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官道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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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不同今夕,小閣老,別一上來就皮癢找打呀~”
    關青鴻笑眯眯說著。
    說著的時候,客氣地抬手給自己跟閣老倒了兩杯茶水。可閣老卻伸手一把將茶盞推開:
    “這粗茶入不了我口。”
    關青鴻就是看不慣他這點,功夫了解,人也好看,生得一副好皮囊,但脾氣真差勁,與富家子弟的嬌生慣養不同,這閣老是一根筋纏在腦子裏,時而心思縝密的讓人害怕,時而腦子打結,固執得連老牛見了都要叫師父。
    “同樣是茶,有什麽喝不得。”
    “卡嗓子樣兒。”
    “……”
    關青鴻一時拗不過他,也懶得跟他扯,倒了兩杯茶,自己的喝完了,他那一杯愛喝不喝。
    “上麵那人,是什麽來頭?”
    閣老忽然這般問起。
    關青鴻瞄了閣老一眼,一副心不在焉地繼續倒茶、喝茶,嘴上抽空一句:
    “沒什麽來頭,就一個小孩。”
    “就一小孩?能被這麽多人袒護著啊,我可記得,這狂刀宗的人很護犢子的,難不成這樓上的,是狂刀宗宗主的私生子?”
    閣老脾氣古怪,但喜好八卦的個性一直都有,一想到這樓上有誰人私生子的消息,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不是。”
    立刻被關青鴻潑了一盆冷水。
    閣老一臉喪氣:
    “嘁,沒意思,你肯定知道些什麽,但你又不說。”
    “對,我都知道的,但也別指望我能告訴你。”
    閣老引誘道: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關青鴻警惕起來。
    以關青鴻對閣老的了解,對於閣老來說,能被他拿來當籌碼用來交易的東西,肯定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或是物品,或是情報。
    看閣老這一身輕鬆,身上好似也沒帶什麽大家夥,難不成是一些小物件?
    關青鴻試探說著:
    “你有什麽寶貝?”
    閣老噗呲一聲笑道:
    “噗,你幾百年一個德行,還惦記著什麽寶貝啊,丹藥還是符籙?想得美哦,這趟出門我身上就帶了一貫子,你要不要?”
    一貫子,是民間通常的說法,實際上就是一貫銅錢,一貫有一千枚銅板。
    相當於一兩銀子。
    關青鴻一表嫌棄狀:
    “嘁,估計過個兩天就能在街頭要飯的行當裏看到你了,才一貫也敢喝好茶。”
    “有啥不敢,茶不就是讓人喝的嘛。”
    “貧嘴。”
    閣老貼近關青鴻麵前,小聲道:
    “快跟我說說,樓上那個是誰,什麽來頭?”
    “說了能把你嚇一跳。”
    “快說快說!”
    “咳咳~……”
    關青鴻清了清嗓子,擺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是在等呢,等著閣老的籌碼。閣老自然明白,但他不會白白交出來,隻是小小透露了一下:
    “皇宮下了一道諭旨,朝廷近期有動作了,專門針對你們這些大宗門的。”
    “……什麽意思?”
    “想知道啊,哎呀,我也想知道呢~”
    閣老甩了個眼神給關青鴻,語氣飄飄然,示意著對方該說些自己想聽的,不然自己可就沒話說了。
    這小閣老,真是個人精。
    關青鴻目光朝周圍掃了掃,而後看向閣老,抬手勾了勾指頭,示意對方貼近點兒。
    閣老起身換了個位置,於關青鴻身旁的座位坐下,又挪了挪凳子,兩人肩頭貼到一塊兒去。
    隨後,兩人手擺在桌上,頭探著,關青鴻開始小聲說起:
    “樓上那位是我們宗主的獨子,他……”
    才說出話頭,閣老驚得聲音大了些,把關青鴻嚇到了:
    “我丟!還真是!”
    關青鴻驚得一巴掌拍在閣老後腦勺上:
    “小聲點兒!”
    “哦……”
    見周圍人沒有注意這裏,他倆趴在桌上,關青鴻繼續小聲說道:
    “他叫李長源,說來也巧,被改了名字,但還是跟我們宗主一個姓,這不是重點。十年前,我們幻天劍宗的事情,你也有所耳聞吧?”
    “嗯,知道,你們宗主晚年得子,卻莫名其妙失竊的事情唄。”
    “當時我們宗主像瘋了一樣,直到現在都沒有再生第二子,你知道為啥不?”
    閣老斜眼去:
    “別吊胃口,一次性說完。”
    “宗主晚年得子,好像是把所有氣運都花到了那個獨子的身上,換胎之時,宗主夫人十月臥床不起,產下的時候,產房裏一片金光,整個宗門都被照得通亮,後來有不少大宗門的人來,借著慶喜的理由來拜訪。”
    “其實都是為了確認,有沒有異寶出世的消息,對吧?”
    關青鴻回應道:
    “嗯,你也算聰明,他們當然都是這個目的,但宗主沒說,一點兒消息都沒透露出去。可惜的是,後來兩個月的時間,宗主之子學會下地走路,一次露體無衣,胸口上的印記被一個仆人看見,消息被不知不覺間泄露。”
    “……等等。”
    “嗯,怎麽了?”
    閣老大概猜到關青鴻後麵想說什麽了,所以打斷了關青鴻的講述,直接試探地問道:
    “就樓上那個少年是吧,胸前有個印記,是什麽印記?”
    關青鴻張口要說,本是順口的話,還未說出聲,才意識到這種信息不能太簡單的泄露。已經有一部分人知道了,現在還未人盡皆知,李長源現在還小,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霜寒之體?幽冥之體?還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血蠻之體?”
    麵對小閣老的追問,關青鴻不得已,要賣個關子,其實他也不打算說,於是回答道:
    “嘿嘿,哎呀,不好意思,一緊張,就忘記了呢~”
    小閣老頓時黑下臉。
    要是常人知道閣老的身份,見閣老這副神情,怕不是嚇得以為自己馬上要人頭落地,唯獨關青鴻這家夥不怕,雖然一個江湖人士,一個朝廷為官,他倆私下的關係還是如同朋友一般。
    “嘿,別發呆,你想聽的八卦我都說完了,該說說你的了。”
    在關青鴻的催促下,閣老拉下個驢臉,然後用雙手在臉上使勁扭了一陣,隨後,也是笑著道:
    “哎呀呀,不好意思呢,我一不開心,也忘記了呢~”
    關青鴻可高興不起來,但現在又不能直接跟他打起來,你怨我怨的焦灼之下,眯眯眼對眯眯眼,好一陣子之後,關青鴻先讓步:
    “兩個字,你想知道的,李長源的什麽體質是吧,我可以告訴你開頭兩個字。”
    閣老瞬間一臉歡喜,心想:
    ‘哦,可以呀,大概是什麽什麽之體,光是知道前麵兩個字,就已經算是明白了,這小子會做人,嘿嘿~’
    “我懂~,要是別人問起,我也不會說是什麽什麽【幻天劍宗的關青鴻執事親口告訴我的~】這種話的,嘿嘿~”
    關青鴻皺著臉,幽怨地小聲嗬斥:
    “你敢?”
    “說說嘛,就是說說而已。”
    “朝廷那邊又有什麽花樣了?”
    這一問,閣老的表情明顯變得沉重,目光停留在桌麵茶盞上,神色有些黯淡。
    細心聽聞閣老說道:
    “皇宮裏頭有細作,皇帝好像被架空了。”
    “啊?”
    “噓!……小聲點兒,被別人聽見了是要死的!”
    “哦哦,你、咳,你繼續說。”
    閣老繼續低聲說起:
    “前一段時間就有消息說是皇帝廢除了早朝之習,眾多文官紛紛上奏問安,都沒有結果。我那時候就想著有不對勁,以防萬一,我就私下跑出來了。
    直到前幾天,我的探子在宮中傳來消息,說是明年將在臥龍城舉辦一期比武大賽,朝廷主辦,優勝者將被朝廷扶持,成為‘武林盟主’。”
    “……可笑。”
    “是的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什麽把戲,但朝廷屆時肯定會下令,那些不去參加大賽的宗門,都將背上‘或逆反’的罪名。”
    這是件大事,關青鴻思前想後,陰沉地說道:
    “看來,我要回宗門一趟了。”
    “那小子的安危呢,不是你家宗主讓你來照看的嗎?”
    閣老詢問起這件事的時候,關青鴻笑著回答他:
    “哈哈哈,其實還有另一個八卦沒告訴你,就算我把他丟在路邊,也沒人敢要他性命的啦。”
    “嗯?”
    閣老忽然感覺自己被忽悠了,這關青鴻好像是一個小事,把一件閣老不知道的大事給掩蓋了過去。
    那自然是有關【隕仙門】的消息。
    “也罷也罷,不跟你扯了,天色不早,我手下探子說,我座下有個書童出宮找我來了,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我要去接他一下。”
    “好,去吧,後會有期,告……”
    關青鴻笑著送別閣老,嘴上說著,同時起身要走。
    可正起身的時候,一把被閣老拽住衣角,關青鴻自然知道是什麽事情,本來想著試試能不能糊弄過去的,看來,這家夥不是很好糊弄啊。
    “咋,這就說告辭了?是不是忘了有什麽事沒說呀?”
    閣老陰森森地眯著眼說道。
    兩個眯眯眼對視一番,關青鴻也笑著回道:
    “哎呀,你瞧我這記性,你不說我都差點兒忘了,是我家小李子那事兒吧?”
    “你說呢?”
    “你先撒手。”
    閣老鬆開關青鴻的衣角,同時告誡於他:
    “小生我已是半步天境的修為,可別想著我一撒手你就能跑得掉哦。”
    說完,鬆開衣角,關青鴻彎下身子,嘴貼到閣老的耳旁,輕觸到閣老耳垂上別著的墜飾,弄得閣老有點兒小激靈。隨後,聽聞關青鴻非常微小的一聲:
    “未名。”
    就兩字,說完立刻起身離開,快步走出了客棧大門。
    留下閣老還在座位上愣著,——
    ‘未名?什麽意思,有未名之體這個東西嗎,不對,未名體質?那又是什麽體質?……’
    想半天想不明白,關青鴻還不至於說假話來忽悠自己,閣老是能肯定,隻是這【未名】又是什麽體質,他是真想不起來,腦海中完全沒有印象。
    ‘也罷、也罷……,唉,不想那麽多了,想得我頭疼,出去接應下我的書童。’
    待關青鴻出門沒多久,閣老也起身出門,離開時,留了三文銅錢在桌上。
    出門走遠,客棧樓頂瓦片上,關青鴻坐著遠眺。看小閣老遠去的身影,關青鴻悠悠然地說著:
    “這丘晉大陸百年太平,馬上又要變天咯~”
    身後,關青鴻的探子上來問道:
    “執事,現在就動身回宗門嗎?”
    關青鴻抬手道:
    “去二樓,跟小李子打個招呼。”
    “執事的意思是……”
    “回家一趟,當然是要帶上家人一起嘛~”
    “是。”
    咚咚咚。
    二樓掌櫃的臥房外,有敲門聲,李長源此時才喝完茶,正準備回床上躺著,是小二來收拾了?
    “進。”
    沒門鎖,但是出於禮貌,小二每次上來都會先敲門,有回應了才會推門進來。
    這次,推開房門進來的卻不是小二,看著對方一身黑色束身衣,脖子上還有一塊黑布,應該是拿來遮麵用的。
    ‘黑衣人!?’
    李長源有傷在身,還未痊愈,多少有些行動不便,便衣之下,身上還纏著繃帶。見黑衣人進來,李長源立刻起身後退至床邊,將床頭上的劍拿起,做出迎戰之勢。
    “慢著、李少主,小的是來接您回宗的!”
    ‘少主?回宗?’
    李長源一臉詫異,謹慎地盯著對方問道:
    “你是鐵牛宗的人?”
    對方彎身低頭,行禮作答,沒有任何進攻的模樣:
    “回少主,小的是幻天劍宗關執事大人座下的一名密探,此次現身沒有惡意,事發突然,小的不好解釋,隻能說明的一點是,您的所有疑惑,等回到幻天劍宗之後,自會有人替您解答。”
    李長源察覺到一些奇怪的變化,樓下狂刀宗的人這幾日都變得很多,他們的宗門距離這裏好像也不是很近,這麽頻繁守著這裏,卻對自己沒有動作。
    還有,張文亮近期也沒有出現過,雖說自己現在這個狀況隻能養傷,無法練劍,但張文亮也好久沒來看過一眼。
    “出狀況了?”
    李長源問道。
    探子點了點頭:
    “是,具體情況不好說明,這裏外人太多,唯恐隔牆有耳。”
    “幻天劍宗是在什麽地方?”
    黑衣密探回道:
    “於蠻行城北麵城門出城,朝東方向偏北去,途經臥龍城南下的一角再朝北上,在大陸東一側偏北上的的樺城、臥龍城和千賀城,三座城池之間的原野林中。”
    聽得李長源一陣迷糊。
    “好好好……,你,呃,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下行李。”
    房間裏還有好些之前養傷時剩下的丹藥,這些丹藥都是小二拿過來的,說是有人好心送來,李長源一開始沒敢吃,小二試過之後,說沒問題,李長源才開始吃的。
    現在的小二不知不覺也變成了淬體境的修為,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吃了丹藥吃上去的。
    現在的小二隻覺自己身子骨硬朗,每天都很有精神,幹活忙一整天都不會累。
    黑衣密探出門在外等候,很快,關青鴻又進了客棧,在前台跟客棧老板交談。一開始的時候,客棧老板有些難為情,縱使一開始的時候,關青鴻果斷說明了自己是幻天劍宗執事長老的身份,也亮出了幻天劍宗的腰牌。
    想不到,這掌櫃的不吃這一套,好一副不情願的扭扭捏捏:
    “這位爺,不是我不想啊,實在是小的我不敢讓你帶走哇。”
    “又不是下黑手,我又不是壞人,有什麽不可以的。”
    “這……”
    而後的一陣交談,客棧老板很隱晦的將張文亮的事情告知於關青鴻。關青鴻一臉酣然大笑:
    “哈哈哈,他啊,我知道,不用這麽神神秘秘的。”
    “那位爺我是真的惹不起,他的人在我這兒要是出了點兒什麽意外,我這腦袋怕是要搬家的哇。”
    “他令牌是不是放你這了?”
    “啊,您這是要……?”
    “放心,沒事的,我就問問。”
    說著抬手輕輕拍了拍掌櫃的肩頭,麵上掛笑,表現的很是自然。
    樓下,響起下樓的腳步聲,正和掌櫃的交談的兩人扭頭看去,是手下的密探攙扶著李長源下來了。探子還幫李長源背著行李,一個包裹。
    “喲,小少爺~”
    關青鴻此時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一大宗門裏的執事長老,更像是誰家深居多年後出來浪蕩的公子哥,朝著李長源揮手笑著喊著,李長源轉頭看去,又是一個陌生麵孔。
    “你誰?”
    “嘿嘿,接你回家的車夫嘛~”
    早在前一會兒,關青鴻進門之前就去了一趟商坊,在那裏訂購了一輛馬車,現在時間剛剛好,一個馬車夫牽著載人的馬車走到客棧大門外停住。
    客棧老板和小二站在櫃台處,其餘人也是時不時看著那仨,眾目睽睽之下,李長源出門、被接上馬車,踏上了去往幻天劍宗的路途。
    不遠處,蠻行城內,閣老還在街市中閑逛。
    書童已經進城了,閣老卻不知道書童是從北門進來的,還是從東門進來的,所以隻能在這兩邊附近逛著,說不定等會兒就能遇到。
    果然,一下午的時間,閣老聽見一個熟悉的稚嫩的聲音:
    “大人,我在這兒!~”
    回頭一看,閣老喜出望外:
    “哎喲我滴乖,你可算來了啊!”
    書童跑到閣老的跟前,閣老一手搭在書童的頭上使勁揉著,書童撩袖擦拭額頭上的汗,說道:
    “大人,您要的東西我的帶來啦。”
    “嗯,不錯不錯,幹的真棒,走,咱們先去吃點兒東西,前麵有一家鹵肉鋪子,我盯了好久,奈何身上不夠錢,這下可等到你了。”
    閣老出宮的時候行色匆忙,身上忘了帶錢,吩咐書童出來的時候,除了一些必要的文書,和筆硯紙墨,後背書架框裏,還帶出來不少錢。
    “大人,您不是在等我吧?”
    “怎麽忽然這樣說?”
    書童嘟著嘴:
    “是在等我身上的錢吧?”
    閣老伸手輕輕捏著書童的臉蛋,笑著說道:
    “就愛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