人被打得,碩大的身子離地飛起。身子還沒落地,韓大膽兒連環兩腳已到,二人胸前各吃了一腳,身子向後飛出,直接從院兒裏,飛出院兒門,摔在胡同裏。
    倆人緩了老半天才爬起來,一個鼻梁骨折塌陷,一個上下門牙全被打落。倆人伸手捂著心口,直喘粗氣。
    韓大膽兒手黑,就這已經是留著忖量了,要不這兩腳,直接就讓這倆人胸骨折斷,說不定,這工夫,倆人都吹燈拔蠟了。
    韓大膽兒要伸手去攙扶齉鼻兒,旁邊的範統眼明手快,趕緊搶過去,先把齉鼻兒扶起來。這小子打定主意,以後就跟著韓大膽兒,不但能升官發財,還不費什麽力氣。
    就衝韓大膽兒這身手,在他身邊不光沒危險,還能狐假虎威,以後說話氣兒都能粗點,頂多就是多拍馬屁,費點兒舌頭而已,所以什麽事兒都搶在前頭,韓大膽兒剛打算伸手,他都已經扶起齉鼻兒,幫他身上撣土了。
    韓大膽兒衝著範統,拿下巴朝著西頭兒小屋一指,意思是讓範統把齉鼻兒攙屋裏去。
    範統雖然臉上帶著笑,伸手攙扶齉鼻兒,可心裏卻不太服氣。他心想,自己一個偵緝科的警員,算著比派出所巡警小隊長還高半級呢,平時街麵上這群臭狗爛兒,看見自己都得繞道兒走,現在自己卻在這攙這麽個九流的混混,實在有點掉價兒!
    但他心裏這麽想,臉上可不敢帶出來,為了以後能有個靠山,衝著韓大膽兒的麵子,今天就當回三孫子,伺候這臭狗爛兒了!
    韓大膽兒抱起最小的男孩兒,跟著範統齉鼻兒和那倆女孩兒,一塊走進小屋,也不去管院門外趴著那倆大漢。
    走進小屋一看,見這小屋不大,門口有個火爐子,上麵坐著個舊銅壺。屋裏沒有電燈,牆上掛著個水月燈。屋角有張桌子,桌上有盞油燈,還有些盆碗筷子。桌邊放了幾個破木凳子,靠後窗戶,有一張火炕,炕上堆著兩條舊被褥,炕裏靠牆,放著個躺櫃,除此以外再沒什麽東西,可說是家徒四壁了。
    韓大膽兒見凳子上放著個破布包,包口露出兩本舊書,和一根細木炭條。便開口問道:
    “家裏有人識字?”
    齉鼻兒咳了兩聲,喘勻一口氣,指指最小的那男孩兒道:
    “我兄弟的,我自己大字兒不認得幾個,就希望他能讀書認字兒,以後有個出路!別跟我賽的……”說著咧嘴苦笑兩聲。
    齉鼻兒兩個妹妹,一個給齉鼻兒擦拭傷口,另一個從桌上那兩個粗瓷碗,給韓大膽兒和範統倒水。最小的男孩兒拿著個小碗兒,往剛才院兒裏老天太那家,要了一碗底兒香爐灰。
    齉鼻兒眉角開了個口子,嘩嘩流血。小男孩把香灰交給姐姐,那女孩兒抓起一點香灰,往齉鼻兒傷口撒去。頓時疼得齉鼻兒汗珠子直冒。
    女孩眼裏含著眼淚問道:
    “哥!你疼麽?”
    齉鼻兒擠出一臉笑容道:
    “沒事!哥一點都不疼!”
    韓大膽兒道:
    “你這用香灰,回頭再感染了!我給你拿點零錢,讓孩子去買點白藥來敷上!”
    齉鼻兒疼得直嘬牙花子,但還強堆出笑容道:
    “沒事!這土辦法比藥管用!”
    韓大膽兒忽然問道:
    “那倆是花斑豹的手下吧?”
    齉鼻兒沒想到韓大膽兒這麽問,稍微一愣,然後點點頭。韓大膽兒剛才就看出來了,這倆壯漢,倆人手底下都有功夫底子。街麵上一般的混星子,就是打架不要命,憑的大多是股狠勁兒,沒幾個會真功夫。
    大凡混混都得獨有一派,走路時候,一手扶著腰眼,一手提著衣襟,一瘸一拐地,拖拉著退走道。顯得腿上有傷,老資格,老經營。這種人很少主動上手打人,一般都是往自己身上招呼,得讓人家看看自己多狠,連自己都敢下狠手,旁人自然都怕了。
    這倆壯漢行動做派全不像混混,反倒有點像有錢人家裏的護院,但一般在有錢人家做護院的,沒他們這種打扮,不會又穿著開衫,敞胸露懷的做派。
    所以韓大膽兒推測,這倆人八成是寶局裏的打手,一般寶局賭場,都有這樣的人,專門討債打人,還能防著有人詐賭鬧事。
    別看齉鼻兒在街上坑蒙拐騙,但沒有耍錢的毛病。他掙點錢,全為了養活家裏弟弟妹妹,按說沒什麽機會得罪寶局裏的人。除非是之前金湯橋水鬼案,齉鼻兒去天九寶局打聽消息的事兒,讓花斑豹知道了。
    雖然假老道馬天元判了死罪,但花斑豹這家夥還活著,隻是暫時押在監獄裏出不來,這家夥得知了,是齉鼻兒通風報信。他押在監獄裏,不敢找韓大膽兒尋仇,怕韓大膽兒讓裏麵的獄警整治他,所以隻能傳出消息,讓外麵的手下,來找齉鼻兒的麻煩,給自己出出氣。
    韓大膽兒詢問完齉鼻兒,便推門出屋,對著院外掙紮著剛爬起來的倆壯漢,高聲喝道:
    “嘿!回去給花斑豹捎個話,有種的就衝我韓大膽兒來!不怕死就讓他試試!”
    那倆壯漢自知不是韓大膽兒對手,聽著這話,隻能憋著一口氣,你攙著我,我扶著你,跌跌撞撞地走出胡同。他們回去怎麽學舌,怎麽治傷,這都不在話下,等花斑豹出來找韓大膽兒尋仇,那都是後話了。
    韓大膽兒見齉鼻兒渾身是傷,看樣子沒辦法幫自己去掃聽消息,就掏口袋拿出幾塊洋錢,放在桌上,帶著範統就要出門。
    齉鼻兒卻叫住韓大膽兒問道:
    “韓頭兒!你是不是有嘛消息想讓我掃聽,您了說吧,我這點傷不算嘛!”
    韓大膽兒聽他這麽說,本想問問他九道彎兒的事,但看到他幾個弟弟妹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說道:
    “等你好利索再說!”
    他轉身就要出屋,身邊的範統卻開口道:
    “最近九道彎兒有不少人走失,韓頭兒想讓你去掃聽掃聽……”
    韓大膽兒瞪了範統一眼,他立馬住聲,不敢多言了。
    齉鼻兒卻道: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那片兒我挺熟,掃聽消息的事兒,包在我身上!”
    韓大膽兒說道:
    “傷好了再說吧!”
    說完拽著範統出了屋。
    韓大膽兒想,既然掃聽不到什麽消息,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不過是幾條胡同,幹脆直接去看看不就得了。
    這時候快到晌午了,韓大膽兒倒沒什麽,可範統是名副其實的“飯桶”!
    韓大膽兒以為他沒吃早點,誰知一問才知道,這小子,一早兒起來,兩套煎餅果子、一碗鍋巴菜、一碗老豆腐、一套燒餅餜子、倆卷圈都下肚了,可這才不到晌午,就又餓了。
    韓大膽兒心道,這個吃法兒,喂牲口恐怕都不行,他每月關的錢怕是連飯錢都不夠!
    範統看見不遠處有個賣“耷拉火燒”的,就趕緊跑過去買了十個肉火燒。
    天津人做肉火燒,不是光放肉餡兒,在肉餡兒裏總要俏點菜。春夏俏點韭菜,秋冬則俏點白菜。要是三鮮火燒,肉餡兒上還要撒點炒雞蛋、碎海參,蝦仁兒什麽的。
    軟麵劑擀成或方或圓,中間放餡兒,對合包成枕頭形。兩邊壓實,上鐺煎熟。因為麵軟,上鐺的時候把火燒胚搭在鐺裏,所以天津人管這叫“耷拉火燒”。
    這熱餅鐺得一頭高一頭低,熱油都在低處,煎火燒時候,不斷用鏟子把熱油往火燒上澆,火燒兩麵都烤出嘎巴,金黃酥脆,拿筷子一敲,得有響聲。咬一口外酥裏嫩,滿口留香,甭提多好吃了。
    範統捧著十個耷拉火燒,往韓大膽兒麵前送,韓大膽兒不餓,擺手不要,徑自往九道彎兒那片胡同走去。範統哢嚓哢嚓吃得滿嘴流油,捧著火燒一溜小跑,跟著韓大膽兒,他也不怕邊走邊吃衝了風。
    韓大膽兒來到胡同口,一股子旋風從胡同裏刮來,裹著不少塵土。後麵跟著的範統別的不管,趕緊用胳膊護住火燒,生怕這陣風髒了吃食。
    這胡同牆麵很窄,胡同裏地勢低窪,顯得兩邊的牆壁甚高。走進胡同發現胡同裏牆麵為一色青磚,磚縫十分齊整。
    沒有轉彎處的直條胡同,看起來連城一線,就算有個胡同口,要是不走近看的話,也不容易發現。那些彎曲的胡同就更怪了,因為牆麵齊整,曲折拐彎處,明明是直角,在不遠處卻看不出來,看著就像是彎轉的弧形轉角,更有甚者,看起來根本沒有出口,是個死胡同。
    胡同裏戶戶關門,家家閉戶,看著死氣沉沉,連個雞鳴狗叫之聲都沒有,更別提什麽大人說話,孩子的哭聲了,顯得一片死寂,分外詭異。
    抬頭望,胡同牆高巷窄,頭頂天空似乎也變得窄長,有些地方房屋出廈,直接遮蔽了天光,感覺胡同裏十分壓抑。
    外人要是走進胡同,的確十分容易迷路,但就算如此,也還到不了出不去的地步。
    韓大膽兒在前麵走,範統就跟在身後,他們穿來繞去,在胡同裏轉悠了好一陣子,這才從另一個胡同口走到大街上。韓大膽兒歎了口氣,正納悶兒,怎麽會有人在胡同裏走失。
    正這工夫,他忽然驚覺,身後時不時傳來的,喀嚓喀嚓咬火燒的聲音竟然消失了!
    韓大膽兒猛地轉身,卻見範統並沒消失,人還站在身後,手上的火燒已經都吃光了,正站在那,唆了手指頭上的油呢!
    韓大膽兒懶得看這沒心沒肺的貨,讓他在胡同口等著,自己又轉身進了胡同,在成片胡同裏七拐八繞,找到三四個胡同出口,可胡同雖然曲折,跟陣賽的,卻絕不可能走不出來。
    韓大膽兒又在胡同裏走了兩遍,見毫無發現,就隻能帶著範統回了總廳偵緝科。
    接下來四五天,韓大膽兒處理了牆子河打撈出的一具男人的浮屍,這男人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沒有身份證明文件,但衣卻是高檔的老式西裝。這男人身上雖然有一處刀傷,但是卻是傷後落水溺亡的。
    照常理推測,這人可能是被人搶劫襲擊,逃跑時落水身亡的。但認屍消息發布後,一直沒人來認領遺體,估計是個獨居的有錢人,沒有親戚朋友,這人也什麽特征,隻是身上有些陳舊的傷痕,手臂上一小段紋身,但年深日久,紋身褪色,也看不出是什麽圖樣。
    韓大膽兒自然不會放任不管,可這人身份無法確認,又找不到什麽又用的線索,於是隻能暫時按照懸案處理,打算之後再細心察訪。
    轉過天去,他又抓了兩個“門蟲”。這門蟲就是半夜趁人熟睡,撥門進屋偷東西的小賊。
    這倆門蟲作案的時候,被屋主發現,結果一害怕,就用刀子把屋主給紮死了。倆人嚇壞了,奪門而出,正要逃竄,結果好巧不巧,正碰上下班回家的韓大膽兒。
    韓大膽兒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倆人有問題。倆人不但一身夜行衣靠,而且手上有血,眼神驚慌散亂。他當時就把倆人放倒了,一審之下了,解了案情,後來一人判了一個死罪。
    這回抓賊的功勞不免又被梅本事,添油加醋的報到上頭。在他嘴裏,這倆人成了占山的響馬,殺人的大盜。他吹得天花亂墜,什麽探查線索,摸排蹲守,結果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得此賊。
    上麵論功行賞,梅本事自然是頭份兒,當然也不能少了韓大膽兒,隻不過他的功勞,全成了梅本事領導有方,指揮得當,部署充分,合著還是梅本事的功勞。
    那天,韓大膽兒察訪牆子河浮屍的身份線索,結果一整天一無所獲。他剛回偵緝科,就聽說巴斯德化驗所來了個電話,有個姓梅的化驗師讓他去一趟。韓大膽兒估計,是梅若鴻解開了之前烏木方盒的機關,心頭不禁一陣狂喜。
    韓大膽兒正要出門,去巴斯德化驗所。這時,卻見總廳大門口站著一個人,這人領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正在門口等他。正是多日不見,那個專愛搞瞎巴的好色之徒——花四兒!
    花四兒領著的正是齉鼻兒的妹妹,一問之下,這才知道,齉鼻兒竟然在九道彎兒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