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術並沒有離去，他靜靜觀察著遠處的江麵，仍對勝利報有最後一絲幻想。在入暮之後，他派出了一支二百人的新附軍，潛伏到霹靂軍艦隊停泊江段岸邊的蘆葦叢中。這二百人是從夏貴派來的水軍士兵中精選的，個個水性極好，也熟悉該段水域，由夏貴的第三子夏柏親率。作為名將速不台之孫，兀良合台之子，阿術瞧不起任何蒙古人之外的軍隊，更瞧不起戰敗投降的新附軍，尤其瞧不起孱弱怯戰聞名的宋軍降軍。如今他卻偏偏對一支二百人的新附宋兵報以厚望，實屬是莫大的諷刺。

    夏柏率領的這支奇兵是水鬼。他們全身上下**，也沒有帶著武器，而是帶著鋸子、鑿子、手斧等木匠工具，任務是鑿沉霹靂軍戰艦的船底，讓這些艨艟巨艦沉沒在冰冷的江水之中。當元軍輕快船發動攻擊之時，夏柏也悄悄行動了。他借著黑影的掩護，帶著人闃聲無息摸到江邊，順利潛到了霹靂軍主力戰艦的底下。重炮開火的巨響和震動、水冷式重機槍的爆響、烈火焚燒下元軍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各種嘈雜的聲響交雜，讓水鬼們在水下的破壞行動一直未被察覺。畢竟水下鑿擊砍伐隻會發出輕微而沉悶的響聲。

    資州號戰艦上的水兵首先發現了異常——船艙進水了。剛開始，艦長還以為剛才重炮發射的後座力過大，讓艦體破損開裂。他一麵讓人下去察看，一麵向旗艦示意資州號受損，將向岸邊駛去。資州號有七個水密艙，隻要沒有受損半數以上，仍能緩慢航行。接到報告的夏大根並沒有在意，資州號是邛州級第一代戰艦，其船體用材、設計均不如後期的改進型號，連續射擊之後船體出現裂紋甚至斷裂乃是可能之事。霹靂軍改進型的主力戰艦，設計更合理，所用也多為柚木等優質木料，吃水線的船體還用銅皮覆蓋。

    後期建造的主力戰艦船底之所以大費周章鉚上銅皮，既是為了增強船體的安全性和水密性，更是為了提高船速。銅皮雖然增加了重量，便那點重量相對於附生在船體的藤壺等海洋生物重量來說，實不不值一提。藤壺不僅難清理，其附著在船體後會大量繁衍，會讓船速變慢，甚至會降速三成以上。船速快意味著戰略機動性更強，也能在戰場上占得先機。銅料雖貴，但對於主力戰艦的造價來說卻是九牛一毛。製造出水力鍛壓機後，將銅壓成薄片也不難事。東海艦隊的五十餘艘主力戰艦中，有三十餘艘戰艦的船底用了銅皮。輕護船等小型船隻由於維護簡單方便，均沒有覆蓋銅皮。

    水下活動十分耗費力氣，憋氣一段時間後還需偷偷浮上水麵換氣，幾個來回之後會使得水鬼體力迅速下降。對水鬼而言，如果蒙元的船底是肥嫩多汁肉排的話，那麽霹靂軍由優質木材和銅皮構成的船底就是骨頭。雖然夏柏命令挑最大、火炮數量最多的戰艦鑿擊，可這些戰艦根本難以鑿擊，水鬼們隻得在水下摸索著另尋目標，有的水鬼索性找了輕護艦等小型戰船。這些戰船鑿擊起來更輕鬆，也更容易沉沒，但也更容易被發現。船體越小，鑿擊造成的動靜越大。

    接連不斷的船艙進水報告讓夏大根和艦長們覺得頗為蹊蹺。隻不過戰況激烈，霹靂軍官兵們的注意力都被前方戰事所吸引，並沒有察覺船底的動靜。自水軍成立以來，霹靂軍便以火炮橫掃敵人，並沒有對鑿船這種戰法過多關注。當元軍的輕快船被盡數殲滅之時，船底傳來的動靜終於引起了注意。隨著一艘輕護船快速進水沉沒，也讓夏大根知道了船底下有水耗子。艦長們先是命人守在兩舷，往水下投擲手雷，又用長矛捅刺出水麵換氣的水鬼。水鬼們眼見情況不妙，一聲呼哨便要逃去，卻在用火槍射擊下死傷慘重。

    夏大根命人向岸邊的蘆葦蕩進行了炮火急襲，用的是***。他判斷敵人大概率由此而來。雖然時值初夏蘆葦一片青綠，卻也在***之下熊熊燃燒，加之江風浩蕩，風助之下火勢迅速蔓延。夏柏帶著十餘名親兵留在岸上督戰，卻不料被圍困在燃燒的蘆葦叢中，濃煙火燎之下皆親兵被薰死，唯有其僥幸逃出生天。敵人退去之後，夏大根仍不放心，命令各艦派了水手潛到艦底進行搜索，卻並無一人。夏柏麾下的那二百名水鬼，被打死打傷不到一半，大部人皆潛在水下逃到了下遊。對於派兵追擊的建議，夏大根並沒有采納。在他看來，有如花大力氣追殺水鬼泄憤，不如讓這些逃跑的敵人幫助宣傳霹靂軍的強大。

    水鬼的失敗，讓阿術斷了最後一絲幻想，隨著帶著手下離去。一回到大營，他當即命令拔寨往北而去。江麵的元軍船隻也在其命令之下往上遊而去，阿術告訴他們徑直前往嶽州，接受阿裏海牙的指揮。今晚的慘敗讓阿術對其父兀良合台的話有了新的認識。早在幾年前霹靂軍擊敗賽赤典奪得大理時，賦閑在家的兀自合台便曾對阿術說過一句話“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在當時的阿術聽來，父親隻是在哀歎老去，卻不知兀自合台歎息的是戰無不勝的蒙古騎兵在火器下的慘敗。畢竟他執掌大理多年，最了解駐防當地的蒙古騎兵戰力。眼下重新品味這句話，讓阿術心生寒意，難道蒙古人的時代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雖然擊敗了敵人，但夏大根也高興不起來。對於自己作為東海艦隊司令的第一仗，他認為是不合格的。雖然相對於敵人數千人的死傷，艦隊隻死傷了幾十名水兵——多數為箭矢造成的輕傷，實在是微不足道，但艦船卻損失頗重。在他看來，損失三艘火戰船尚屬正常戰損的話，那麽五艘主力戰艦、六艘輕護船受損，一艘輕護船沉沒，則是自己的指揮失誤了。受損的主力戰艦中，包括資州號與普州號這兩艘邛州級戰艦，另外還有蒲江、籍縣、百丈號這三艘大邑級戰艦。經過維修船的緊急搶修，普州號和蒲江號、百丈號可以隨艦隊繼續前進，但資州號和籍縣號隻能被迫靠岸，其後將送到造船廠進行大修。

    第二日一早，艦隊官兵發現敵人的戰船已逃得一幹二淨，駐紮在兩岸元軍也不見了蹤影，唯有焦山堡和周邊幾個小據點的新附軍在呆頭呆腦地打望。昨晚逃跑之時，阿術顯然沒有通知這些棄子，而是讓他們繼續拖延霹靂軍。昨晚的損失讓夏大根窩了一肚子的火，當下他便令艦炮齊射。在這之前，夏大根往往會命人喊話勸降，再進行炮擊，效果往往差強人意。幾輪火炮之後，那些小據點變成了廢墟，焦山堡的主體雖然完好，但內部已被炸得一片狼籍，五百守軍也隻剩下百餘人，躲在堡牆後麵齊聲高叫著要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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