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自安得到老人允許，一個人走向倒塌的老房子。
    老房子建於鹹豐年間，為民國閔海倒鬥高手李硯的父親，年輕下南洋搞茶葉瓷器倒賣，發家後按照習俗建起來的。
    房子外表為閔海省當地特色的‘紅瓦屋頂燕尾脊大厝’。
    大門進去有停客通道，兩側是廚房之類雜屋，通道往裏是天井，兩邊是長五米的回廊，各有兩根立柱還有廂房。
    在往內是太高的議事大廳。
    大廳左右的牆麵和臥室共用，北麵牆兩側有拱門，後麵便是南洋風格的建築，有花園、石膏之類的雕塑，還有主人居所。
    據說總花銷五千兩銀子，換成如今紙幣大概有五百來萬，是當時當地最豪的大院。
    可惜百年多過去，隨著李家衰弱，偌大的建築僅剩天井、左側回廊廂房和議事廳還在，其他都隻是殘橫瓦礫，難以窺見當年風采。
    當然，這是對普通人而言，何自安可就不一樣了。
    前世他收到過建築圖紙，而今靠著剩下沒倒塌的部分，直接在腦海裏建模，且是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在進入天井時就已然完成了。
    他無法模擬所有細節，但有圖紙在加上對中外古建築材料的理解，做出對應的判斷，不禁嘟嚷道：“五千兩銀子哪裏建得起來，翻個倍都有難度。”
    “在說什麽？”張亨聲音在身後響起。
    何自安早就聽到腳步聲，沒有受驚，回道：“你真不管那幾個混蛋，就任由他們躺在地上暴曬？”
    張亨上前一步並排，道：“說起來我家以前也是李總村的，隻是姓張人丁少被排擠，太爺爺才舉家搬到江對岸的府城。”
    “然後呢？”
    “我家藏著筆硯樓建成後大師的作畫，不是國畫而是當時進入華夏的西洋畫風風格，我爺爺研究了一輩子，說過跟你一樣的話。”張亨解釋道。
    何自安眯眼道：“你老實說，在老房子要坍塌了時候，你家人是不是來撿漏過。”
    張亨不語。
    何自安當默認，感慨自己出生得晚。
    李硯的父親生於閔海，成長於連通各大洲的南洋，收藏品東西方皆有，不一定是絕世珍寶，但是很有特色，隻要是幹古董的沒人不喜歡。
    “別唉聲歎氣了，到我這一代我家沒人懂古董，藝術品都不行，你要真喜歡我可以賣給你。”張亨說道。
    何自安斜眼道：“你爸兄弟姐妹都還年輕，輪不到你做主。”
    張亨沒想到被看破，麵上閃過一絲尷尬。
    何自安心想，張亨果然有事相求，他直覺不是什麽好事，就幹脆裝傻。
    “你來老房子，想給那對祖孫合理送錢對吧。”張亨看了眼何自安自問自答，“土豪的格局就是大，我真羨慕，而我也需要幫助，可惜沒貴人啊。”
    “你錯了，我可沒那麽高尚，隻是想搞些老物件，等哪天我開古董店當做裝修材料。”
    何自安說的是實話。
    要知道，前世小李總能從乞丐混成資產幾億的企業家，能力智商都沒問題，無需他多管閑事。
    張亨不信，但也沒說什麽。
    “不錯啊。”何自安目光望著議事廳的梁柱驚呼。
    張亨詢問：“什麽不錯？”
    “柱子……”何自安手指議事廳解釋。
    議事廳兩麵牆體，都有半嵌石墩木柱，托著整個屋頂，橫梁門窗都有雕刻，內容涉及人鳥等方方麵麵，手藝不算多精湛，在當年閔海木工技藝屬於中下等，放入市場可能賣不上什麽好價格。
    “還有沒倒塌的回廊和廂房地磚、牆磚也不錯。”
    “你認真的嗎？”張亨看了周圍道，“如果值錢的話，李硯的兒子早都拿去賣了，我爺爺說在民國時，那人為了抽大煙，連幾個兒女都賣呢。”
    “任何事物有需求就有價值，而我打算買下來，拿去裝修古董店鋪，價值不就來了。”何自安說道。
    張亨斜眼道：“你打算給多少錢？”
    “五千。”
    “哇喔，你還真是在撒錢啊。”
    張亨不理解，這片區域已規劃項目遲早要拆掉，要不是屋外的老人，想給撿來的孫子留點錢，壓根就不會出現這裏，也就是說誰來都可以搬走的。
    何自安不能說，現在不給等將來小李總長大，五十萬都不見得能擺平。
    他環顧周圍道：“啊呀，最近我都沒法回去，早知道整個大哥大，讓他們過來收了。”
    “是通知你老婆？我可以幫你。”張亨說道。
    “謝…不對，這話聽怎麽怪怪的。”何自安說道。
    “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張亨不滿。
    “對不起。”何自安誠懇道歉接著道，“我等下去共用電話亭給黃安安打電話就好了，不用勞煩跑一趟，再說你一個警察跑去找他們幾個，還不得嚇死他們。”
    “嗯，你想買大哥大，剛好我有個同學在市區開電器鋪的，可以幫你談點優惠，還能保證是新的。”張亨說道。
    何自安心裏一緊，自己說那麽一大串，張亨就隻關注一個口提的大哥大，想盡辦法要幫忙，果真要他幫忙的事不簡單。
    他繼續裝傻。
    議事廳兩側拱門，都被坍塌的建築材料堵著，沒有去看的必要，他轉身出門。
    外麵。
    小李總祖孫還在三輪車邊站著，幫忙看著價值五萬的‘羅羅黑赤’瓦罐。
    何自安身上沒帶那麽多錢，本來就跟祖孫談好晚點讓胖達送過來，現在又加了五千買建築材料。
    老人聞言急忙搖手道：“就得值點錢，那些建築都是垃圾，可不敢收錢啊。”
    何自安低頭望著啃蘋果的小李總，道：“我要是敢不給錢，將來會被人扒皮的。”
    “總不會為難小兄弟的，不管什麽時候。”老人說道。
    “自古沒有做買賣會白送錢，老爺子不用擔心我吃虧。”何自安抬頭微笑道。
    老人還是覺得慚愧，但沒有更多理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何自安目光看向遠處躺倒的楚向，思慮祖孫的安全。
    楚向還算是遵守點古董圈規則，至少是殺祖孫嫁禍於他。
    而王大山可是圈外人，根本不用守不上老弱的規矩，在自己報完仇前，難保小李總不會被王大山拿來當籌碼搞事。
    若祖孫因此出事，多少個五萬也填不平。
    “我會知會東湖同誌多過來巡邏的。”張亨又一次主動幫忙。
    何自安想裝傻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