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首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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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幽堂那幹禿禿的十裏梅林居然長出了梅花,約莫四五株,枝頭簇擁了幾朵,花尖兒上還冒著水珠。
再踏足此地,就有這梅花爭相綻放來相迎,蘇衍看得癡迷。
硯生停在她身邊說道“蘇先生不同於俗世中的尋常女子,正所謂花中君子唯有寒梅,想來這世間也隻有梅花的高潔品質方能相配。”
蘇衍覺得哪裏奇怪,渾身別扭,“你說話怎麽文縐縐的?”
硯生得意道“這可是掌事大人的原話,掌事大人當然是有文采的啊!”
蘇衍驚喜的挑起眉,這左卿還挺有獨到見解的。
她抬起頭,迎著明媚陽光,綻開笑容。風掠過,花瓣劃過額際落在地上,似乎是落進了她的心裏,漾開了一陣漣漪。
束幽堂。
學生們已經正襟危坐,蘇衍的心裏卻沒了底。這一個個的這麽給麵子,不會是大風大浪前的平靜…定是有埋伏!
她躡手躡腳跨進了門檻,門上的風鈴被撞的叮當作響,嚇得她一蹦三尺高,要不是硯生立刻將她拽住,恐怕得奪門而逃。
蘇衍心裏總覺得不安生,沒有埋伏,沒有鬧學堂,這群貴二代官二代的腦袋是不是讓門給擠了,居然這麽安分。
突然有人大叫了聲先生,嚇得她一個趔趄,剛抬頭準備查看是誰嚇她,卻見迎麵飛來一根足有兩臂寬的粗木,得虧她也算是有點功夫底子,對這些雕蟲小技完全是輕鬆應對,一個側空翻,輕輕鬆鬆地躲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這些紈絝果然紈絝!
堂上頓時爆發排山倒海般的笑聲,總算是露出了真麵目。
蘇衍用盡全力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靜,學生們這才消停一會兒,但惟獨有那麽小部分人堅持做反動派,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是誰想出這個餿主意?我向掌事大人說說去,將此人送入皇宮,若留在此地,實在委屈她了。”
眾人自然知道他這是激將法,誰都不願承認,大不了一起受罰,總比自己受罰好。卻偏偏有人愚鈍不堪,一女學生高舉手臂,興奮地問可是真的?是什麽官職?能見到堯王嗎?”
在一片嘲笑聲中,那女學生不為所動,仍舊將手舉在那裏,似乎並不認為自己的話有多麽可笑。
蘇衍朝角落看去,女學生長得倒是十分可愛,一雙大眼睛,嬌俏的臉細膩白淨,頸項上套著一個珍珠項圈。隻覺得好笑,這麽大的姑娘居然還像小孩子一樣套個項圈,再看那項圈,除了珍珠裝飾外還有幾朵小花攀繞項圈上,花是用上等的玉雕琢,葉是用鳳凰羽毛和金線撚成,有八朵,十分小巧,又十分繁瑣。結合她的那身流雲百褶裙,看來此官二代的家底挺殷實!
蘇衍走到她的書案前,隨意掃了眼她桌上的小人書,“倒與你這本書有關。”說罷翻開她的小人書,然後指著其中一段文章,“譬如這段,簡直是精辟呀!”
女學生不看還好,一看連臉色都綠了,眾人不知緣由,都伸長了脖子去看,女學生瞪了他們一眼,“走走走!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又惡狠狠地盯著她,“你什麽意思?”
蘇衍攤了攤手,“沒什麽意思,看你這麽精通邪門歪道,不去做這擾亂後宮的妃子而留在這裏實在埋沒人才。”
女學羞憤地合上書,“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不過是個鄉下人,年紀也隻比我們大了幾歲,卻能讓掌事大人親自引你入職,現在全書院的人都知道你背後是有關係的,我錦倌平生最討厭人家走後門托關係!”
蘇衍沒氣反笑,“原來你這麽關心我?”
“呸!誰關心你!”
“想不到你一個官家女兒也能保持這份赤誠,實在可貴。可是你在課堂上偷看這些坊間流傳的小人書,且還是宮廷違禁之類,按理說我應該重重懲罰然後上報。”錦倌一聽要報上去,嚇得臉色頓白。蘇衍見她上了當,慢悠悠地繼續說,“不過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為師我也看,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錦倌心裏極度不滿,嘴裏嘀咕著要找人報仇,蘇衍耳朵尖,全部聽的一清二楚,卻壓根不放在眼裏,“你若還想使壞,為師我便不再輕饒,這次就罰你抄寫南風十遍,明日早課驗收。”
“整篇?!”
“不然你還想抄整本?”
錦倌連忙搖頭,隻好認栽,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時卻發現同窗們非但沒有幫著說幾句好話,還一旁幸災樂禍,這可把她氣壞了,明明大家一起整人,最後卻自己背了黑鍋!越想越氣憤,憋不住罵起來“笑笑笑,你們爹娘從你們一出生就開始虐待你們,沒笑過啊!”
鍾灼脖子一縮,嬉皮笑臉地說“這不是日子過得沒勁,我們笑笑也犯國法啊?”
蘇衍冷哼一聲“錦倌並不是主謀,頂多算個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人,而你們呢,好的不學壞事做盡,如果她有錯,你們也逃不了。”
一直坐在最後排的長孫越極認同地點頭,但是一看到有人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連忙低下頭,恨不得將頭塞進書裏。
那人正是她的堂姐長孫熹。長孫熹冷哼一聲道“她自己願意頂罪,我們自然樂得脫罪嘍!”
錦倌正要反駁,孫子良幫她說話,“你說的可真沒道理,這件事大家都有份,你脫不了幹係。”
長孫熹氣呼呼道“孫子!關你什麽事!你不也沒出聲,你心裏不正是想讓她頂罪?”
孫子良一時間無話反駁,又氣又恨。
錦倌嗆聲長孫熹,“他是叫孫子,而你是做孫子。”
剛說完,滿堂爆笑。長孫熹氣的兩眼冒煙,拿指頭橫掃千軍般在他們頭頂掃過,“現在一個個都跟聖人似的,也不見得剛才都認錯!”
錦倌大聲嗬斥“現在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你想讓我一個人扛,這事兒沒完!”
“沒完?你可知我爺爺…”
“好了都別吵了!這兒不是菜市口,不是你們吵打嘴架的地方!要吵,有本事去掌事大人那兒去!說來說去,你們就是看不慣我來擔任你們的先生麽,是!我的本事是不比隔壁清平堂的歌先生,可是既然掌事大人放心讓我待在這個位置上,必然有他的原因。”
長孫熹欠揍的笑了笑,“說得這麽厲害,那你倒是說說是什麽原因,你又有什麽資本?”
“資本?嗬,既然掌事大人選擇了我,我若沒個殺手鐧本事如何站在此地?總而言之,來日方長,咱們,且行且看。”
學堂上安靜的連樹葉飄過都聽得見。長孫越的眼睛都是放光的,她暗暗在心中豎起了大拇指。
長孫熹冷笑,“說的可真好,可惜啊,不會就是不會,沒有能力,任憑你就是說出花兒來也沒用,又憑什麽來教我們!”
蘇衍無奈道“我知道在茶藝方麵我還不夠資格,但是這幾日我一直埋頭苦學,雖然不能說精通,但怎麽也能略知一二,何況我懂醫術,兩者之間雖然不同卻也相似,找出其中相同之處,自然能輕鬆駕馭。”
長孫熹譏笑,“一二怎麽夠?我們這些學生都會三四了呢!”話音剛落,堂上瞬間哄笑起來。
硯生實在看不下去,閃到蘇衍身前,剛一亮相,笑聲戛然而止。
“諸位怎麽說也是出自世家,掌事大人任命蘇先生可不是來讓你們笑的。”
長孫熹將矛頭一轉,開始針對硯生“你這是抱不平呢還是憐香惜玉?搞搞清楚,我可是長孫家長女長孫,惹了我,未必有好下場!”
硯生心裏立即奔騰而過千萬匹馬,臉上卻麵不改色“長孫家是若水大家,若不是長孫家族,容國哪有今日之繁榮,連先皇都曾金口玉言長孫家乃容國國國柱,若無長孫,必無容國!想當年若水一戰,容國因急缺軍糧,導致軍心不穩,長孫族長一呼百應,各地紛紛募捐糧食棉衣,才重塑軍隊信心,打了勝仗。要問容國子民最敬佩的是誰,第一個自然是長孫族長,我們敬他,卻不怕他,因為大家都知道長孫家世代尊崇孔孟之道,講究以德服人,以禮待人,又怎麽因為口角之爭就要了一個人的性命呢?”
一番辯論,長孫熹啞口無言。
蘇衍又驚又喜,連忙帶頭鼓掌,學生們見狀也稀稀拉拉鼓起掌。
長孫熹心裏氣憤,卻已經沒有理由再發咬著不放,硯生連她爺爺長孫長夫都搬了出來,再糾纏下去隻會逼他去向掌事大人打小報告,不出半日,就會傳到爺爺耳中,倒黴的還是她。
長孫熹抱起書,狠狠的瞪了眼蘇衍,立即離開。
硯生鬆了口氣,對她道“這次要不是掌事大人提醒,我恐怕也很難應變,算你運氣好!”
“又是左卿!他怎麽,好像什麽事都能料到?”
硯生賣了個關子,“你想知道啊?”蘇衍連連點頭,硯生陰笑說,“自己去問。”
蘇衍瞬間拉下臉,要是願意去的話,剛來書院那日便去了。
錦倌唯唯諾諾地說“先生,其實我也不是要故意針對你看你笑話,隻是長孫熹強逼,我也沒辦法,我父親隻是刑部侍郎,長孫大人可是尚書,一頭壓一頭,自然在學堂裏,也是如此。”
學堂的氣氛轉好很多,孫子良見狀便開始占嘴上便宜“你說的可真好,之前我們戲弄先生你也有份兒,現在卻撇下我們,你倒成了忠臣!”
她臉色微變,“我哪有!別見縫插針,我這是在承認錯誤。”
“呦!你什麽時候這麽通情達理,那你把上次欠我的錢還我先?”
其他學生連忙應和“是啊!還有我的!”
蘇衍一本正經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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