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生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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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不知遠去的張文亮算盤出了岔子,因為黃強的從中作梗,李長源並沒有如張文亮的願,老實呆在酒樓中歇息。
    待李長源離開了露天會場,也差不多日頭落山,夜幕在不知不覺中降臨。
    街道上漸漸人群稀疏,準備回酒樓的時候,李長源忽然想起之前去過的巷子,現在的自己正巧路過這處。
    ‘不妨先進去看看?’
    懷揣著小心思,李長源打算再進巷子裏轉轉。裏麵光線很暗,巷子裏不同於大街路邊兒上有路燈與家家戶戶內的燈火通明照耀著,這兒每每步行數十米,才見得有間房屋的木門縫中敞出些許火光。
    走近聽聞好些嚷嚷聲和木牌砸桌的哐當聲,李長源能猜得到,那些屋子裏開設的都是些灰色生意。至於裏麵的人兒……,李長源路過的時候,有意朝門內瞥了一眼,劣等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屋子裏昏暗晃眼的煤油燈光下,盡是一群群圍成一堆叫喊下注的賭徒。
    ‘嘁,晦氣!’
    別開目光路過下家,穿過又一段暗路,前麵又有家館子,半敞著門,裏麵映照出來的燈光偏白一些,看似柔和而穩定。除了煤油的照明手段,也就隻有這一家是用的油蠟燭來照明的了。
    李長源之前進去過。
    算是不知不覺走到這兒來的,李長源停在門前猶豫了片刻,之後便輕輕推門而入。
    “好久不見。”
    掌櫃的是個老頭,站在櫃台邊兒,身子板得端正。雖白發蒼蒼、兩鬢也顯斑白,但眯起雙眼的臉上帶著一片單掛鏡片,給人的第一印象,看上去是個和藹且很有活力的老家夥。
    他記得這個小年輕,對其頗有關注。
    在李長源才探頭進屋的時候,老人微笑著招呼道。
    李長源目光先是朝屋內四周掃了一圈,見屋子裏除了掌櫃的沒有其他人,才小聲回應道:
    “才兩天時間,不久。”
    “唉,多好的一個娃兒,張公子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主,你有哪裏得罪過他,不濟的話,老夫也能給你說說情。”
    “不用,他改主意了。”
    “你說動他了?”
    老人有些驚訝,這張文亮定好的事情,少有能說變就變的,再說……這賭注還在老人這家廊坊的盤口上壓著呢。
    李長源心不在焉地回著:
    “走累了,有什麽喝的嗎,解解渴。”
    老人笑笑,轉身著手在背後貼牆的壁櫃上翻找。反手拾起櫃台上的兩盞茶杯,平聲靜氣地問道:
    “毛桃如何?”
    “不想喝酒,茶水就行。”
    “那,小友想品什麽哪種茗草?”
    李長源忽然想到前些時候的一些小事情,脫口而出:
    “那個什麽、高山雲霧。”
    “嗬嗬嗬,”
    靜寂片刻,便聽聞到櫃台那老掌櫃的一陣樂嗬,隨手拿了包用黃油紙裹好的茶葉袋,另一手拎著一提茶壺與兩盞茶杯。朝著已經就座的李長源走來,略顯苦澀且帶些調侃意味:
    “小友,這臨近夜深,就莫要消遣老夫了,暫不說雲霧,那半山腰上都未曾見識過的風景,怎敢張口就來,這不是——”
    老人將東西置放與方木桌上,接道:
    “黃口小兒的作風?”
    “唔……冒昧了。”
    李長源有些不好意思,他還不知道,之前隨意聽說到的茶水,竟是一般人都喝不起的高檔貨。
    “此次拜訪,是托張公子之名,前來取消押注的?”
    老人一邊抬手提壺給李長源沏茶,一邊張口問道。
    李長源稍稍頓了下,他哪有那麽多心思,自己心裏想的啥、什麽時候該想些啥,李長源自己都不知道,更別說麵前這位老掌櫃了。
    “怎麽,下了的賭注,還能收回不成?”
    經李長源這麽一問,老人知道了李長源並不是為此事而來,斟滿一杯熱騰的粗茶,平推至李長源的麵前,老人笑不露齒:
    “換作常人,說出此事隻會成個笑話,但張公子一言,該另當別論。”
    李長源忽然覺得很怪,遂問道:
    “張文亮他,很有麵子?”
    “非也、非也。”
    回想起來,當初還是白吃了幾個肉包才交上了張文亮這個朋友,但這幾日下來,總感覺沒到交心的程度。對於張文亮的背景,李長源還真是一無所知,這可不能算是知心朋友。
    “那你跟我說說,張公子這人,你了解多少?”
    李長源忽然這般問起,讓麵前這個剛端起茶杯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略有停頓,還未送及唇邊的茶盞,又擱置回桌麵上。
    老掌櫃尷尬的笑笑:
    “小友的鄉俗可有什麽逗趣的節日,今晚怎麽盡是些不著邊的問題。”
    “真不知。”
    “南坑城的消息通常傳得很快,老夫雖少有出門,但也聽聞過張公子曾有一摯友,而現今,這位張公子的‘摯友’,卻來朝一個外人打聽張公子的履曆,這——多少有些不識趣吧?”
    “嘖,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長源將自己離開鐵牛宗、然後盲目走到南坑城來,且遇見張文亮,還和張文亮近兩天來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給老掌櫃的說了一遍。
    說的時候,李長源還有意壓低音量,生怕五米開外的屋子隔壁處有人貼耳窺聽。
    “噢,倒是理解了。”
    這一通解釋完,老人緩緩點著頭,似是明白了李長源的處境。
    “近日,可見張公子?”
    李長源歪著嘴:
    “不知道,鬼曉得他跑哪裏去了,跟我喝完酒,等我醒來之後,就不知道他去哪了,問酒樓小二,也說不知道行蹤。”
    老掌櫃的略有沉思,緩聲言語:
    “大抵是去那兒了,一趟下來,沒個十天半月,是回不來的。”
    “啊?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去幹嘛了,快跟我說說。”
    “嗬嗬,小友,茶涼了。”
    老人笑著一手指向李長源麵前的茶杯,方才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現在已經看不出溫度,示意喝茶,也暗示著李長源靜心。
    李長源頗有不滿對方轉移話題,但還是敬個意思,平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咯噔一聲。
    “請。”
    喝完之後置放於桌麵的空盞,李長源麵向老人,禮貌的說了聲。
    老掌櫃又是萌生幾絲好感,給李長源點了點方向:
    “問他去了何方又能怎樣,去何方所為何事,你若知曉又能怎般?”
    被說得啞口無言,靜默片刻,老人又言道:
    “他的人生已成定數,不過是想在你身上找到轉機借此改變他,而你的出身讓他篤定,你已然是個棄子,所以,張公子才會在老夫的盤口中下了你這麽一注。後來你又憑借自身武藝與天賦讓張公子覓見希望,才讓他不舍得竭澤而漁,這一來二去,可曾發覺,主動的一方,從來,都是你。”
    這一番話,直接點醒了李長源。
    ‘對呀,我為什麽去在意他的事情?’
    看著李長源從愁容滿麵到豁然開朗的神情轉變,老掌櫃也欣慰的笑起:
    “悟了就好、悟了就好~”
    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半晌,小巷外靜悄悄的都能聽見蛐蛐聲響。夜深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前輩,這次身上沒帶錢,可以的話就先賒賬吧,等我下次再來的時候補上。”
    李長源推開凳子起身,又補上一句:
    “還有,多謝前輩今晚的指點。”
    “唉,錢不錢的都無所謂,老夫又不缺這點兒小錢,去吧、去吧。”
    “還有一事。”
    老人也起身準備收拾茶具了,李長源又來一問。老掌櫃不厭其煩應道一聲:
    “問吧。”
    “敢問前輩姓名。”
    “黃天。”
    “再次多謝黃前輩的提點,李某不便再多叨擾,告辭。”
    “別囉囉嗦嗦,走吧、走吧。”
    黃天揮手示意,讓李長源盡早回去歇息。他知道的,明兒趕早的李長源還要去參加武道會,可不能在他這兒熬太晚。
    夜路上,壯誌躊躇的李長源走上回往酒樓的道,黑燈瞎火的,感覺四周過於靜悄。前一秒還心懷蕩漾的小子,沒走出多遠,便對最後的環境開始警惕起來。
    他的直覺沒有錯,確實,暗中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但投來的目光沒有惡意,王鵬在一家屋頂房瓦上駐足,懷中握劍,屏息凝神地望著黑暗小巷中的那個幼小身影。很快,明天就是他與李長源的再對戰,那是王鵬反轉得勝的機會。
    “誰!”
    而李長源直覺感應到的目光,卻不是來自遠處的上方,黑暗中,李長源突然大喝一聲,果不其然,有個東西朝李長源這邊飛了過來。
    暗器!?
    咻的一聲,如利鋒掠耳,好在李長源反應及時,瞬間一個側身閃過,同時揚手探出兩指,精準地夾住了射來的暗器。無光的環境中,著手的質感可以摸出,這是一道銀標,小巧如銀針般的匕首,標的末端,摸到了一卷草紙質感的東西。
    ‘何人的傳信?’
    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不善,還是快些離開這道小巷口為好。
    對方投來暗器未能得逞,暗中不遠處,李長源隱約聽到對方匆忙離開的腳步聲,想著自己也不能久留於此,便也加快腳步趕回了酒樓位置。
    回到了小二事先為李長源安排好的客房,李長源回到房中緊閉房門,從懷中摸索出那道銀標。
    展開標尾的信紙,還未閱覽微小字跡,信紙上端赫然三個大字:
    ‘生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