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出於愧疚，就把女子的神像供奉起來朝拜，一開始隻有附近的牧民朝拜，後來，後來人就越來越多了，如果以後人更多了，我就要搬家了，忙都忙不過來，哎！”
    風靈的話題和語氣轉化太快，兩人一下就從故事裏脫離出來。
    “那為什麽要在這裏沐浴？”
    “在這裏沐浴會變漂亮呀，不信你聞聞，香香的！”
    妙香抬起玉臂，沒有聞到什麽香味，她自己身上天生就有幽香。
    “咦？”
    素心掬一捧水，驚喜起來。
    “好像真的會變好看！”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這裏的細微變化，受到水體滋養，有一種淡淡的生命氣息被吸收。
    “主人，是真的，有一種生命氣息。”
    妙香十分意外，她完全相信素心，可是自己沒有感覺。
    莫非是因為我自身的緣故？素心轉修雷法，經脈常常要接受錘煉，所以感受得更清楚？
    “真神奇，真的有淡淡的香味！”
    有這個發現，素心整個人都沉入水下，風靈接著道：“以前我黑黑的，手上還有老繭，自從發現這裏後，就變好看了呢。”
    風靈的打扮很有雪域特征，身上掛著一些雪域牧民常見的銀飾，頭上銀光閃閃的頭飾和五顏六色的發墜，顯得她像一個雪域精靈。
    穿著嚴實，但，隻看她的臉龐和手掌，就能看出她細膩白嫩的肌膚，不像酷寒烈日之地的雪域女子。
    風靈的與眾不同在這裏找到答案，妙香恍然。
    這下，輪到妙香仔細觀察著風靈的身子，就像是為了讓她相信，風靈在水裏歡快地轉了兩圈。
    很難找一個詞語形容風靈這種渾身都帶著讓人歡喜的韻味的情形，妙香就著水麵的反光，看著她。
    這一看，心裏閃電般回想起神廟裏的彩繪人偶。
    它的神性韻味，同樣隱晦不明的光線之中，有幾分像風靈，有幾分又不像！
    說完這裏的神奇，風靈就無拘無束地清洗自己，她很認真，妙香也驅散想法，跟著如此舉動。
    等她們上岸，天上的月亮還在同一個位置，小野色眯眯又賤兮兮地看著自己的師父和素心，看著她們換上素淨的麻布衣衫，她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你怎麽不笑了？”
    素心離得近，順口一問，小野哼哼兩聲沒有說話。
    白發如雲，衣衫素淨，沒有褻衣肚兜，妙香的冰肌玉骨和浮凸身段，被衣衫襯托得有些反差。
    聖潔簡單，又魅惑天成。
    風靈還是那樣歡脫喜意，素心卻明顯有變化，她本就溫婉，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團朦朧的水霧。
    揉揉眼睛，小野瞪大眼睛看著她。
    “怎麽，叫你去你又不去，看見我變漂亮了，你又奇怪了？”
    “哼哼，我還是小孩子，漂亮不漂亮又沒關係。”
    有一開始遇見的時候，妙香的推拿，又在陰陽洞天修養半年，除了戾氣重，語調魔幻怪異，小野可真是個玉娃娃，哪兒哪兒都好看，惹人喜歡。
    三人出浴，踏著青草，伴著星光而歸，小野圍著她們跑，就像看不夠。
    接下來就是抄寫經文的正事。
    兩本舊書，一本叫妙安萬法，一本叫眾生萬象。
    隻看書名，都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道法名字，風靈攤開眾生萬象，鋪平羊皮卷，以某地某人某願打頭，寫完以後另起一行謄寫眾生萬象。
    眾生萬象一指厚，巴掌大，文字可不少，她抄寫得十分認真。
    “風靈姐姐，這些都是平常祈願的人嗎？”
    桌子一角堆著密密麻麻的小牌子，有竹子做的，有木頭做的，上麵寫著祈願之人的名字和生活的地方，還有心中祈願。
    妙香再次意外，這些牌子，都是那些信徒丟進神廟的牌子，並不是所有的信徒都有所求，丟牌子的人很少。
    可架不住人多，日積月累下來，她都不知道風靈要給多少人抄經掛幡。
    “今晚抄寫完這一批，得在天亮之前送回廟裏，有兩位姐姐幫忙，可以早一些完成。”
    “風靈妹妹，這兩本經文不一樣，每個名字抄寫一本，還是兩本都要寫？”
    “都是一樣的，寫一本就行了姐姐。”
    一樣嗎？
    完全不一樣！
    大致看了一眼這兩本經文的開篇，內容大不一樣，妙香也不知道風靈為何說是一樣的。
    眾生萬象寫的是世間眾生生死輪回之義，妙安萬法寫的是如何超度亡魂，讓逝者安息。
    這兩本經文奧義不深，經文淺顯直白，容易理解。
    宗義主旨不同，怎麽看，都不一樣。
    小野無事可做，玩耍了一會兒牌子，就趴在桌子上小聲朗讀眾生萬象，風靈抄寫的速度沒有她讀得快，她就偏頭支高腦袋，又讀放在素心和妙香之間的妙安萬法。
    一開始她讀得快了，兩邊讀完，三人還沒有謄抄完一頁，幾次調整速度，就被她找到竅門，左右偏頭，不疾不徐地誦讀。
    乍一聽，兩頁各不相關的內容之間轉換生硬，可小野讀得多了，加上她就像真的能讀得通順，妙香和素心漸漸覺得，好像真的一樣。
    眾生生死輪回之義，與超度亡魂經義，並不衝突，兩本經文誰在前誰在後，讀起來的感覺都一樣。
    燭火燃燒，老人在躺椅上睡著了。
    三女安靜地抄寫著，是不是點蘸筆墨，小野讀得有些累了，有開始頑皮起來，聲調忽高忽低，語速忽快忽慢，陰一聲陽一聲地誦讀。
    可偏偏，她這搗亂一般的舉動，沒有人打斷她。
    世間流逝，小野的聲音也陰陽不起來了，小聲又疲勞地讀著，蠟燭快燃盡了。
    咋咋咋！
    沒有了蠟油，燈芯趴在燈盞邊緣燃燒，發出輕微的聲音，風靈才一頓，起身去換蠟燭。
    “風靈姐姐，我可不可以不讀了呀，我好累啊！”
    風靈在舊燈芯上點亮新的蠟燭，溫柔地吹滅燈芯後，把蠟燭底部按壓在燈盞上，穩了一下，等到燈盞降溫，蠟燭底部穩固住，才麵帶笑意走回來。
    “傻丫頭，不想讀就不讀呀，我們都沒叫你讀哦。”
    小野似乎這才想起來，朗誦經文，不就是自己一開始無聊才讀的嗎？
    素心和妙香無聲地笑了，怕打擾老人淺眠。
    “不行了，我好困哦，好想睡覺！”
    用腦過度，極易神乏，小野還說著話，就迷迷糊糊倒向風靈。
    “睡吧，天亮了我們再叫你！”
    小野沾著風靈就睡著了，在妙香兩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風靈很自然把小野放在懷裏。
    這樣的動作，就像時常帶孩子的婦人所為。
    風靈渾若未覺，繼續轉注地抄寫，而妙香她們那邊，牌子已經寫完了。
    “風靈！”
    “嗯，妙香姐姐，你要說什麽？”
    “你認識林風嗎？”
    “林大哥，我認識呀！”
    前一刻還是自然回答，反應過來的風靈一下抬頭，滿眼驚喜。
    “兩位姐姐，你們有林大哥的消息嗎？”
    看著她歡喜的眼睛，妙香的話一下子被堵在喉嚨裏。
    “有、有，你先寫，寫完我再告訴你！”
    牌子不多了，素心過去跟著寫，一點頭，風靈加快了速度。
    天就要亮了，把小野放在炕上，蓋好被子，風靈開始收拾厚厚一摞經幡。
    有兩人分擔，她們踩著露水出門，風靈腳步輕快，身形靈動，完全不是嬌弱少女的樣子。
    沒有信徒排隊朝拜，幾裏地，很快就到了。
    素心看著不斷往兩邊草叢隱藏的狼群，好奇地問道：“它們這是在看守神廟嗎？”
    “可能它們是怕壞人靠近吧，看守神廟的不是它們。”
    意思就是有人看守神廟？
    在這裏有許多值得好奇的地方，妙香跟著到了神廟前方，抱著經幡愣在當場，素心眼中雷霆閃現，很快又恢複正常。
    “嘶！”
    一條巨大的玄蛇盤成一團，把整個神廟護在中間，看見素心和妙香，它張嘴發出恐嚇的嘶嘶聲。
    “不許發脾氣，天要亮了，趕緊藏起來！”
    凶厲的氣息散去，巨蛇低頭湊到風靈身邊，閉上眼睛。
    “嘻嘻，好啦，不要嚇到客人！”
    鼻尖在風靈手掌心嗅了嗅，巨蛇轉頭向兩人遊了過去。
    她們一動不敢動，巨蛇也隻是嗅了嗅她們的氣息，滑動著身體，鑽進了神廟右邊那個深潭，水麵很快就恢複平靜。
    “鳴、鳴蛇？”
    妙香結巴著說出巨蛇的跟腳，風靈隨意道：“啊？我都叫它小黑！”
    心頭嫌棄滔天駭浪，妙香努力保持平靜，跟著進去把經幡一張張掛在細繩上，掛完後，風靈又從腰間扯下麻布袋子，把地上的牌子收進袋子出門，就像例行公事，妙香注意到她都沒有多看神廟裏的角落一眼。
    神廟的門，其實沒有門，隻有一個石頭堆砌的門框，上方掛著經幡和彩色布條，下方一塊條石當作門檻。
    跟著風靈走到山外，已經看見晨光熹微裏的湖泊，妙香才問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風靈妹妹，小黑它平時吃什麽？”
    “它呀？它就是個可憐蟲，怕人得很，白天躲在水潭裏睡覺，晚上才敢出來找吃的，膽子又小，隻能去找牧民家丟棄的病牛病羊，有時候它也去山上吃人。”
    吃人？
    想了好一會兒，妙香才明白風靈說的，是吃那些被天葬的信徒。
    到了院子裏，把牌子掛在簷下，用繩子吊起來掛好，風靈從屋裏搬出來椅子，坐好了以後，才問道：“妙香姐姐，你也認識林大哥嗎？”
    豈止是認識？
    林風已經死去那麽久，妙香心頭沉痛，也沒有放出那麽悲傷。
    “你先閉上眼睛，我怕嚇到你！”
    “啊？哦好！”
    錯愕之後，楓林還是閉上眼睛。
    林風的真身，出現在院子裏，妙香神色平靜，把他放在椅子上。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咦？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