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各路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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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言真這堂課說得越發起勁,連喝三大碗烈酒後,紅著張臉盤腿坐在中央一張桌子上,慵懶的靠著手下的肩膀,一手拎著酒壺,一手遙指西方,說著“你們看那個方向,接近楚國之處有一座連體峰,兩峰之間有一條山縫,山縫寬有十丈,便是當年我與垣炎大戰七日七夜之處。當年陛下賜我青冥劍和玄盔甲,可知這兩樣寶貝有何好處?”
    話音剛落,眾人猜測紛紛,卻始終猜不出結果。
    蘇衍收起折扇,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扇子閑敲著腦門,“聽說青冥劍是陛下於四十年前征戰若水用的兵器,是兵器譜上排名首位的!”
    眾人聞聲回頭,見是蘇衍,都愣了愣,又見她左右兩側是西樓和左卿,人群裏頓時鴉雀無聲。
    言真提了提腰帶站起來“蘇姐姐真是有眼界,這把劍還真是這來頭。”
    蘇衍又說“還有這玄盔甲,是先帝護命的東西,據說除了青冥劍別無它器可傷。大將軍能得此兩件,看來是深受陛下的寵愛,放眼整個容國,再無人能與您相提並論了。”
    言真的十指悠閑地順著發絲,得意之色盡顯。
    “不過垣炎乃為臨國頭等大將,戰術詭異,十分難對付,此時想來陛下賜你這兩樣寶貝或許是因為忌憚對手太強大了。”
    “放屁!”言真盤腿坐下,喝了一大口酒,對她說“當年我統領十五萬軍隊與敵軍廝殺了七日七夜,那時正值寒冬,將士們都隻穿著單薄的衣服,本就艱苦難熬,又遇上風雪襲擊、糧草不濟,如此下去必會致軍心不穩,所以不宜拖延,必須速戰速決!我想出了一個計策,讓大軍撤了軍旗,扔了補給,連夜撤退三裏山坳處,在來路上設下埋伏。哼!垣炎果然迫不及待地追殺而來,落入我的圈套也實乃是因果報應!垣炎雖然厲害,可惜剛愎自用,我用點腦子他就輸了,你覺得陛下會擔心我打不過他嗎?”
    蘇衍也是第一次聽聞他說這些話,心裏十分的心疼。如果她還留在王府,一定不會同意他去軍營,更不會同意他去前線廝殺。
    幸好,他回來了。
    蘇衍強忍住眼淚,咧嘴笑他“說得這麽英勇神武,你還不是怕死,不然來書院做什麽閑散官職?”
    眾人大呼神人,敢在大將軍麵前說這些豪言壯語,真的是不要命了。然後言真卻隻是嘿嘿傻笑,將手裏的酒壺隨手扔了出去“年紀大了,該養老了!”
    隻見那席位上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抬了抬眼,露出七分驚訝,三分尷尬。
    不過半炷香時間,這場聲勢浩大的講授終於在錦倌的吵鬧和阿臾的打盹中結束,眾人依依不舍散去。
    言真拾掇拾掇桌上的禮物追上準備離開的蘇衍一行人,扔給阿臾道“你給你主子收好,補補身子也好,打賞下人也罷。”
    阿臾見到言真美顏,一時竟呆住了。錦倌見狀,立馬把她拉到一邊,朝言真嘿嘿一笑。
    蘇衍不以為然,連瞅都不瞅這些東西,自顧自往斷雲軒外頭去“人家是因為你這書說的好才送了禮,你看那些茶樓說書的,何曾收過這些重禮?你不珍惜就算了,還轉手將他們送了別人,你是要氣死廣大說書人麽?”
    言真跟在他屁股後頭嬉皮笑臉的說“你這話裏有話啊!誰說我在說書造假?我講的可都是千真萬確,想當年本將軍統領兵馬的時候你連在哪兒都不知呢!”
    蘇衍朝他拱了拱手道“我說大將軍,我還不知道你?你雖則所向披靡,但哪有這麽誇張?什麽七日七夜,你以為書裏演繹的除妖大戰?乖,聽姐姐的,以後要是想宣傳自己呢還是編的實際些,若被捅破,麵子上也不至於太難看不是?不過姐姐我也懶得聽你那些陳年爛穀子事兒。還有,您若沒事的話就去別處玩,我還有事,別老跟著我行吧?”
    “那你來看我做甚?還不是想看看我的美貌!”
    蘇衍朝天翻了個白眼,想著若非為了錦倌,哪有這閑功夫來湊熱鬧,有這閑工夫倒不如去街上逛逛青樓,去賭坊揮霍,再不濟就是呆在院子裏養花除草。正所謂一歲一枯榮,今時浪費時間在不甚喜歡的事上,明日便不能重來,這一日便是白白浪費了!這可委實對不住自己的青春。
    言真氣呼呼的看她,又不敢頂嘴回去,無意間發現西樓一直跟在另一側,正好和蘇衍並肩而行。看他春光滿麵的,心裏的火氣猛然竄了起來。他橫插一腳攔斷在他們之間,斜睨著他,從鼻子裏哼出了一聲“有些人這幾日閑得緊,也不該纏著蘇姐姐。”
    西樓急忙將目光望向西方,旁若無人的說“嗯,太陽快下山了,我突然想起衣服還沒收。”正想快步離開,言真冷不丁地伸個懶腰,一拳揍在西樓胳膊上,,他佯裝驚訝,卻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西樓摸了摸發疼的手臂,壓住了火。
    硯生跟在後頭,瞧見這一幕,暗暗一笑。
    蘇衍為此十分震怒,正當準備訓斥言真時,眼角餘光瞥見錦倌和阿臾,便放棄了這個打算。吧唧下嘴,無奈閉上。
    正當所有人都知道要沉默是金時,偏偏有人不懂套路。錦倌發現所有人都不搭話,終於有了機會和言真對話,幾乎是叫出來的,“大將軍指的是誰?誰纏誰?”
    阿臾兩眼一瞪,嚇得直哆嗦。
    蘇衍幹咳兩聲,示意她閉嘴。錦倌自知言過暴露,忙挪了幾步湊到言真身後,小聲地追問,“我一直就好奇蘇先生和掌事大人還有掌司之間究竟如何,方才觀摩了會兒,明白了一些,又不明白一些,總歸不清不楚,看大將軍似乎知道些什麽,還請大將軍解惑。”
    言真一邊走一邊對她說“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司命官,他們關我屁事?”他驀地停下來,回頭意味深長地看她,“本將軍發現你與我倒是臭味相投,嗯…英雄所見略同。”
    蘇衍強行壓製住內心的暴怒,對他們半警告道“說悄悄話能否別如此明目張膽?若真的這麽閑想挖點秘聞大可以來問我,你不覺得我在這書院的日子比他長,他能知道什麽?無非是道聽途說,添油加醋罷了。”說這話時,西樓的臉驟然抽了抽。
    言真跳腳,“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問問他,是不是拋棄青梅竹馬在前,挖牆腳在後!”
    錦倌也附和道“言大將軍何等人也?說一不二,怎會說假話!”
    “挖…挖牆腳?”阿臾結結巴巴地插了一句。
    蘇衍見這番景象頓時不知所措,“你這人怎的如此不知趣!我與西樓一清二白,就如同我與掌事大人,就如同你與長孫越!哪來的挖牆腳?是不是本先生最近不罰你就皮癢了是不?!”
    錦倌連連求饒,腳底抹油,瞬間沒了影,剩下的人發覺情況不對,也隨之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蘇衍待他們都走了,才小心詢問西樓“他們年幼無知,別往心裏去。”
    西樓雲淡風輕地揚起嘴角,“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別誤會就好。”
    誤會?蘇衍心中奇怪,西樓不會對自己是……
    她急忙拍了拍臉蛋,假裝沒聽懂,朝他憨笑。西樓無奈地看著她迷茫的臉,搖了搖頭。
    蘇衍送錦倌回了夜蕪園,便頂著西沉的太陽溜達回闌珊院。一路阿臾都在說在斷雲軒發生過的事,圍繞的全是言真,一副花癡相。蘇衍搖頭歎氣,“見過變臉快的,沒見過變臉這麽快的,果然女人心海底針,阿臾的心就是海底一根汗毛,猜不透,找不著,委實奇妙!”
    阿臾咧了嘴傻笑。
    才剛踏上曲折水橋,遠遠的就瞧見遠處右轉出去的一座水亭裏,一襲藍裙亭亭而立。
    蘇衍心裏頭沉了沉,問阿臾“你在書院那麽多年了,從前可曾聽說佛柃身上發生過什麽?”
    阿臾往那水亭眺望後,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消沉,“先生或許不知道,十年前的王府還是人丁興旺,其樂融融的大家庭,當年阿臾不過三四歲,雖然不記得往事,但聽阿娘說,王爺極寵愛大小姐和二小姐,對大將軍倒是很嚴厲。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大小姐離家出走了,二小姐也移居書院,從此後這兩位掌上明珠就再也沒回過王府,就連大將軍也在參軍後鮮有踏入家門。聽書院的前輩說,二小姐以前的性格雖然內斂,但不至於今時這般冷漠不近人情,多半是為了那位嫡親姐姐。自此後,誰也不在她麵前提及那位大小姐,就連言大將軍也不敢。”歎了回氣,繼續說,“九年過去了,歌先生還沒釋懷,言大將軍看似滿不在乎,但夜深人靜,誰知道他能不能釋懷。蘇先生你是沒去看過,如今的王府隻有王爺和兩位夫人,偌大個府宅,竟沒一個子嗣。”
    蘇衍問,“歌弈剡呢?”
    “歌公子掌管著宮中禁衛軍,一年大半的時間在皇宮,剩下的時間不是在墨府就是在勾欄。”
    “佛柃真的一次都沒回去過?”
    “倒是回去過幾回,但是屈指可數。”說到這兒突然唉聲歎氣“歌家大小姐太狠心,撇下親妹妹就出走了,全然不顧家人。”最後她下結論,“看來不僅生兒子沒甚用處,就連生女兒也沒甚用處,生得好是孝子,生得不好就是害人精,太沒人性!蘇先生,你說奴婢說的是不是?”
    蘇衍的腳步停了下來,湖水拍打在水橋邊緣,濕透了鞋襪。她按了按太陽穴,風吹亂了發,瘦白的玉手順勢將發別到耳後,“你可知那位大小姐有何隱情?可知那位王爺做過什麽傷害女兒的事?”
    阿臾搖頭。
    蘇衍轉身看她,一張臉寒意沉沉,“阿臾,世上很多事都是冷暖自知,旁人也隻是看客。真與假,是與非,黑與白,除非你有足夠證據,否則不能倉促斷定了這件事。”
    阿臾有些意外,她壓根沒料到蘇先生會為一個不相識的人說話,但她的話卻委實有道理,此刻更是當頭一棒,瞬間慚愧難當。
    蘇衍穩了穩心神道“今日既然說到這份兒上,我就幹脆再訓誡你幾句。憑我來七善書院這些時日的經驗,這個地方它絕對不簡單!今日你跟我說這番大不敬的評論,旁人若是竊聽了去,對你百害而無一利,甚至會引來大禍!可是在這書院,死了個丫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你死,不得其所,毫無分量,那就活得聰明些,有些話不該講就閉嘴,有些事不該你去關注就別好奇,更不要同別人議論,否則後果必是你難以承擔的,因為…”她頓了頓,把那最後一句""你是個丫鬟""咽了回去。
    阿臾被教訓得一驚一愣,最後用力點頭。蘇衍也不知她究竟聽懂了沒,這丫頭心思單純,說話也不經大腦,但這顆護主的心卻是千真萬確,心裏的火氣澆滅了大半,再看她楚楚可憐的相,剩下的也“噝”的一聲全沒了,隻剩下滿懷愧疚。
    “記住我的話,你是我在這書院為數不多的熟人,你待我好,我便事事護你周全,我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全是為了你好。來日方長,你會明白。”
    阿臾又重重點頭,不敢出聲。
    “繞道吧。”
    這一繞道,卻繞得有價值。要繞道去闌珊院側門,還須得從清平堂的竹林子橫穿過,再走一段小路,才看到闌珊院歪那一圈高牆,高牆外是一片翠綠翠綠的林子。隻是這高牆下卻有一雙人,一男一女,一黃一白,男俊女美,立在樹下下,垂下的樹枝將他們過半的容顏擋去。
    不知是風景襯了人,還是人襯了風景。
    隻模糊聽的那女子虛弱的聲音說“殿下不是去見蘇先生,怎的來了這兒?”
    男子低聲笑了笑,笑得甚有底氣,甚張狂,他說“夙聞你有傾國傾城之美貌,今日得見,傳言果然不假!隻是你屈才在這書院,委實可惜,不知可願入我東宮,任職一月天總掌司?”
    東宮二字傳來,阿臾捂著嘴驚呼一聲,飛一般的將蘇衍拽到隱蔽處蹲著,嚇得小臉煞白,冷汗不止。蘇衍卻持的鎮定,隻因很久前蘇溟對她說過,一月天乃是東宮樂坊,平時除了為太子消遣,還會在宮中舉辦的大型宴會上助興,這些樂師琴師等等都是萬裏挑一,自然長相過人,智慧過人,被幾個達官貴人看上,娶回家作二三房是常有的事。
    是以一月天總是缺人,是以今日太子這般求賢,也並沒什麽奇怪。
    那女子怔了怔,作揖道“殿下厚愛,實在是愧不敢當。”
    蘇衍歎了歎,這是婉轉戰術啊!不知這姑娘是誰,竟能被太子看上,不過能被未來天子看上的定是文武雙全,有著非凡的能力。
    太子殿下仍舊微笑“瑾姑娘可是文武雙全,不僅舞跳得好,還曾在楚國丞相府上做過門客,真是難得一見的女子…難不成你認為入我東宮是屈了才?”
    瑾雲城!
    這回輪到蘇衍驚訝。驚訝過後,隻是感歎這位太子好生感性。之前一心想著來結識結識有勇有謀的蘇先生,多麽有檔次的事啊,卻在見著絕色傾城後半道變了卦。
    緣分和命數這種東西,真是微妙。
    瑾雲城揖了揖,“雲城怎會不知一月天的盛名,曾幾何時一月天還出了幾位名聲大噪的樂師,還是先帝的老師,隻是覺得自己的條件不及一月天的前輩,不敢去班門弄斧罷了。”
    太子解下腰帶上的玉佩強塞進她手中,對她道“你切不可倉促決定,很多事三思之後,必會不同。你且回去好好斟酌,那東宮永遠會為你留有一席之位。”說罷,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笑,轉身要走。不曾走幾步,本低著頭端詳玉佩的雲城柔聲問道“”今日殿下此番許諾,可算數?”
    太子的腳步瞬間頓住。
    “今日得殿下賞識,是雲城的榮幸,但是宮中規矩多,怕稍有不慎,便會觸犯這些規規條條,若將來雲城犯了錯,殿下必是不能饒恕的。”雲城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似乎對這個天上砸下來的餡餅並未覺得歡喜。
    他回頭,目光懇切“本宮與你有緣,將來姑娘隨時可入東宮,至於錯…姑娘如此聰慧,怎會犯錯?即使犯了錯,本宮今日就把話放在這兒,免你一切罪責,如何?”
    蘇衍搖了搖頭。這太子納賢是假,看上人家是真啊!這世道,套路太深,一不留神就會被繞進去。忽然想起在蒯烽鎮就曾聽茶樓說書的說,男子若是喜歡一個人,必會想盡辦法,用盡招數,狠了是苦肉計,再不濟也會用上財誘色誘,把自己包裝得金光閃閃,至高無上的,女子必會為之傾倒,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今時倒是見了實實在在的戲碼,太子用一月天掌司以誘惑,這招換誰都經不住啊!
    嗯,太子果然是曆經過的人,自己果然也很有覺悟。
    隻是…雲城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被財誘的人,何況人家出了名的清高孤傲,怎的又說出這番話?
    想得入了神,直到樹枝甩在她臉上,這才堪堪回神,隻見太子沒了蹤影,正想繼續蹲著等瑾雲城離開,卻不想這身子晃了晃,竟有些不支撐住,果然膝蓋一軟,一屁股坐了下去。瑾雲城眉尖一抖,機警的雙眼在樹林裏搜尋。蘇衍暗自懊惱了句,隻能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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