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遇他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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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初春的清晨濕寒,加之山裏更加陰冷幾分,岑廉沒多想,看她穿得這般單薄,以為她是凍紅了,隻覺得更心疼了,又關愛了她幾句,催著她趕緊回去。
    望著莫鑠月漸漸遠去的纖瘦背影,岑廉不免嗟歎。
    小小年紀就這般堅強獨立,那一年她自己還是個孩童,不但將尚在繈褓的幼弟撫育至今,還要應付刻薄的嬸娘,實屬不易啊。
    他不禁想起,再過半月就是昔日同僚莫林大哥的忌日,歲月匆匆,摯友夫婦二人竟已離去五年之久。
    斯人已去,獨留一雙孤兒,也是不易。好在也都平安長大,倒是可慰故人了。
    岑廉長長歎出一口氣,心裏有了一絲的欣慰。
    莫鑠月自是不知她走之後,岑廉傷懷了許久之事,是因想起故人的緣故。
    第二日午後來縣衙,聽岑思靜說起他爹對著她遠去的背影唉聲歎氣了良久,以為是因為自己不幫他審犯人的緣故,心裏稍稍愧疚了一番。
    但是這個事的原因,她著實不好道外人知道。
    她總不能告訴別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何時何地能抓到犯人,何人是主犯,哪幾個又是從犯吧。
    畢竟,漓水縣是個小地方,大案不多,一有大案,都能傳得街頭巷尾人人都知曉。
    因此,前世就算她被嬸娘關在家中,也總會有所耳聞。這就是為何,她每次隻探查大案的原因。
    遇到關鍵之處,案子難以探查下去,她又不能直說,隻能都以八卦推演之說敷衍了過去。
    久而久之,道家易經,她還真就學了些皮毛,也真的學會了破案。
    她記得,這個案犯隻要稍微恫嚇一下,就會全招,根本不用她來審,而且,算算時日,那個府中的人也快來了,她計劃著悄然離開,總要試著放手讓他們自己成長不是。
    想到此,莫鑠月不禁失笑,自己也不比旁人多活幾年,如今竟像個老媽子一樣操心。
    這個世上,哪有誰離了誰就不行了呢?不過就是自己瞎操心罷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莫鑠月釋然,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這個案子,她前世時印象深刻,十分好奇背後之人。聽說案犯全部抓捕歸案,她自是要去瞧上一瞧。
    一個時辰前還從雲後露出大半個臉的太陽,到現在又隱在了厚厚的雲層後麵,天色漸轉陰沉,地麵霧靄稀薄。
    漓水縣的春日便是如此,煙雨多過燦陽。
    眼看著就要下起雨來,本欲抄小路的莫鑠月隻好改了路線,從回廊踱步而去。
    回廊的盡頭有一小亭,但平日裏衙裏的人各有各的公務,此處小亭鮮有人逗留。
    是以,當看到一人影立於亭中時,莫鑠月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男子一襲白衣,身姿頎長挺拔,似在極目遠眺。灰藍天空前,這樣的白,這樣如秀麗山巒起伏的完美側顏,十分紮眼。
    等到越走越近,看清白衣男子樣貌時,莫鑠月驚得微一踉蹌,倒吸一口涼氣。
    倒不是因為長得太過好看的原因,而是她發現,那人就是那一夜——與她……共赴巫山的男子。
    這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這樣的數步距離,就算是陰鬱暗沉的天色,想要認錯,也是很難的。
    莫鑠月下意識地低下頭,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心中略有惶恐,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擔憂是多餘的。
    現在的她與那夜的扮相完全判若兩人。
    那日濃妝豔抹,嬌俏嫵媚,現下素麵朝天,半舊皂衣,就算擦肩而過,能被認出的機率幾乎於微。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提起的心終於又安放了回去,但腳下的步伐卻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低著頭,盡量讓腳下的聲響小之又小,奈何亭子實在是小,她還是聽到男子清冷的聲音傳來——“等等。”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她能聽見。
    莫鑠月想要不理會,直接走人,可惜不知是好奇心還是其他緣故,她的身體先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抬頭望了那男子一眼,四目相對,再想當作沒聽到已是不成了。
    “於大人何在?煩請你帶個路。”
    白衣男子極淡地一笑,目光交匯之時,開口道。
    那夜對她冷若冰霜,一絲笑意都不露的家夥,此刻笑起來卻如和煦春風,雖隻是一瞬,吝嗇的很。
    而且措辭也十分客氣,若不是同樣的清冷聲音,莫鑠月都要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我非公門中人……”
    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這一身捕吏皂衣,腰間掛著短刀和銅牌,說自己不是此處的,誰信啊。
    危急時刻,腦子短路得也真是時候。
    莫鑠月此時可管不了那麽多,猶疑了不過一瞬,直接選擇閉嘴,調轉身體,繼續朝著地牢的方向奔去。
    與此同時,一向在她麵前柔弱到不行的老頭子,哦不老縣令,此刻迎著她的方向飛奔而來,卻看也不看她,徑自奔往她的身後。
    竟有這般敏捷的腿腳,果然,人的潛力都是需要激發的。莫鑠月在心裏嘖嘖稱奇。
    但是,到底是何人值得他這般狂奔?
    莫鑠月不由自主地回頭望了那抹白色身影一眼,朦朧的雨絲之間,水汽氤氳,那站得挺拔的身姿,居然自帶了幾分仙氣。
    難不成是漓水縣這數月來,接連失蹤了十幾具女屍,驚動了上頭,派來了一位頗有仙風道骨的…神棍?
    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若真是道家門派中人,怎麽可能會去花樓那種地方。
    心中疑惑雖多,但現下的她也顧不得太多,腳下的步伐一陣快過一陣,沒一會就到了地牢中。
    “哎呀小莫,你可總算來了!”
    岑廉一看到莫鑠月,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到一角落。
    莫鑠月眼帶茫然,“岑叔,發生何事?”
    岑廉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小莫啊,昨夜叔審了一晚上,終於逼供出幕後主使,今天一大早馬不停蹄地抓獲了主犯。可誰知,就在剛才於大人審理的時候,這兩偷屍賊突然翻供了,說此事並無主謀,就是他們兄弟二人所為。可是那兩人舉止粗俗,一看就是不懂神道術法的人,分明就是那冥婆讓他們偷屍體,給未婚早逝的男子配陰婚的嘛……隻是現下又無實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