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仇怨成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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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城門,不日,李長源離開蠻行城的消息馬上傳開。
“關叔,幻天劍宗的地盤有多大?”
馬車上,關青鴻和李長源同坐在車廂裏,之前那個探子不知所蹤,馬車前頭車廂外,是一個上了年紀,但並不熟悉的馬車夫。
李長源在車廂裏問起關青鴻,關青鴻此時已經摘下了鬥笠,被黑紗遮擋的麵容也顯露在李長源眼中。關青鴻的五官很精致,下巴有些尖、修長,高挺的鼻梁,細細的鼻尖,明明有一雙大眼睛,卻總是喜歡眯著眼,雙眼的兩邊眼角處,都有一顆黑色的淚痣。
關青鴻一臉和藹地回應:
“很大。”
李長源來了興致,追問道:
“那,到底有多大呢?”
“相較於南坑城……”
“哇,那確實很大。”
關青鴻補充道:
“大概有兩個南坑城的大小吧。”
李長源無比震驚:
“啊,比南坑城還大一倍啊,那我去到會不會迷路?”
關青鴻笑著:
“嗬嗬,不會的啦,我會帶著你的。”
“唔,那就好。”
前一陣在蠻行城,關青鴻手下密探三日行程回到幻天劍宗,那時候沒見著宗主,前去庫房取資源的時候,庫管長老罵罵咧咧,但也是一邊罵一邊往外搬。
畢竟需要丹藥資源的人不一樣,庫房長老可舍不得自己宗門裏這些寶貝資源,但是,若真如執事長老所說,是失蹤多年的‘少宗主’在外療傷需要用藥,那自家的長老援助肯定義不容辭。
‘姓關的那家夥,好像沒說過謊話吧……’
幻天劍宗山頭裏,管庫房的是老頭,別看他麵相老氣,還有點兒駝背,一頭長長飄逸的白發,但要問起來,其實他的年紀還沒關青鴻大。
在關青鴻麵前,這位‘年邁’的長老還得尊稱關青鴻一聲關叔。
坐馬車斷然不是飛天禦劍能比的,速度終究是慢了一大截,關青鴻原本想著踏實一些,禦劍手段先留著,以後當自己想要傳授、或是宗門內的其他長老想要傳授李長源劍訣時,表演一套飛天禦劍,那絕對很有吸引力和說服力。
‘唉……’
馬車的速度不僅慢了許多,一路上的顛簸也不可避免。
這一天時間下來,一天一夜直至第二日的清晨,林中歇息的三人起來繼續趕路,李長源撩開車廂窗簾,看著路過的那個林野間的風景。
挺拔粗大的大樹,上頭的枝丫間卻沒有多少葉子,白色的樹皮,看上去像是被人噴了一層白色的霜。
“那些是什麽樹啊,沒見過。”
李長源自言自語道。
對座撐著一條胳膊靠在車廂內壁的掛飾上、閉著眼睛睡覺的關青鴻,未睜開眼,口中喃喃聲,回應著李長源:
“那些都是樺樹吧,看樣子,我們應該到樺城附近了。”
“樺樹?和那些棕色樹皮的樹有什麽不一樣嗎?”
“不太清楚哦~”
說著,關青鴻微微睜開了半隻眼,往李長源撩撥開的窗簾口子處瞄了一下,隨後,關青鴻又改口道:
“好像記錯了,在臥龍城東南下方的勾角處也有一片樺樹林,看來我們裏樺城還有些遠。”
“咦,原來你腦子記性也不太好使。”
“讓少宗主見笑了。”
“這些白色的樹又高又大又筆直的,看著好漂亮,誒對了,你為什麽老是叫我少宗主?”
“宗主已經閉關快十年了,你是他當年失竊的獨子,如今回宗正名,稱呼你為少宗主,是理所應當的啦。”
“呃……總感覺好生疏,來得太突然了,有些別扭。
關青鴻忽然一轉話題:
“這裏離南坑城比較近,要去那裏看看嗎?”
‘看看?……’
李長源欲言又止,看著神情有些猶豫:
“那裏的話……”
“聽說那裏有個禿瓢長老,和個禿瓢掌門,為人都挺不錯。”
李長源還以為關青鴻說的那裏是指南坑城,沒想到關青鴻居然自己鐵牛宗,還知道鐵牛宗的位置!
“是不是要繞個彎啊,要是不方便的話,我想還是……”
關青鴻笑了笑,打斷話頭說道:
“放心,順路的。”
李長源也豁然開朗、眉眼舒展:
“好吧,那就去看看!~”
關青鴻傳音給車廂外的馬車夫,很快的,在李長源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馬車微微轉了個方向。前方有個岔路口,左右岔道至少歪了半個東南度數,而在李長源的眼中,周圍都是一片漂亮的白樺樹林。
左右顛簸了一陣,眼裏的景象並沒有什麽不同,直至道路逐漸平穩之後,李長源忽然想起了眼中看見的這條小路——
這是他曾經從鐵牛宗的山溝溝裏出來、一路亂走到南坑城的小道。
一陣驚喜,前麵又走過一段路之後,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
“少宗主,馬車隻能帶你到這兒了,地方實在太偏僻,前麵的山路太狹窄,隻靠你自己走過去了。”
這還能理解,李長源笑道:
“嘿嘿,沒事,我知道,不會太久,你們在這兒等我吧。”
“嗯,少宗主一路小心。”
說是如此,當李長源小心翼翼地跳下馬車之後,隨手一挎,將包袱攬在背上走遠去,關青鴻手下的密探又不知從哪個角落或是附近哪棵樹後麵鑽出來、跑到馬車跟前。
關青鴻冷冽的目光一閃,微聲說著:
“跟在後麵,若有特殊情況,立刻出手。”
“是!”
黑衣探子不知是何實力,雖能肯定的沒有天境修為,但能這般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至少是地境以上的道修,且主修的還是遁術一類?
李長源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有人,密探不露耳目,將自身氣息完全遮蔽,除非是天境高手,想要察覺到這個密探的追蹤,都是不可能的。
李長源雖然有傷在身,自己的左邊整體胳膊因為之前那個鶴西樊的一刀斬,致使自己這左臂骨頭碎裂,到現在修養兩個多月了,還隻是能勉強上下擺動,想要彎曲也隻能小幅度的彎曲。
長衫之內,脖子以下,纏得渾身都是繃帶。
離開鐵牛宗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李長源感覺自己離開了好久,也可能是因為最近在江湖上經曆了太多事情,感覺時間過得好快。
這崎嶇的山路,再走一次,讓李長源有些溫馨,也讓李長源有些想笑:
‘噗……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唉,我那時候怎麽沒在這山溝溝裏迷路啊,還偏偏找到南坑城那裏去了。’
走了差不多小半時辰,終於見到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山頭:矮山腳下立著一堆碎石,碎石堆上插著一塊半米高的木牌,木牌上寫著仨字兒:
鐵牛宗。
現在這種時候,應該是練拳練的差不多,快到收堂吃晚飯的時間點。李長源懷著激動的心情,一步步上著石階。
石階不長,也就三四十等,很快就到了鐵牛宗一覽無遺的小小演武場。說白了也就是一片空地,地麵上一塊平整的石板路都沒有,鋪的都是些細小的碎石。
好奇的是,演武場上沒有草人樁子。
‘不對啊,天色不算晚,這種時候,大家應該都在這裏練拳才對,人呢?’
李長源感覺有點兒不對勁,遂而加快腳步才食堂那裏走去。
‘該不會現在就開始吃晚飯了吧,這些懈怠可不行!’
有點兒小小的生氣,但當李長源走進食堂的時候,裏麵簡陋的木桌凳子擺放得整整齊齊,還有個熟悉的身影,拿著掃帚在打掃衛生。
“胖子?”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掃地的胖墩兒抬頭一看,瞬間驚得手中掃帚都掉了去,一下熱淚盈眶,喊道:
“小李子!——”
喊著的同時,立馬朝李長源衝過來,一副要抱住李長源的樣,李長源有傷在身,可經不起他那胖墩兒一個厚實的抱抱。
在胖墩兒飛奔到跟前的瞬間,李長源伸出右手抵住了胖墩兒的臉,胖乎乎的臉一下變形,短短的手往李長源身上扒拉,就是短了一截,夠不著。
“他們人呢?”
李長源左右觀察一陣,對胖墩兒問起。
推開胖墩兒之後,胖墩兒一臉難受的樣子,說話的時候,他肚子咕嚕響動,看樣子是餓的不行。
“師父和長老被人打成重傷,現在還在屋子裏頭躺著,我們弟子已經有好些人出去采藥了,現在還沒有幾個回來。”
李長源眉頭一皺:
“禿瓢掌門和長老都被打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一個月前,掌門被打斷了一條腿,長老因為嘴上不饒人,兩條腿都被打斷,還斷了一條胳膊,他倆現在還沒有好轉的情況,我們、我們認不全山上的草藥,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一個多月,都是死馬當活馬醫……”
李長源有些怨怒,臉色立馬黯淡下來,嘴角抽動著,低沉追問道:
“在哪個房間,帶我去看看。”
胖墩兒回身把落在地上的掃帚撿起,靠放在牆角,然後回來:
“我帶你去。”
帶著李長源去到弟子們同居一間的大床房,這裏是個臥榻,較大的一間房,二十多個弟子睡在一起,以前的李長源是單獨一個睡一間獨立的小房子,很少會來這間大臥榻。
推門而入,裏麵一股黴味。
好久沒收拾了,大床上躺著兩個人,看那兩個錚亮的光頭,李長源都一眼認定,是那倆禿瓢。
現在還是安靜的躺著,
躺了一個多月?真是難以置信,所以說,是二十多個弟子輪番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也是。隻是衛生環境沒多好,這房間裏的味道,都快趕上自己幾周沒洗的裹腳布了。
李長源走上前去,一把掀開床單,下麵蓋著的,是掌門與長老。
“你……回來了啊……”
掌門喃喃著很小一聲,眼神看向李長源,抬起一隻手,李長源伸手握住,感覺他手上冰冷。
這掌門臉色蒼白,明顯是失血過多,現在處在貧血的狀態。挪著視線看過去,那一邊平躺著的禿瓢長老更是萬分虛弱,麵上幾乎看到血氣,不僅是如死人般的慘白,唇角都已幹裂,沒包紗布的那條手臂,都已看得到發青泛紫的顏色。
周身血液不流通,且不知道那些師兄弟們去野外山上采的是什麽草藥,但也隻能讓這兩人吊著命,最多一口氣不死。能這樣撐一個多月,也是奇跡。
李長源平息著自己心中的怒火,安靜緩緩蹲下身子,蹲在臥榻床邊,抓著禿瓢掌門冰冷的手,緊鎖眉心,一字一句的咬著牙問:
“掌門,跟我說,是誰把你們打成這樣的。”
“唉……咳、咳咳……,都怪我們實力不夠,有踢場子的人,我們也應付不了,常事、常事……”
掌門不想李長源去找麻煩,這小宗門有這種情況,在他這個掌門眼中也是正常的,遲早該發生的事情。
但李長源卻忍不下,任憑禿瓢掌門心胸開闊,李長源還是不依不饒:
“說,是誰。”
“唉……”
“沒事,告訴我,我會處理好。”
掌門緩緩閉上了眼,等了好一會兒,掌門才開口說起:
“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有四十多個人,個個都是好打手,保底都是比我境界高的,手上還拿著家夥,又是鐵棍、又是鐵鍬、又是小刀的。他們二話不說,進了山門見人見捅,我和長老全力拚死相搏,最後還是沒能招架。”
李長源心中火冒三丈,追問道:
“師兄們沒事吧?”
“他們、咳……,呼……,他們沒事,當時也挨了不少的棍棒,好在沒有刀傷,那些不講理的家夥,一進來就打砸不停,你的禿頭長老說要自己先擋住他們,讓我偷偷將門內弟子都從後山門撤走,我去了,回來之後……”
長老說著說著,睜開眼,扭過頭去看向一旁躺著一動不動的禿瓢長老,接續道:
“他就喜歡逞能,現在成了這副鬼樣子,唉……”
李長源陰著臉,久久不吭一聲,半晌,靜聽這掌門在床上時不時的歎息、喘氣聲,李長源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的自己還是太弱……
‘弱。’
張文亮在那片樹林中對自己說的這個字,如今回憶起那個場景,還以為是玩笑。
‘嗬,我是真的弱,現在這副狼狽樣,連尋仇的本都沒有!’
“掌門,還沒告訴我,對方是誰。”
李長源咬牙切齒,但能感覺的出來,他語氣很平靜,在極度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又是等了半晌,李長源默默蹲在臥榻邊上,一動不動。
掌門終於開口,那一副三天滴水未沾的沙啞嗓音:
“應該是從南坑城來的吧,我聽他們交談的時候提起過,說什麽……回城……領賞錢……什麽的……”
李長源怒火中燒,一股狂熱的殺氣,卷當屋內,瞬間掀飛了屋裏桌台上所有的用來鼓搗草藥的泥罐子。李長源緊咬的唇齒間迸出,殺意騰騰:
“南坑城……,黃!強!這次犯戒尋死,天也留不住,我必殺你!!”
身後的胖墩兒第一次見到如此恐怖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哆嗦著小聲問道:
“李、李師弟?”
李長源立馬將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之後起身,默默轉向走到牆角邊的桌台上,將後背的包袱放在桌麵上,從包裹裏取出一些東西。
有幾瓶療傷的丹藥,還有隨身一半的金銀。
胖墩兒跟上前來,看見這些寶貝,驚訝的說起:
“李師弟,你這是……”
李長源小聲說明:
“這是一些療傷的丹藥,掌門和長老他們明顯中了毒,那些上門砸場子的人裏,有些人武器上抹了毒,這些丹藥很有效,你之後給掌門和長老服用。”
還不忘說明其他小瓶子裏的丹藥:
“這瓶等師兄們回來,若是身上有內傷的,就發給他們,每人一粒,不嚴重的內傷,一般吃個兩三天就能好,這兩瓶是祛毒用的,掌門和長老每人每天一粒。還有,這些錢,你收好,待掌門能下床活動了之後,交給掌門,讓他把宗門修繕一下,讓大家以後吃些好的。”
“可這……”
胖墩兒張口還沒說什麽,李長源又接過話茬:
“哦對了,以後的南坑城盡量少去,讓你們麻煩些,繞個彎走點兒遠路,出了山穀往北上去,到了一片白樺樹林再往西邊一直走,那裏能走到狂刀宗的山門,你們可以報我名字,以後宗門的夥食起居,讓狂刀宗來資助。”
胖墩兒明顯有些難為情,但看李長源這麽一副認真的神情,胖墩兒真不敢拒絕,隻能回應道:
“好,我記住了。”
“……”
李長源微微張嘴,本想再說些什麽,但想了想,又將那些話咽了回去。再張口,回頭看了看床上那兩個半死不過的禿瓢,李長源一臉愁苦。
隨後默默挎上包袱:
“走了,日後要是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們。”
胖墩兒緊緊跟了上去,急切問著:
“不留下來吃點兒東西嗎,師兄們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都好久沒見過你了。”
李長源一臉決絕:
“不用,這次真巧路過,我來打個招呼,下次有時間再來好好聚聚。”
胖墩兒停住了腳步,感覺李長源變得無比強大,修為更精進了,實力遠遠超出了胖墩兒的認知。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胖墩兒眼中的李師弟,莫名的,越來越陌生……
看著李長源的背影漸漸走遠,好似他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