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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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酒足飯飽,蘇衍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和昏沉沉的腦袋出去透個氣,沒想到這一透透來個左卿,嚇得她酒醒了大半,連忙打起精神道“掌聲大人好雅興,在這兒都能遇到啊!”
    左卿好似吃了個噎,半晌才問“你怎的在此?”
    蘇衍挑起眉,眼神犀利地問他“你又怎麽會在這兒?”
    左卿不想被她刨根問底,轉身要離去。
    蘇衍迅速拉住他,“來都來了,和我們拚一桌唄!”
    “你們?還有誰?”
    蘇衍有些激動地說“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言真言大將軍!你說我走不走運,上個街都能碰到在若水不管是武功還是受歡迎程度都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更走運的是他竟然請我來喝酒,他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英雄居然看得起我平頭小老百姓…”說到此處,她突然想起左卿是拜在墨斐麾下的,而墨斐的胞妹嫁給了政親王為妾,言真則是政親王王妃長孫平樂的獨子,這兩個女人向來麵和心不和,那言真肯定是反感一切和墨斐有關的人。不僅如此,言真掌握重兵,墨斐控製三省六部…此二人應該不大友好吧?
    蘇衍心裏開始忐忑,如果左卿腦子抽風想去討好大將軍以緩和兩家關係,按照言真的脾氣,自己可如何收場?
    正當糾結,不遠處款款而來一位白袍少年,老遠就能感受到春風拂麵般地氣息,“喝酒可是個好事兒,怎能少了我?”
    蘇衍揉了揉眼,驚呼一聲‘西樓’,西樓被這一聲不大情願的‘西樓’弄得有些鬱悶,“怎麽,你見著我還不樂意了?”
    “不不不!我這不是酒喝多了以為看晃眼了麽。”
    西樓看了眼左卿,笑眯眯道“你在哪間屋,不如領我們一齊去熱鬧熱鬧。”
    “這個…”蘇衍有些為難,這兩人興致那麽足,顯然是想借此機會巴結言真,想了個借口說“天色不早了,我正打算回書院去呢!”
    西樓疑惑的看向窗外的烈日,戳了戳蘇衍的額頭說“你喝酒喝蒙了吧?廢話少說,咱們拜見大將軍去!”
    蘇衍痛苦地望了望天,任由他們將自己架去。
    言真自打看到左卿和西樓,臉色就一直沒大好過。
    “我還以為誰呢,這不是尚書大人的義子左卿,還有這位燕國二公子西樓麽!今日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出門忘了給自己算個卦,竟然一次性碰上了人生兩大最討厭的人,真是祖宗墳上冒黑煙,要倒黴一整天!”
    蘇衍硬著頭皮打圓場,“大家都是同僚,同僚之間應該多走動走動嘛!”
    “走動走動?你不怕崴了腳!”言真絲毫不給人留情麵。
    西樓不慌不忙欠身作揖,“將軍言重,卑職不過是萬朝房掌司,燕國二公子,那不過是虛名罷了,比起將軍這滿身功績,卑職不值一提,若是以前有過誤會,還請將軍海涵。”
    左卿也拱了拱手說“下官一直以來敬仰將軍,您赫赫戰功,下官望塵不及。”
    蘇衍渾身一震,這倆人平時都是一副清高不理人的模樣,這會兒怎的還拍起了馬屁?還拍得這麽不要臉!
    言真神色一凜,道“你左卿的門檻可是很高,連我那好弟弟都未能收買你,怎麽今日你卻來討我的歡心?”
    蘇衍弱弱的說“都是來喝酒的,煙花之地嘛…都是朋友!”
    “你和他們喝酒?你們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蘇衍裝傻充愣,“那就是一般的關係,我和左卿就是萍水相逢…嘛!”
    左卿不急不緩地解釋“下官與蘇姑娘在楚國相識,一來二去也算是交情,正巧蘇姑娘有意來容國,順路捎了過來,想著蘇姑娘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便暫時將她安置在書院,給予職位,好作生計。”
    “是你給的職位?”言真很意外。
    左卿笑了笑,繞開了話題,“既然將軍在此飲酒,下官不便打擾。”
    蘇衍一聽要走了有些不情願,“怎麽才來又要走?”
    西樓解釋“哦!突然想起來我們這次出來是有急事要辦,來雲來閣也是中途起意,既然玩也玩盡興了,還得辦正經事去。”說著對言真告別,“將軍慢用,下官和掌事先告辭了,不必相送!”
    言真當然不會去送客,巴不得他們趕緊離開。拍了拍身旁的軟塌,讓她過來坐。
    “你知道左卿的底細麽,就敢跟著他一路來到若水,你不怕他利用你?”
    早有聽聞,左卿這人深藏不露,連什麽來路都很神秘,現在卻和姐姐如影隨形!若他早就探知了姐姐的身份,那麽他的目的一定不單純!
    蘇衍不以為然,道“左卿是我救命恩人,當初師父一走了之,是他把我接過來安置,怎麽可能害我。”
    “你還有師父?能打得過我麽?連我都打不過的人你還是別拜他作師父了,改拜我吧!”
    看著弟弟一臉欠揍的賤樣,蘇衍忍不住調侃“那改日我提個豬蹄去你府上拜師,順便三跪九叩?”
    言真苦惱起來“我是你弟弟,你拜我豈不是要遭雷劈,罷了罷了,還是豬蹄吧!”
    “幾年未見,臉皮這般厚了,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麽奇裝異服。我聽人說,你早就不在書院讀書,拜了旁門左道?”
    言真大揮衣袖“正經宗師,我也是正經人!”
    “正經的,不摻假?”
    言真扯了扯嘴角,低頭飲起酒。蘇衍的歡聲笑語在耳旁徘徊,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左卿和西樓同行拐到底樓內側一間十分隱蔽的房間,裏頭有人拉開門,請他們入內。
    房間布置雅致簡單,正中央擺了張鵝黃色屏風,與楚城那座青樓裏的房中擺設別無兩樣,屏風後有張榻,擺著茶案,屏風一角置著銅爐,爐火上的水壺冒著水汽,發出刺耳的聲音。
    徐娘隨手拎下,準備沏茶。
    “這可是我們在若水首次見麵,若水的茶最是響亮,早晨特意買來的。”徐娘倒了三杯茶,抬眼正好與左卿對視,“你們的動作比我預想的快一些,隻是,難道不想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左卿道“不用聽也知道他們聊的內容,偷聽反而招嫌疑。”
    說話間,兩人已經入座,徐娘在他們對麵坐下,又說,“言真疼她姐姐,蘇衍說什麽他都會答應,隻要西樓能得到蘇衍的人,言真自然唯你馬首是瞻。縱然他不再是將軍,羽林軍中卻有願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言真離職那日,禁衛軍有好幾百號人離宮,都去歌政的巡防軍那兒登記了名字。”她握著雙手,拇指來回摩挲,“提醒你們一句,他瘋起來可不會顧及他姐姐的麵子,這局棋,我們得慢慢來。”
    西樓道“言真雖然武功高強,可是頭腦簡單,好對付。隻是政親王…或許不容易說服。”
    “九年前他不是不願徹查,隻是在那樣的劣勢下,身後又有家族牽絆,他不得不忍氣吞聲。這九年來他確實變得畏畏縮縮,但是如今形勢,由不得他再退縮。”左卿涼涼的說,“找個好時機,我們去會一會這位賢王。”
    西樓想到政親王,微微歎氣,萬千思念湧上心頭。
    徐娘與左卿相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勸慰,便都沉默。
    西樓沒有在回憶裏多停留,飲了口茶,對徐娘說“我以為搬家會很麻煩,沒想到您將雲來閣搬來,竟這麽輕鬆,我瞅著好像也沒什麽落下的。”
    徐娘輕鬆地笑了笑“有錢能使鬼推磨唄!”說著,偏頭看了看門外,對他們說,“方才我送末軒回房,冷不丁地看見長孫熹,貌似她對長孫越和蘇衍的出現十分震驚,後來她急匆匆地回去了,好像在盤算著什麽。此人是個麻煩,我擔心她以後會對蘇衍不利,會影響你們的計劃。”
    左卿對這個長孫家的寶貝孫女倒不放在眼裏,她隻是個自視過高的富家小姐罷了,仗著和墨家的聯姻以及長孫長夫的溺愛在書院為所欲為,這種人憋不出大陰謀,沒什麽威脅。若真的想要攪動風雲,他也自有辦法讓她動也動不得。
    徐娘看到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模樣後,也不再說什麽,又笑著給他們添茶。
    西樓此時想到左卿這些年來,為了得取墨斐信任,做了不少違背原則的事,雖然在若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在良心上他應該飽受著煎熬…
    “等這些事都成了,我給你留幾個死士,江湖也好若水也罷,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好好地做一回你自己。”
    “江湖?”左卿一抹苦笑在嘴角延伸,“我一直身在江湖,你忘了?”他從懷中取出錦盒,打開是一截人的指骨,刻著一個人名—澤諾。
    他輕撫過指骨,眼中的哀傷在燭光下越來越濃烈,“兩年前在書院外的樹林中,我隨墨斐回府,途中突然殺出一批劍客,手中持的都是兵器榜上排名數一數二的利器,可是還沒近墨斐的身就已全部死在他那些死士刀下,一刀斃命,幹脆利落!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廝殺,或者是,這是一場屠殺。我原本以為鏟除墨斐可以兵不血刃,我可以一步一步地去揭發他的罪行,讓國法去問罪!可是我忘了這每一步的過程中會有多少正義之士為此送命,又有多少敵人站在對立麵被我殺害!”
    左卿痛苦地閉上眼“有人的地方就有,衍生出殺戮,這就是江湖!西樓,若水才是江湖的中心,我從來沒有出去過。澤諾就是那批劍客中的一員,他才十六歲,都還未娶妻!我站在墨斐身邊親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什麽都做不了!”
    西樓沉重地看著他,眼前澤諾的臉突然浮現,和左卿重疊在一起,痛苦地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西樓閉上眼,再睜眼時,左卿已將指骨放在案上,指骨前敬上一杯茶,說道“是我大意,低估了墨斐身邊的死士,白白葬送了這些生命!我一直提醒自己記著這些慘痛的代價,終有一日,我會讓墨斐百倍千倍償還!”
    徐娘的表情閃過一絲異樣,轉瞬即逝。她對左卿說“我們重聚在此,就是為了讓他償還,但在這之前我們需得有一個完整的計劃。三省六部那兒可有詳細對策?”
    左卿捏著瓷杯,輕輕碰了一下錦盒,然後一飲而盡。“中書省梁鸞的女兒梁綺羅,兵部尚書長孫勳的外甥女長孫熹,刑部尚書長孫無爭的女兒長孫越如今都在束幽堂,他們的軟肋已經暴露在我眼前,我隻需布下陷阱,他們一個個還不是手到擒來?不過我不能親自動手,容易留下痕跡,到時候墨斐識破,我們的心血便將付諸東流,所以我想到一個好法子。”
    “什麽?”兩人同時問。
    “由蘇衍來出頭,我們在暗中助其一臂之力,神不知鬼不覺。”
    “這樣做,墨斐的確想不到是我們在對付他。隻是…這容易將阿衍置身於危險。”西樓無法接受他的計劃,提出質疑。
    “身在修羅,本就處處充滿危險。”他見西樓仍舊不放心,繼續道,“我們安插在朝中的人力量不夠,輕易動用容易引起墨黨注意,若失策了,怕是要前功盡棄,隻能另辟蹊徑,目前也隻能借蘇衍的力了。或許,政親王知道後,也會加快步伐幫助我們。”
    徐娘覺得此計可行,讚同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蘇衍身在書院,總會與世家子弟們發生交集,隻要有一個萬全之策,定能拿來好好利用!那…你現在想先動誰?”
    左卿緩緩挑起嘴角,將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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